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搜救連夜進行,各方都在找人,目前還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哪怕是一件衣服,一雙鞋。
今晚,註定很多人無法安眠,尤其是陳家和方家。
消息傳播的速度很快,這件事不是什麼秘密,再加上警方沒有阻止,陽城陳益四個關鍵字開始席捲網絡。
刑偵支隊長陳益、英勇的守護者、真正的無私、生命詮釋職責和擔當……
類似的話題,鋪天蓋地。
所有人震驚和惋惜,心中更是升起敬意,江邊的風似乎帶着哀愁,輕輕吹拂着每個人期望的臉。
警方並未通告陳益的犧牲,當下只是失蹤而已。
失蹤,代表着希望。
這份偉大和崇高感染了許多人,沿江城市很多羣衆自發加入了搜尋隊伍,哪怕是選擇事不關己的旁觀者,路過大江的時候也會忍不住多看兩眼,確定水中是否有疑似人影的目標存在。
方書瑜在第二天恢復了平靜,一雙眼睛有些紅腫,似乎是哭了一晚上。
平靜,只是表面的。
她來到了省廳,就這麼坐在方鬆平的辦公室,雙目無神看着眼前的茶几,一動不動。
方鬆平想和她說話,但對方像個木頭人般失魂落魄,沒有任何反應。
“哎。”
方鬆平嘆了口氣,給自己的女兒倒了杯水,他知道方書瑜是在等消息。
省廳的消息,是最快的。
只要發現陳益的蹤跡,這間辦公室會第一時間知曉。
可是……
已經過去一個晚上了,陳益生還的概率越來越渺茫。
其實絕大多數人包括自己在內,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等待……陳益屍體的出現。
暴雨已經停了,但還是陰天,城市在雨水的洗禮下展現出別樣的韻味,溼潤的空氣中瀰漫着泥土和綠葉的清香,聞一聞令人心曠神怡。
可惜了美好的雨後景色,陳益失蹤的陰霾依然籠罩着很多人,街道的生機和活力,彷彿也失去了它的色彩。
相對陽城的雨後朦朧,江城萬里無雲風和日麗,六月份的太陽還不是特別毒辣,是旅遊的好日子。
清心旅行社這兩年推出了孕期旅行團,服務對象都是七個月以下三個月以上的孕媽,賽道選的很成功,生意火爆。
孕期旅遊有好處也有壞處,能調整孕婦心情,提高孕婦身體素質,不過旅遊的環境和行程具有不確定性,因此有可能給孕婦帶來無謂的傷害。
旅行社考慮的很充分,隨行有醫生和醫護人員,防止意外情況的發生。
客戶羣體,一般是相對富裕的家庭,或者孕媽在孕期有抑鬱傾向的,或者在家待產實在無聊的,都很樂意在十月懷胎期間,來一次說走就走的旅行,說不定還有利於胎教。
順着江水,今日旅行船的船隻駛離了江城,出海後會沿着海岸線停靠漣城,那裡是著名的沿海旅遊區。
不遠,幾個小時就到了,坐船是爲了增加旅遊樂趣,如果有客戶暈船想選擇陸路,也可以報名另一個大巴車團。
水路比較貴。
邵小梅是江城的一名小學老師,孕期五個月,她和學校的領導關係比較好,趁着暑假前後提前請了孕假,算上哺乳假,一年都不用再上班。
她聽朋友說了孕期旅行團,反饋很好,在家閒着也是閒着,於是便和丈夫商量後報了名,三天兩夜往返漣城。
坐在船上看着外面的風景,邵小梅心情很不錯。
丈夫和他一樣有編制,雖不能大富大貴,但此生衣食無憂,這是很多普通平凡人的夢想。
想着五個月後孩子出生,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場景,邵小梅看着外面的江水,忍不住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船隻已經離開江城市區,現在遠處能看到一望無際的綠色平原,部分荒蕪增添了地貌的多樣美。
“嗯?”
某一刻,邵小梅視線定格,注意到了江面上漂浮的人影,她揉了揉眼睛仔細看去,確定自己沒有看錯,是個人。
網上的消息已經鋪天蓋地,邵小梅孕期無聊沒事就刷手機,自然知道陽城發生了什麼事。
一名英勇的刑警爲了救人,失蹤在了江水中。
到現在還沒有找到。
“不會這麼巧吧?”
眼下不是懷疑的時候,邵小梅立即告知了其他孕媽,大家聚攏而來看向江面,最終確定那就是一個人。
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叫陳益的警察。
“導遊!”
