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其東在接到陳益電話後,立即帶上了兩名女警火速前往安銀芝所在的美甲店,趕到的時候,方書瑜正在店裡做美甲。
一共三位美甲師,都在忙碌,負責給方書瑜做指甲的正是安銀芝。
陳益坐在旁邊認真看着。
見狀,樑其東沒有打擾,示意兩名女警在外等待,隨時準備執行陳益的任何指令。
幾人都穿着便衣,步行街來來往往的行人很多,倒也不會引起注意。
店內,安銀芝做的很認真,身着簡潔大方的白色襯衣,長長的袖子捲起顯得非常幹練,合身的裁剪勾勒出勻稱的身材。
因爲低頭的緣故,利落的短髮垂下幾縷,在溫婉中平添了不羈。
陳益不時打量她,清秀的容顏寧靜脫俗,帶着不食人間煙火的高潔。
“這個顏色可以嗎?”指甲修好後,安銀芝拿出顏色,微笑詢問方書瑜的意見。
方書瑜想了想,道:“再淡點吧?”
“這個呢?”安銀芝又問。
方書瑜點頭:“可以。”
“好的。”
安銀芝手法很細膩,開始爲指甲上色。
動作輕盈,色彩在她塗抹的動作下漸漸綻放,如盛開的花朵般鮮豔充滿生機,隨着時間的推移,一枚指甲漸漸成形,方書瑜頗爲滿意,眼神中帶着期待。
在期待之下,還有對安銀芝的惋惜。
她知道陳益已經開始懷疑安銀芝了,知情者?參與者?甚至策劃者?都有可能。
此刻看着安銀芝認真的樣子,想到對方可憐的身世,方書瑜還真有點希望是陳益懷疑錯了。
懷疑到底是懷疑,有搞錯的可能。
小小的美甲店,是夢想,是熱愛,不論對客人還是店主來說,都能稱之爲心靈的避風港。
方書瑜也喜歡美甲,只是因職業緣故不方便罷了,哪有女孩不愛美的。
安銀芝很安靜,沒有去問陳益今天怎麼有空,也沒有去問郝震倫的案子怎麼樣了,她只是把陳益和方書瑜當成普通客人,做好自己的工作。
陳益的目光在安銀芝和方書瑜的指甲來回移動,大概確定了美甲流程的關鍵節點。
在關鍵節點這一刻,如果美甲師的內心有了巨大波動,影響動作,可能會讓當前美甲出現瑕疵。
一隻手做完了,方書瑜看了看很是喜歡,換了另一隻手。
先從大拇指開始。
陳益把握時機脫口而出:“你認識石鱗嗎?”
霎時間,安銀芝纖細潔白的手指出現輕微的顫動,導致塗抹出現偏移,失去了原有的平順。
“不好意思啊,我給你清理乾淨重新來,不影響的。”安銀芝歉意一笑,拿清潔工具的時候看向陳益,“陳警官剛纔在和我說話嗎?”
陳益微笑:“沒錯。”
安銀芝輕輕爲失敗的指甲擦拭,因爲時間比較短,所以擦起來很容易,邊工作邊開口:“石鱗?我第一次聽說這個姓,不認識。”
“月清呢?”
安銀芝搖頭:“也不認識,我平時沒什麼朋友,接觸的基本都是顧客。”
陳益不再往下問,剛纔安銀芝的反應他看在眼裡,石鱗三個字顯然讓安銀芝的情緒產生了劇烈波動,這已經不僅僅是認識那麼簡單了。
如果安銀芝也是局中人,那她在本案中扮演什麼角色呢?
之所以查到安銀芝,是因爲除了郝震倫自己,外人不太可能知道他和姜名甫的關係,而女朋友在信息獲取上具備很大優勢。
也就是說,安銀芝知道郝震倫是姜名甫的兒子,所以姜名甫在作案對象的選擇上,才精準鎖定了郝震倫。
這麼想的話,安銀芝可就是參與者了,她的目標就是郝震倫四人,藉助了姜名甫這把刀。
再聯繫此案是仇殺,那麼動機呼之欲出:安銀芝在爲石鱗報仇。
爲什麼給石鱗報仇?兩人關係非同一般,不排除曾經是情侶。
以身入局變成郝震倫的女友,虛與委蛇在精神和肉體上都迎合,犧牲簡直比唐一平被殺一案的周之月還要大。
當前只是個人判斷,沒有任何線索和證據指向安銀芝,需要深入調查。
長久的沉默中,方書瑜的指甲做好了,在烤燈完畢後徹底成型,安銀芝露出了笑容。
“可以了。”
陳益站起身:“安小姐,很抱歉,有一起刑事案件需要你跟我們回市局接受調查,店裡的事情安排一下吧。”
此言一出,左右兩邊原本在工作的美甲師動作停頓,愕然轉頭,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空氣凝結。
前一秒還在做美甲,下一秒就要帶人走?
