檔案室,一羣人圍着辦公桌上鋪開的資料頁。
“阿爾伯特·普拉格…1962年定居皮斯里弗鎮並與邦妮結婚,63年兒子阿尼·普拉格出生,68年他丟下妻兒離開小鎮,至今下落不明。”
迪安打量着資料頁上的黑白照,那時阿爾伯特是個大約30歲的黑髮男人,淺棕色的長外套蓋着健壯的身軀,加上刀削斧鑿般的面部線條、濃密的絡腮鬍,強烈的男性荷爾蒙撲面而來,彷彿要溢出照片,而男人微縮的黑眸裡時刻充斥着對周遭的警惕。
“白瞎了這副好皮囊,拋妻棄子十幾年。”莫妮卡收斂眼中的異彩,雙手環胸看向迪安,“所以我們該到哪裡去找這個沒良心的臭男人?”
“稍等…我試一試。”迪安審視着男人的照片和資料,閉眼陷入黑域。
克里斯汀趁機摩挲着光滑的下巴問,“你們覺得,最近這半個月鎮裡面的詭異情況跟這位丈夫有關嗎?”
“什麼邏輯?”努爾局長緊了緊皮帶,“我任職的這十年間從沒見他出現在小鎮裡,我以上帝的名義起誓這一切跟他毫無瓜葛。”
“你沒見到不代表他不在…”肖恩沉聲道,“或許他已經悄悄回到了小鎮,拜訪了死去的妻兒…”
“沒功夫討論這些廢話了,”布恩打斷他,看向迪安,“夥計,你還沒解釋清楚之前從屍體中看到了什麼,泰加斯四人跟邦妮兩母子關係如何?爲什麼死得不冤枉?”
……
衆人的爭論聲中,迪安豁然睜眼,眼中閃過太陽般炙熱的光亮,
“我鎖定阿爾伯特了,它就在鎮子南端靠近寧靜河邊。走吧,一起去見它,它便是鎮上一切異常的根源。”
“開什麼玩笑,年輕人,你打個瞌睡就找到了這個失蹤十幾年的男人,”努爾局長一臉見鬼的模樣,八字鬍因爲極度荒謬的心情而左右顫動,委實滑稽,“你在給我變魔術嗎?你以爲自己是什麼占卜大師、預言家嗎?”
努爾的話音戛然而止,身體也消失在現實世界。
迪安閃電般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拉進了幻想空間活體攜帶起來,畢竟這局長也算幫了他們的忙,就這麼放在警局實在不安全。
隨後,迪安發動了黑域傳送,文件櫃之間的狹窄半空分開一條黑色的空間裂縫。
他一步踏入。
克里斯汀五人相視一望緊隨其後跟了進去。
……
天色暗得嚇人,星光和月光都沉沉睡去。
皮斯里弗鎮南邊,湍流不息的寧靜河中浮泛起陣陣慘白的水霧,河面中反射的塊塊光斑穿透水霧,繚繞着岸邊一棵高度超過三十米的楓樹。
光禿禿的樹冠上屹立着一道黑色的肅殺人影。
它擁有基本的人形,全身卻覆蓋着濃密的黑毛、尖牙利爪閃着光。
這是一頭黑夜中王者,狼人。
它冷冽的獸瞳遙望着火光籠罩、喧囂沸騰的寧靜鎮,一部分鎮民雙目充血地扭打在一起,遍體血淋淋的傷痕也無法掩蓋他們內心的暴戾和狂熱;
另一部分眼神迷離地遊蕩在大街上、倚靠在馬路圍欄邊、相擁着躺在雪地裡,用喊破喉嚨的力氣發泄慾望…這冰冷的寒夜也無法澆滅他們的熱情。
成百上千的鎮民,神態扭曲、極度癲狂,或是充斥着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渴望,保持着掙扎和掠奪的姿勢。
他們的內心情感如此強烈,慾望、怨念、惡煞、與殃瘴都都化作七彩斑斕的氣體,瀰漫出軀殼,飛向小鎮東邊陰冷的墓園,凝聚出一雙碩大無朋又幽邃的翅膀,翅膀扇動間,好似正開啓地獄之門。
……
“邦妮、阿尼,快了…”
狼人低喃着,血盆大口咧開了一抹微笑,獅鼻闊目、畸形而醜陋臉龐上流露出淡淡的溫柔。
但這溫情迅速凝固成了冰冷和駭然,面前的虛空裂開了一道口子。
一種強烈刺骨的寒意隨之扎入它尾椎,沿着脊柱一路往上直摜腦髓,它一瞬間寒毛炸立,心臟停止跳動,大腦因爲極度的緊張和興奮而微微眩暈。
那個男人來了!