邵小梅呼喊,叫來了旅行團導遊。
導遊很年輕,也就二十多歲的年紀,長相帥氣塊頭很大,露出的雙臂肌肉虯結,看起來有點嚇人。
孕媽們之前還私底下聊過,這麼強壯的男人怎麼會來做導遊的工作。
可能……旅行社看人下菜,專門找個肌肉男服務孕媽?
這就和男旅行團找個苗條的美女導遊一個意思,給與客戶最佳的服務體驗。
導遊順着大家所指的方向看去,第一反應不是救人,而是微微皺起眉頭。
“不用管,我們是出來旅遊的。”
此話一出,孕媽們愕然。
不用管?
那可是人啊!怎麼能不管呢!
大家七嘴八舌開始討伐,邵小梅加入其中,表示必須救人,然後馬上報警,說不定那真的是陽城陳益。
導遊眼見犯了衆怒,當即迴應說和社裡商量一下,讓她們稍安勿躁先別報警,很快就回來。
邵小梅等人非常疑惑,救人這種事還需要商量嗎?再商量人就沒了。
沒有辦法,她們說了不算,只能等,不行的話直接報警。
若那個人真是陳益,見死不救一輩子無法心安,對方在陽城可是不顧安危保護了一車的孩子,總不能警察救羣衆,羣衆不管警察死活吧。
“峰哥,江裡有個人,可能是陽城的陳益。”
來到私密船艙,導遊壓低聲音。
孔紹峰是旅行團的隨行醫生,最近一個月剛剛入職,旅行社在春夏秋三個季節忙的很,尤其是孕期旅行團醫生匱乏,只要有證什麼人都要。
說白了,做做樣子而已,吸引客戶,讓客戶放心掏錢。
三月後七月前的孕齡非常穩定,一般不會出意外,就算有事也可以就近送往醫院。
“陳益?陳益是誰?”孔紹峰四十歲的年紀,膚色黝黑,對陳益的名字感到陌生。
看來他不怎麼關注新聞。
導遊:“陽城的刑警,好像是因爲救人掉江裡了。”
聽到刑警兩個字,孔紹峰條件反射般皺眉:“警察?別節外生枝,找死是吧?!”
導遊:“如果不管的話,那些人可就要報警了,要快。”
孔紹峰臉色不太好看,沉默下來。
導遊等了一會,提醒道:“峰哥?”
孔紹峰開口:“毛子,先把人撈上來,看看是死的還是活的。”
導遊叫顧毛,外號毛子。
“行。”
顧毛離開船艙招呼人手開始打撈,很快將人拽上了船。
孕媽們都過來圍觀,邵小梅第一時間對比照片,驚呼道:“真是陳益啊!快報警啊!說人找到了!”
顧毛嚇了一跳:“別報警!”
邵小梅奇怪的看了過來,其他孕媽也是疑惑。
顧毛語氣放緩,解釋道:“我們已經離開城市了,外面荒無人煙的,到了下一個城市再說,放心,我們有隨船醫生,技術很高的。”
衆人這纔想起來船上有醫生,於是趕緊讓顧毛救人。
陳益被帶到了醫療室,躺在了一張小牀上。
孔紹峰掃了一眼,說道:“毛子,準備提前開啓射頻模塊屏蔽。”
顧毛:“啊?那她們問怎麼辦?”
孔紹峰罵道:“就說沒信號!是不是傻?你腦子都長肌肉裡了??這一單絕對不能出意外,不然上面怪罪咱倆都得吃不了兜的走!”
顧毛訕訕,應了一聲後離開房間。
鎖死房門,孔紹峰開始檢查陳益的傷勢。
陳益安靜的躺在那裡,呼吸羸弱,雙臂大面積灼傷黑乎乎一片,但沒有致命傷。
要不是掉進江裡被水沖走,到了醫院很快就能醒,現在泡了一晚上,生命力正在急速下降。
孔紹峰拿出手機搜索相關信息,越看越心驚。
“這都不死?鐵打的啊。”
“真是個傻子,和毛子一樣傻,爲了救別人自己命都不要了,腦子有病。”
孔紹峰確實是醫生,技術也確實很高,通過檢查確定陳益沒有生命危險後,目光開始發亮。
“這麼好的身體別糟蹋了,內臟、眼角膜、骨髓……嘖嘖,價格低不了,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穫,今天是什麼日子啊?”