反轉的有點快。
“調查我??”
安銀芝錯愕不解,指着自己。
陳益點頭:“對,請配合一下。”
此時樑其東走了進來,身後兩名女警上前,銳利嚴肅的目光落在安銀芝身上。
現在只是配合調查而已,如果抗拒,就會變成強制傳喚。
“陳警官……確定沒搞錯?”安銀芝滿臉莫名其妙,表面看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陳益道:“我們到局裡再說吧,只是調查而已,安小姐不必擔心,或許很快就能回來。”
安銀芝拒絕不了,只得無奈答應:“好吧,那我安排安排店裡的事情。”
陳益:“可以,老樑,你留在這,我出去一趟。”
離開美甲店,陳益電話通知了何時新等人,而後兵分兩路,約定半個小時後在瑞城某福利院集合。
這家福利院,是安銀芝從小生活成長的地方。
在腦海中,陳益已經將本案所有線索全部串聯了起來,唯一剩下的,就是盜走姜妍妍手鐲的神秘人了。
只要落實了這件事,本案將不再有疑點。
沒有了疑點不代表能結案,最終結局誰也說不準。
……
城市一隅,毗鄰郊區的地方,靜謐坐落着一家充滿愛與溫暖的福利院。
對福利院陳益他們並不陌生,陽城那個案子雖然過去了幾年,但回想起來仍然記憶猶新,令人扼腕。
這裡,不僅是孩子們遮風擋雨的港灣,更是心靈得以滋養昇華的樂園,不過說句煞風景的話,沒有父母的矯正和指引方向,孩子未來的道路往往荊棘遍地。
面對荊棘,不同的人會有不同的選擇,這就要看孩子的性格和心理了。
陳益一行人站在了福利院門口。
這家福利院綠化不錯,四季常青的樹木吸引視線,正前方是老舊不失莊重的建築,牆面塗着柔和的色彩。
表明身份後,保安打開了院門,正值午飯的點,在門口就能聞到淡淡的飯菜香,耳畔還回蕩孩子們的歡聲笑語。
小孩子很容易滿足,對他們來說就算沒有父母,只要有吃有喝有朋友,便是最大的幸福。
按照保安的指路,陳益等人直接上樓,敲開院長房門表明來意,對方很客氣,又是沏茶又是拿水果,招待周到。
陳益客氣了一番,進入正題。
院長年齡不小,看起來五十多歲,對方表示在福利院已經幹了二十多年,他喜歡這份工作。
陳益信,也尊重。
能在福利院工作的總歸有點愛心,願意爲這些可憐的孩子奉獻微薄之力。
“你說銀芝啊,記得記得,銀芝這個孩子我很有印象,比其他人都要早熟,腦子靈光,可惜啊,沒有完成學業。”
“說起這件事我就來氣,肯定是被銀木帶壞的。”
銀木?
陳益目光微凝:“男的女的?”
院長道:“男的啊,全名叫安銀木,名字還是他們自己起的呢,說是來自木芝兩個字,兩個孩子從小關係就很好,形影不離的。”
木芝是一種菌類,其實就是靈芝,生長在樹木之上。
陳益問:“您剛纔說安銀木帶壞了安銀芝,這是什麼意思?”
院長無奈:“銀木當年是我們這最難管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你說他也不聽,還老跟我對着幹,開我的玩笑。”
“也不知道他從哪學的,不到十歲的時候,就能悄摸把我身上的手機給順走,要不是我去摸口袋找手機,都沒發現。”
“那時候只要我嚴肅教育他,完了他肯定得順點什麼東西,有一段時間啊,我抽菸都找不到打火機,警察同志你猜怎麼着?都在他牀下藏着呢!”