唰——
狼人身形一個起落,跳下了樹冠,四足着地,野獸般拔足狂奔起來,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栩栩如生的狼形殘影。
凜冽的音爆聲中捲起大片的泥土、岩石、灌木,在地面拖曳出一條狼藉的路徑。
它一眨眼就跑出了接近一公里,把空間裂隙遠遠拋到身後。
但還是太慢了。
它隨着衝刺而漂移的視線中出現一道人影,瞬移地跨越數裡挪到它面前,一隻手朝它迎頭壓來,五根修長虯勁的手指就像五座大山一樣帶着駭人的冷風和震懾靈魂的偉力按上了它的顱頂。
疾病之觸、削弱領域,兩重碾壓性的力量摜入體內。
就像是馴獸師訓導野獸,源於基因和靈魂層面的強大壓制剝奪了狼人接近一半的戰鬥力,讓它雙膝跪地,凍結世間萬物的冷意隨之摜入狼人頭頂瀰漫全身,咔嚓咔嚓脆響中,把它凍結成一座晶瑩剔透的藝術品般的冰雕。
人影輕盈地落到地,打量透明的冰層中狼人滿布橫肉的臉。
冰霜四濺,冰雕猛地爆開!
強烈的不甘、旺盛的鬥志、夜行種的尊嚴,令狼人爆發出超乎想象的戰鬥力,原本便遠超常人的強壯身體二次發育般向外膨脹到三米高,爆炸性的肌肉鎧甲高高撐起將裹住身體的冰霜震碎,鋸齒交錯的大嘴怒張到耳根呼出猛烈的腥氣。
吼啊!
狼人出膛炮彈般撲向男人…
這時,遠遠從後邊趕來的克里斯汀幾人,就見兩道模糊的影子在河邊的空地間纏鬥,速度快到不可思議,根本看不清他們的任何一個動作。
寬闊的空地,漫天都是他們激斗的殘影。
地面彷彿爆發七級地震般顫動不休、巨大的力量轟開一處處深達十米的遍佈裂紋的隕石坑;周邊的樹林中颳起狂風,一棵棵松樹和楓樹四溢的勁風拔起;白金氣浪、火焰、電光、冰霜,在夜空中留下無數條鮮豔奪目的痕跡。
吼啊!
悠長而的恐怖狼嚎幾乎要震碎靈魂。
克里斯汀五人都摒住了呼吸,臉色駭然到扭曲,雙方的速度和力量都遠超三級,一個呼吸就能將他們這種小嘍囉殺死十次。
但這激戰僅僅維持了不到五秒。
砰!
狼人好似被擊飛的沙袋般向後拋出百米,撞斷了一排參天古樹,貼地犁出了一條淒厲深溝,最終停在了一棟木屋前。
克里斯汀幾人追了過去,狼人的形象變得慘不忍睹——四肢被暴力拆掉下來,只剩下中央的軀幹,軀幹上的皮毛則焦黑一片,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散發烤肉味兒,一縷縷慘白的冰棱、紫色電弧在它龜裂的皮膚、崩斷的肌肉、破碎的內臟間跳動。
它敗得毫無反抗之力。
咳咳。狼人劇烈地咳出大片血淋淋的心肺的碎片,擡頭,那道人影鬼魅地踱步到身前。
迪安凝視着狼人瘋狂扭動重生的骨骼和血肉,眼中閃過一絲思索,這頭狼人的實力絕對是5級的巔峰,但面對6級的自己,甚至無法逼出一成的實力。
5級和6級之間差若天淵。
“別反抗,我不想殺你…好好聊聊吧,阿爾伯特·普拉格。”他收回了壓制狼人自愈的生命能量。
“咳咳、不愧是吾主選中的人,眼力絲毫不遜色於實力。”靠坐在木屋外的狼人用銼刀般沙啞地讚歎了一句,斷肢處螺旋生長出新鮮的肉芽,血淋淋的臉上也露出一絲解脫般的笑,“既然我輸了,那就隨你處置。”
“什麼情況,這不是一頭狼人嗎?!”這對話卻把旁邊的克里斯汀驚掉了下巴,“阿爾伯特不是邦妮的丈夫?”
“沒想明白?”迪安回頭看向同伴,除了克里斯汀,莫妮卡幾人眼中都掠過恍然之色,似乎早有預料,“十幾年前拋妻棄子的男人阿爾伯特就是殺害了泰加斯四人的狼人,也是一頭夜行種。伱能親自解釋一下嗎,阿爾伯特?”
“呼…吸…”衆目睽睽之下,重新長出粉嫩四肢的狼人長鯨吸水般深吸了一口氣,周身濃密的毛髮間凝聚出一縷縷白色霧氣,鑽進了狼人的鼻腔裡。
變形的魔力收回體內。
狼人畸形化的爪牙、肌肉組織飛快縮水,眨眼就變成了一個光溜溜的人類男性,遍佈岩石般健碩肌肉的身體最上邊,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分明和之前檔案照片裡三十歲的男人一模一樣。
只是黑髮間多了幾縷斑白,氣質滄桑了許多。
阿爾伯特=狼人?
克里斯汀難以置信地取出懷裡的檔案重新監視了幾遍,確認無疑,“你是怎麼變成怪物的?”
