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十日,晚十一點五十分。
授爵冊封儀式已經結束,容顏煥發的帝國新貴們,已經順暢的、自然的融入了一個個小圈子。
海德拉宮的新年慶典宴會,一如圖倫港威圖家宅邸裡一般,已然進入了高潮。
巨大的宮廷宴會大殿燈火通明,年輕的貴族男女們,排着整齊的隊伍,伴隨着悠揚的音樂聲,循着刻板、傳統,卻讓強迫症患者感到賞心悅目的步伐,一板一眼的跳着規模盛大的集體舞。
超過三千對舞伴集體起舞,無論男女,每個人的節奏一絲不苟,每個人的動作都幾乎一模一樣……如此‘賞心悅目’、‘整齊劃一’的大型舞會,也只可能在德倫帝國的宮廷舞會上出現。
喬很有點狼狽的站在宴會大廳的角落裡,端着酒杯,悻悻然看着大殿中起舞的戈爾金和蒂法。
在他身邊,只有瑪麗老太太和薇瑪作伴。
瑪麗老太太捧着一個小奶油小蛋糕,伸出舌頭一點點的舔着甜奶油。
莉雅不在,薇瑪沒人監督,她捧着一個碩大的冰激凌桶,眉開眼笑的大口吞嚥着香草冰激凌。
“宮廷舞蹈什麼的,最無聊了。”喬舉起酒杯,‘咕咚’幹掉了一大口美酒,歪着鼻子冷哼連連:“看那羣小女人,眼睛黏在戈爾金身上都不會動彈了。還有那羣風騷的傢伙……他們想要勾搭蒂法,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骨頭有多硬。”
瑪麗老太太斜睨了喬一眼,她橫跨兩步,湊到喬身邊,伸出手在自己頭頂比劃了一下,她的頭頂也剛剛過了喬的腰際線!
“這是個問題,喬……這是個問題。”瑪麗老太太長嘆了一口氣:“帝國的女孩子,都喜歡高大魁梧的男子漢,這是帝國最傳統最樸素的審美。”
“但是,你的塊頭,很成問題。”瑪麗老太太皺着眉,不斷的搖頭:“當然,在場的小姑娘們,十個裡面有九個想要嫁給你,這是毫無疑問的。”
“但是,沒有一個姑娘,願意在大庭廣衆下和你對舞……這種感覺,你能明白麼?就好像一隻猴子,繞着一顆大樹樁子轉來轉去的感覺……小姑娘們,也是要臉的!”
喬的臉一片漆黑。
薇瑪歡快的,翻着白眼,直着脖子,吞下了一大口冰激凌,很艱難的吐了一口氣,然後扯着嗓子笑着:“媽媽說得沒錯,喬,你塊頭太大了,你很難找到相好的姑娘!”
瑪麗老太太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
她再次用手在自己的頭頂劃了劃,手掌邊緣輕輕的在喬的腰際線附近敲了敲,然後嘆了一口氣:“你剛滿十八歲……你,不會再長個頭了吧?實在是,你現在的塊頭,有點,過分了,喬……有點過分了!”
“我……不知道!”喬的麪皮一陣通紅,尷尬得想要鑽進地縫裡去。
冊封儀式結束後,喬和戈爾金迅速被一大羣熱情洋溢的青年貴族包圍,無數人和他們攀談,想要用最快的速度,成爲他們的‘好朋友’。
但是,等到宴會大廳開啓,迎新舞會兼酒會正式開始後……
戈爾金很順利的勾搭上了北海公爵家一位嫡系的小姐,兩人手拉手的進入了舞會場地,而且被宮廷禮儀官安排在了領舞者的位置。
而喬……
之前那羣恨不得將身體掛在喬身上的貴族小姐們,幾乎是見鬼一樣的從他身邊逃走。
沒有一個貴族小姐願意成爲喬的舞伴!
沒有一個!
還能怎麼樣呢?