院長滔滔不絕,說起銀木眉飛色舞,雖然一直在吐槽,但從表情上並沒有看出任何厭惡,反而是長輩對晚輩的喜愛和懷念。
嘴上罵,心裡愛。
陳益等院長說完了,開口:“所以您覺得他出去會當小偷?”
院長擺手:“那倒不會,這孩子頑皮卻沒什麼壞心眼,對朋友也很好,有一次我辦公室裡別人送的兩盒月餅沒了,就是他偷走的,沒自己吃,分跟其他小朋友了。”
陳益點頭:“明白了,那他在孩子們心中的威信肯定很高。”
院長笑道:“高,高的很,大家都聽他的。”
陳益暗歎:“懂,劫富濟貧唄。”
“劫富濟貧?”院長覺得這個詞挺貼切,“偷我的東西給其他小朋友吃,嗯……算劫富濟貧吧,誒?對了,警察同志問他們幹什麼,不會犯事了吧?”
他有些忐忑。
陳益否認:“沒有沒有,院長不必多想,我們只是來了解情況而已,您知道安銀木現在在哪嗎?”
院長搖頭:“不知道,很多年沒有見過了,哎也不想着回來看看我,不就是小時候對他嚴厲了點麼。”
看得出院長挺遺憾挺懷念的,雖是指責但語氣中也有理解。
離開福利院後,孩子便有了屬於自己的生活,只要過得好,不回來也無所謂。
“是嗎?”陳益覺得不符合安銀木人設,想了想後,問:“那福利院這些年有沒有收到過匿名捐贈。”
院長不假思索:“那倒是有,錢啊,衣服啊,食物啊什麼的,但不知道是誰,社會好心人還是很多的。”
陳益默然。
也許,這裡面有安銀木吧。
傳言應該不是假的,瑞城真的有一對“雌雄大盜”,且大概率,就是安銀木和安銀芝。
他沒想到這條線索會自己冒出來,懷疑了安銀芝來到福利院,馬上問到了自己想知道的東西,因果有定數啊。
線索彼此聯繫,只要不偏移,順藤摸瓜就能查到事實真相,沒有那麼難。
“我能把安銀芝和安銀木的檔案複印一份帶走嗎?”陳益提出請求。
院長沒有拒絕:“當然可以,您稍等。”
二十分鐘後幾人離開福利院,回到車上的何時新立即展開電腦開始調查安銀木,只要存在生活上的痕跡,就能查到。
車輛還未啓動。
陳益現在想的是如何找到月清,從實際情況看,哪怕判斷完全正確,安銀芝恐怕也不會說實話。
連和此案關係不大的玉樹都守口如瓶,更別說安銀芝了。
只要安銀芝緘口不言,想要找到月清非常困難,胡慶志已經找了一圈,在現如今連打個卡都會上傳警務系統、隨便出個門都會留下大量電子網絡痕跡的今天,沒找到代表行蹤隱秘。
陳益未雨綢繆,首先考慮無法從安銀芝身上獲得情報的可能。
“總要見面的吧?”
陳益很快鎖定了一個調查方向,讓秦飛開車。
瑞城市局。
安銀芝沒有進審訊室,她在本案中是憑空冒出來的,沒有任何線索指向她有作案嫌疑。
警員很客氣,給她倒了一杯水。
胡慶志等人聚在一起,討論着關於安銀芝的問題,樑其東知道的不多,一個小時前陳益只是打電話讓他帶女警去美甲店,其他的沒提。
既然陳益這麼做了,說明有了新的判斷,郝震倫的前女友安銀芝可能是本案相關者。
他們沒往嫌疑人方面去想,實在是八竿子打不着。
“陳隊去哪了?”
“不知道啊。”
“那等着吧。”
陳益很快返回,沒有和胡慶志他們多說,詢問過後直接進了安銀芝所在的房間,此時的她已經把面前的杯中水喝完了。
“陳警官。”安銀芝站起身。
她有良好的涵養,無緣無故被帶到了市局,並沒有生氣。
“坐。”陳益笑了笑,拿紙杯給自己倒水,等待接滿的時候回頭,“安小姐,你知道安銀木在哪嗎?”
聽到安銀木這個名字,安銀芝的表情有了短瞬凝固,隨即舒展,沒有否認自己認識安銀木。
“不知道啊,很久沒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