面對衆人的炯炯目光。
阿爾伯特沉默良久,無力地抓起地上一團積雪,任其在指縫間流下,
“我輸了,我給你們答案。”
“從始至終沒有改變。”
“我生來就是一頭夜行種。十幾年前,我因爲違反了鐵律,被夜行種的大祭司放逐出了米甸,偶然路過皮斯里弗鎮,遇到了邦妮。”
它的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驕傲,顯然對於自己的夜行種出身深以爲榮。
……
聽聞這驚人的秘密。
迪安發現進度跳到了百分之五十五。
而肖恩和布恩臉上顯露出一絲激動,“你認真的?你一直是夜行種,卻能跟邦妮這麼一個人類女性結婚並生育後代?”
“當然,但並非所有人都能成爲夜行種的伴侶,”阿爾伯特望着夜空,彷彿看到了一張脈脈含情的俏臉,“我們根據氣味和直覺尋找伴侶,邦妮就是我尋覓到的伴侶,所以我跟她生下了兒子阿尼。”
“阿尼是夜行種的後代,爲什麼會智力不正常、比普通人更弱?”迪安在一邊追問,“他們不該繼承夜行種的力量和體魄、嗜血的慾望?”
阿爾伯特垂下頭,虎目中掠過一絲傷感,
“你說的是大部分情況,但也有例外。正如人類中有早夭和發育不良的新生兒,夜行種裡同樣如此。”
“我的阿尼就是這麼一個可憐的孩子,因爲跨物種結合的不確定性,他沒能繼承我和邦妮的優點,反而繼承了雙方的缺陷,先天性羸弱、並且智力發育遲鈍,永遠無法恢復正常水平。”
“既然你知道你的孩子很可憐…”莫妮卡美目中閃過不解,“爲什麼要拋下他們一走了之,十幾年杳無音訊?”
“我不想辯解,我的確對不起他們母子倆,但並非是因爲嫌棄,而是因爲意外律和使命。”阿爾伯特深呼吸,“作爲一頭超自然生物,我陪伴了他們母子五年,我已經預感到意外律即將降臨,波及他們。”
“我只能離開,離開前還拜託了一個老朋友幫我照顧他們。”
意外律…
肖恩、布恩、克里斯汀、彼得四個新生的超自然生物還不明白這個字眼的威力。
但莫妮卡經歷了幾十年的歲月,深刻明白內情,原本嚴厲的眼神稍微柔和,“使命又是什麼情況?”
“米甸的使命,”阿爾伯特忽然擡頭仰望漆黑的夜空,彷彿從黑暗混沌中看到了那宇宙深處,綻放光明的星辰,雙眼放出奇異的光彩,“十五年前,我在夢中聽到了大祭司的呼喚,讓我踏上旅程,尋找命定之子,意即七個預言之子。”
“當預言之子全部出現,米甸將重新對我這個被放逐者敞開大門。”
阿爾伯特語氣激動,眼神帶着一絲期待,“而我將拿到獎勵,帶着邦妮和阿尼一起進入米甸,讓擅長治療的同伴治癒他們的疾病,讓他們一起跟我在怪物樂園中永生。”
“我這十幾年,一直全世界各地尋找預言之子。”
……
迪安和衆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都看出對方眼中的荒謬——狼人拋棄妻兒,居然是爲了跟他們一起在米甸中團聚?
但他們一時之間卻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你是如何尋找預言之子的?”
“方法很簡單,交給命運。我在南北半球的各個城市中旅行,根據靈感和直覺隨機咬傷目標。而被我咬傷的人,要麼被命運淘汰,變成殘次品的嗜血狼人,要麼聽到米甸的召喚,踏上試煉之路。”
“他們中的一部分,將受到吾主的特別關注,比如閣下。”阿爾伯特既尊敬、又羨慕地看向迪安,“你正是七個之一。”
米甸的預言之子。
迪安臉色變得極其複雜,腦海中掠過那段遙遠的詩歌,記憶閃回到拉斯維加斯第一次見到夜行種的莊園密室裡。
布恩和肖恩異口同聲問,“我們呢?”
阿爾伯特掃視兩人的眼睛,目光親切地就像是勉勵後輩的老人,“太弱小了,你們還沒經歷洗禮,一切未定…”
……
“好吧,就算我相信你當初拋棄妻兒是爲了他們的安危,是爲了與他們在米甸團聚,你轉化肖恩和布恩是爲了尋找預言之子,”克里斯汀問,“那殺死泰加斯和那三個青少年的原因呢?手段如此殘忍、酷烈,嗜血的本性發作?”
“爲什麼殺他們?爲什麼殺泰加斯這個老朋友?”阿爾伯特自嘲地苦笑着,臉色一陣青一陣紫,五官扭曲,眼中洶涌着狂風驟雨般的火光,“這麼十幾年,我在歐洲、東方、世界各地奔波,最終的目的都是爲了跟邦妮和阿尼團聚。”
“十幾年啊,我終於聽到大祭司的呼喚,預言之子已經全部現身,我踏上返家之路,回到皮斯里弗,等待米甸之門開啓。”
“但命運弄人,我到家時太晚了。”
阿爾伯特眼睛紅得滴血,
“這四個畜生已經害死了我的邦妮和阿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