喬年滿十八歲後參加的第一次大型宮廷舞會,新鮮出爐的德倫帝國下洛克森侯爵閣下,就只能這麼孤零零的,陪着自己未成年的小妹妹,蹲在一旁看人家跳舞。
拉普拉希尖尖細細的聲音在喬的腦海中響起。
“你似乎有點不開心?不過,你很快就顧不上這一點小問題了……鑑於我們的友誼,親愛的緋紅唷,如果你願意付出微不足道的一百金馬克……”
喬用力的點了點頭,咳嗽了一聲。
他胸口暗袋裡,一張一百金馬克的鈔票隨之湮滅。
“冰海王國本土艦隊,派出了一支精銳的突擊隊伍,準備襲擊你的老家……他們的目標,是你的母親……他們的任務,是殺死你的母親,劫掠你的家族。”
喬尷尬的笑容驟然一僵。
他手中用黃銅鑄成,上面雕滿了精美花紋的大酒杯‘啪’的一下被他捏成了一團渣。
‘咔咔’聲中,喬腳下三尺見方的鐵灰色大理石地磚一塊接一塊的粉碎,恐怖的力量碾壓地面,附近十幾塊地磚同時碎成了麪粉一樣的碎末。
站在大殿角落裡,負責安保的十幾名宮廷騎士同時朝着這邊看了過來。
喬將徹底變形的酒杯殘骸隨手一丟,然後邁着沉穩的步伐,一步一個腳印的,朝着不遠處,同樣在舞池旁欣賞集體舞的薩利安一行人走去。
薩利安、康拉德,還有冰海王國皇太孫喬治等一大羣大人物,正湊在一起,一邊欣賞舞蹈,一邊低聲的說着什麼。
他們的臉上,都掛着幾乎一模一樣的公式化的笑容,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他們每個人的心情都很糟糕……
喬大步直奔喬治。
幾名宮廷騎士快速朝着喬這邊靠了過來。
喬鬧出的動靜太大,附近好些人都注意到了喬的異常。
宮廷騎士們湊到了喬身邊,他們隨着喬向前走了幾步,想要阻攔他,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薩利安同樣注意到了喬的異樣。
他擺了擺手:“喬,怎麼了?看你的臉色,有點不對勁。”
喬咧開嘴,燦爛的笑着,他雙手按在了兩個宮廷騎士的腦袋上,用力的向兩旁一劃拉,兩名五階的宮廷騎士就踉蹌着向後退了好幾步,差點沒撞翻了幾個同樣在圍觀集體舞的老貴族。
“殿下,我想要找喬治殿下說幾句話。”
喬一邊大笑着,一邊隨手從一名路過的宮廷侍者手中的托盤裡,抓起了一大杯一升裝的香醇黑啤酒。他舉起酒杯,抿了一口啤酒,這時候,他已經走到了薩利安等人身邊。
不容薩利安、康拉德、喬治等人反應過來,喬抓起酒杯,直接將一杯黑啤酒潑在了喬治的臉上。
整整一升剛剛從酒桶中倒出來的,香醇非常的黑啤酒,劈頭蓋臉的灑了喬治一頭一臉,將他上半身的衣服弄得一團糟。
四周傳來了無數人的驚呼聲。
音樂驟然停止。
舞蹈徹底停下。
所有人都看向了這邊,包括各國的大使、外交官們,所有人都面帶驚駭的看着這邊。
喬治完全有時間避開喬潑過去的啤酒,但是出於某種別樣的理由,他硬生生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任憑喬將這一杯啤酒潑在了自己臉上。
黑褐色的啤酒將喬治弄得狼狽無比,但是他俊朗的面孔上,卻帶着燦爛的笑意。
薩利安同樣有足夠的時間,足夠的力量制止喬的動作。
但是薩利安剛剛舉起右手,康拉德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甚至,康拉德的手掌和薩利安的手腕碰觸,發出了‘嘭’的一聲悶響,顯然兩人都使用了極大的力量。
而站在薩利安、康拉德、喬治等人身邊的一羣大人物,他們要麼是沒反應過來,要麼是反應過來了,他們任憑喬完成了這一切,而沒有做任何的反應。
甚至,幾名在場的德倫帝國的海軍將領,他們更是興奮得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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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完美。”喬治咧嘴輕笑:“薩利安,康拉德,還有諸位尊貴的先生們,最完美的開戰藉口……我們找到了最完美的,最適合的,向公衆公開的開戰理由。”
喬治笑得異常燦爛,他歪着頭看着薩利安,得意洋洋的笑道:“我們之前徒勞的爭論,可以停止了……這次戰爭,對外的一切責任,只能由德倫帝國來承擔。”
薩利安沒搭理喬治,他只是瞪大眼睛,憤然看着喬:“喬·馮·威圖……你瘋了麼?還是,你覺得你對帝國有了一點點貢獻,你就不可一世了?你的腦子,被酒精燒壞了麼?”
薩利安氣得渾身都在哆嗦。
梅德蘭大陸的貴族們,恪守着某些古老而傳統的貴族潛規則。
一如一場戰爭的爆發,貴族們往往希望自己佔據道德制高點。
所有貴族都希望,自己是戰爭的正義一方,而對手則是邪惡的一派。
所有人都知道,德倫帝國勢必迎來一場戰爭,但是這一場戰爭的因果,無論是深淵戰場,又或者那一筆鉅額的軍費、輜重,都是無法向公衆公開的事情。
一場莫名爆發的戰爭?
你總要給各國的民衆一個公開的、合理的、大家都能接受的解釋。
那麼,誰來承擔引爆戰爭的罪名?
這看似非常無聊、極其沒意義的事情,正是之前薩利安、康拉德、喬治等人一本正經爭論了大半個小時的問題。
就在這個時候,喬在喬治的身上潑了一大杯啤酒。
這個看似非常無聊的爭端,就得到了完美的解決。
——因爲德倫帝國下洛克森侯爵喬·馮·威圖對冰海王國皇太孫的無禮行爲,冰海王國聯合其他幾個國家,對德倫帝國發動了一次懲罰性的報復。
因爲僅僅是針對個人的侮辱性行爲,所以,這不可能導致一次全面的戰爭。
只可能是,一次短時間、小範圍、高烈度的戰爭!
完美的藉口,前因後果、一切細節都無比的完美。
而喬的一杯啤酒,則是將自己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可是喬可不在乎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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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死的盯着喬治,雙眼通紅的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決鬥吧,懦夫……冰海王國的本土艦隊,偷襲圖倫港,偷襲我的家……你這個雜-種,和我決鬥吧!”
薩利安瞪大了眼睛。
康拉德瞪大了眼睛。
黑森渾厚有力的聲音在人羣中響起:“喬,你從哪裡聽到的消息?如果是,那麼,喬治殿下,你不介意我扭掉你的腦袋吧?雜-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