“嗯……發財的日子。”
他在陳益身上一陣摸索,找到了刑警證件,找到了手銬,找到了一把手槍和備用彈夾,沒有手機。
“好東西。”
孔紹峰把玩了一番,不時擡手瞄準,嘴角帶着笑意。
“遇到我們是你運氣好呢,還是你倒黴呢?呵呵。”
船隻掠過江水,在水面劃出一段長長的波濤直線。
這艘船的目的地,絕不是預定的漣城。
“我還是沒有信號啊,伱們有嗎?”
“我也沒有信號。”“我也沒有。”
“不應該啊……”
孕媽們察覺到了不對勁,剛剛明明已經經過了一座小城,但信號卻沒有任何恢復的跡象,而且也未見警察來接收救上來的陳益。
導遊給出的解釋是江中信號弱,陳益的事情已經通知警察,在下一個城市接應,她們將信將疑。
所謂一孕傻三年,說的很有道理。
邵小梅呼喊導遊,但沒有任何迴應。
船隻開始加速,幾分鐘後離開內陸江駛向一望無際的大海,後面的城市在視線中越來越遠。
大家終於開始察覺到不對勁。
砰砰砰!
“有人嗎?導遊!這是去哪啊?是不是走錯了!”
有孕媽砸門大喊。
沒有動靜。
恐慌漸漸蔓延。
邵小梅也在其中,砸門的力氣最大,隨着距離城市越來越遠,她內心的慌亂越來越深。
此刻她開始後悔,不應該單獨外出旅遊的,真出事了怎麼辦啊,自己肚子裡還有孩子呢!
“開門啊!!有沒有人啊!!”
邵小梅的臉色非常難看,意識到可能上了黑船,她趕緊來到窗邊眺望遠處,希望能看到近海巡邏艦什麼的,哪怕是漁民船也好啊。
但是什麼都沒有,海面空蕩蕩,只有飛鳥在翱翔。
所有人拿起手機繼續嘗試報警,無信號可撥打緊急電話是常識,但手機裡傳來的忙音讓船內三十人的心沉到谷底。
終於,希望來了。
遠處駛來另一艘更大的輪船,距離她們越來越近。
邵小梅等人興奮,透過窗戶不停的揮手求救,兩艘船逐漸靠近。
此時門開了,顧毛身影出現,不等孕媽們質問,漆黑的槍口已經擡起。
“所有人,上船。”
希望瞬間變成了絕望,每個人眼神中都露出驚恐,下意識後退,聚團尋找安全感。
“你……你們想幹什麼!”
“我們已經報警了,警察很快就會來!”
顧毛樂了:“報警?不用那麼麻煩,船上不就有一位警察嗎?還是你們非要救上來的,放心,他沒死,你們可以做個伴。”
“趕緊上船!我數三下,一!二……三!”
砰!
槍聲響起,伴隨着幾十道尖叫聲。
沒有人中彈,顧毛瞄準的是地板,上面此時已經多了一個洞,這是一個警告。
“哼。”顧毛冷哼,“一屍兩命我可捨不得,你們值錢的很,但我不喜歡不聽話的人,再不走,會有人死,我沒開玩笑。”
槍口調轉,瞄準了最前方的一個人。
那是邵小梅。
邵小梅的臉色頓時白了,她不敢去賭對方到底會不會開槍,多活一秒都是希望,說不定已經有警察或者軍隊發現問題準備營救,現在死可是太不值了。
醫療船艙。
槍聲讓陳益從昏迷中醒來,眼神中的茫然迅速被清明取代,虛弱感襲來。
“這是哪?”
他嘗試想要坐起身,發現雙手被帶上了手銬,雙腿也被繩子緊緊捆綁着。
“什麼鬼?”
陳益滿腦袋問號,自己前一秒在爆炸中昏迷,下一秒怎麼就被綁了??
既然沒死,不應該在醫院嗎?
就算沒有人獻花,就算沒有記者採訪,就算沒有一羣孩子唱孤勇者,總得聽到親朋好友喊一聲:陳益,你終於醒了!
這尼瑪!我靠!
凌亂一秒後,外面響起了嘈雜的哭聲和男子的謾罵。
“快走!磨磨唧唧的!”
“別特麼哭了!”
陳益皺起眉頭,思維急轉開始覆盤。
窗外現在是白天。
這肯定不是爆炸當日,但時間也不會太長,結合此刻身體狀態,第二天可能性最大。
爆炸後自己落水,警方會第一時間展開搜救,面積覆蓋全江。
但是暴雨讓江水非常湍急,自己應該是被沖走了,衝的很快,直接衝出了陽城範圍。
然後……被這艘船救起。
這是什麼船?
他摸索身上的東西,全沒了。
犯罪船隻。
正常人把自己救起的第一反應肯定是報警,不會把自己綁起來。
外面有女人的哭聲,綁架嗎?
不對,人數太多了,二十以上,且聽到的都是女人。
黑醫美醫院?黑化妝品護膚醫院?傳銷?
傳銷可能性比較大,但怎麼跑船上來了?也不對啊,沒聽說哪個傳銷組織在海上活動,新型犯罪行爲嗎?
思索了幾秒鐘後開門聲響起,陳益立即閉上了雙眼。
“就是他?”
“對,叫陳益,陽城的刑警,扔了怪可惜的,身上可都是值錢的好東西啊。”
“呵呵,我喜歡你的意外收穫,帶回去做全面體檢。”
“行。”
陳益感覺自己的雙腿和雙臂被人擡着,離開船隻後海風襲來,隨後好像……上了另一艘船。
身上都是值錢的好東西?
我帶錢了嗎?帶黃金首飾了嗎?手銬和手槍值錢?
不,他說的是我。
我值錢。
懂了,你特麼的器官買賣是吧!
“他什麼時候醒?”
“不知道,快了吧?他身體好的很。”
“打一針。”
“妥了。”
胳膊傳來刺痛,陳益短時間內無法掙脫不敢輕舉妄動,意識逐漸模糊。
數個小時後,船隻靠岸。
一座孤島宛如一顆被歲月遺忘的珍珠,靜靜地躺在蔚藍的海域之中,它四周環繞着波光粼粼的海水,與喧囂的世界保持着遙遠的距離。
島上植被茂密,鬱鬱蔥蔥的樹木與藤蔓交織成一片綠色的海洋,遠處地勢起伏,山巒迭嶂,偶爾可以看到幾隻海鳥在空中翱翔。
海水拍打礁石,發出輕柔而有節奏的聲音。
有十幾人已經在岸邊等待。
船門打開,幾十名女子的哭聲響起,她們被人推搡着踏上陸地,標誌着徹底與世隔絕,叫天不靈叫地不應。
“峰哥,挺順利啊。”爲首的男子笑着開口。
峰哥不是敬稱,孔紹峰地位並不高,只是年齡稍大,大家給面子而已。
孔紹峰看着幾十人被帶走,微笑道:“計劃了倆月當然要順利,不然白忙乎了,諾,還有附贈的,撈了一個半死不活的刑警,叫陳益,挺出名的呢。”
刑警倆字非常敏感,男子和手下臉色有所凝固。
“放心,沒有其他人知道,當時的情況必須得撈上來,陽城那邊會認爲他死了。”孔紹峰補充。
在看到被擡出來的陳益後,男子的笑容再次浮現:“你撈的人,算你的。”
孔紹峰欣喜:“那就多謝齊哥了。”
赫齊擺手:“自己人不必客氣,沈先生明天到,驗貨。”
聽到沈先生的名字,孔紹峰表情嚴肅起來:“這麼快。”
赫齊:“沈先生一向雷厲風行。”
說完,他邁步來到陳益面前,打量這位年輕人,右手習慣性捏了捏身體。
“確實不錯。”
“陳警官,歡迎來到岐峰島。”
陳益沒有徹底失去意識,恍惚間能聽到周圍的聲音,好像做夢。
當他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處在一間髒亂的木屋裡,沒有光線,只有門縫的亮光如射燈般在地上映照出一個橢圓。
雙手還是帶着手銬,雙腳還是被綁着。
他深吸一口氣,隨後慢慢呼了出來。
“整天待在陽城都把自己待傻了,快忘了世界的樣子。”
“幸虧陽城的同事沒第一時間……把自己撈起來。”
“歡迎來到岐峰島是吧?行,鳥不拉屎的地方,我就和你們好好玩玩,可千萬別害怕啊。”
呢喃低語的同時,陳益的拇指按壓關節,伴隨着骨骼扭曲的脆響,手指脫臼。
劇痛使得汗水自額頭冒出,但他神色平靜果斷的很,彷彿曾經經歷過。
俞笙是瘋子,俞作青也是瘋子,但他們比陳益差得遠。
孔紹峰不會想到,這次他爲島上送來了一位真正的祖宗。
想了想還是沒有改大綱,這個情節要寫出來,很快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