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高鋒有意指點,龐謝也不推辭,當下提起手中長劍,從落英島入門劍法練起,先後練了“清風十三式”、“太嶽三清峰”,一直練到得意招式“奪命連環三仙劍”。
龐謝並不是簡單的演練劍招,每一招的變化和其中精義,也都講的明明白白。
高鋒抱着斬空劍靠在樹蔭底下,默默看龐謝練劍。
院裡要是還有第三個人,非要大驚失色不可,武學傳承乃是一家門派的根基,龐謝現在的所作所爲,相當於泄露落英島的最高機密。這件事若是傳出去,龐謝自然不免要受到門規懲處,高鋒偷學了落英島的劍法,也必然會被追殺。
不過,這兩人中,龐謝是無所謂,莫名其妙來到這裡,連這裡到底是幻境還是現實都還沒判斷出來,七成心思在想如何回去,三成心思在瞭解這個世界,壓根沒想到還要爲劍法保密。
高鋒則是君子坦蕩蕩,他在劍法上已經有了自己的路子,就算是見識了落英島的劍法,也只會參考一二,不會真正去學,更不會泄露出去。
故此,這兩人一個人練的隨意,一人看的坦蕩,都沒有什麼心理負擔。
小半個時辰之後,龐謝將白城平生學過的劍法全都練了一遍。
期間,高鋒一語未發,直到龐謝練完整趟劍法,才皺着眉說道:“奇了怪了,按理說術與法相通,兩者不可偏廢,就算是頭豬,把劍術練到這種地步,也應該對劍法有些感悟了,你怎麼一點劍理都不懂?這把劍在你手上,跟燒火棍也沒什麼區別。”
龐謝苦笑,不知如何解釋,總不能說他並不是白城,而是融合了白城的記憶,一身劍術都是天上掉下來的的,只得說道:“我這一身劍術也是奇遇來的,就不編瞎話騙你了。”
高鋒愕然,苦笑道:“真是現世報,來得快,算了,你不想說,我也不多問,我本來只想指點你幾句,既然你一點劍理都不懂,我就把我用劍的路子傳給你吧。”
說罷,高鋒找了把椅子坐下,讓人重新沏了壺茶,以龐謝方纔演練過的劍法爲例,一招招講解起來。
這一講解,龐謝才發現高鋒對劍法的理解極爲高深,絕對擔得起劍道二字,並不是信口開河。
“劍法這個東西,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有人講究以氣馭劍,主張以氣爲主,以劍爲輔,動手之際,全憑修爲壓人,一身劍法全是對本身修爲的發揮,當今天下幾大門派,如少林、武當、天山的用劍高手,大多走的都是這條路子。”
“有人講究以劍爲主,以氣爲輔,只要劍法一成,縱然修爲平平,也能克敵制勝,用劍以奇詭兇險爲主。肯走這條路子的,大多是新興門派的高手,依我看來,你們落英島的劍法,走的就是這條路子。”
“還有人講究神與劍合,所謂性命交修一口劍,便是對這種人描述,對這種人來說,劍已經不是一種武器,而是人生的一種信仰,爲劍而生,爲劍而死,這種人要是境界高了,便成劍神、劍聖,要是境界不足,便是劍癡、劍鬼,總之絕不好惹,不過,就我所知,當今天下沒幾個人走這條路。”
“還有一種人與剛纔我說的這種人相反,在他們看來,劍只是一種工具,是對肢體的延伸,用劍用刀對他們其實沒什麼區別,只是選了一種最適合殺人的工具而已,這種人在我看來,就是用劍之恥,根本不配用劍,昨天死在你手上的何殺生,就是這種人。”
高鋒靠在樹下,雙眸若星,斜眉如刀,點評天下劍法如數家珍,一陣清風吹過,白衣隨風而動,身形巋然如鬆。
龐謝心中猛然冒出一個詞來,便是“宗師氣度”!
……
細細品味一番之後,龐謝忽然問道說道:“高兄算是哪一種劍客?”
“我的路跟他們都不一樣,白兄,在你眼中,劍也許就是眼前的這把武器。”高鋒說着話,拔出手中墨劍,在龐謝面前輕輕一揮。
斬空劍的劍身漆黑如墨,是由天上隕鐵打造而成,堅韌無比,絕難損壞,劍柄則是由千年雷擊木製成,暗褐色的劍柄上帶着一點焦痕,護手則是由玄鐵打造而成,上面用金絲鑲出“斬空”兩個字,端的是把好劍。
“但在我眼中,這並非是一柄劍,而是一個點、一條線和一個面。”
“從小處說,點是劍尖一點,線是兩條劍刃,面則是前後劍脊,從大處說,點是用劍殺敵時,擊中敵人的哪一點,可以是劍尖,也可以是劍上任意一點,線則是劍刃運動的軌跡,面則是劍鋒掃過的平面。”
“對我來說,用劍就是這樣,以點破敵,以線相持,以面守護,點可以聚集最強的力量,抓住最細微的機會,線可以產生最複雜的變化,施展最靈活的技巧,面則可以護住最多的要害,減少最多的傷害。這樣吧,我就從點、線、面的結合,來講講你們落英島的劍法。”
接下來,高鋒便講起他心中的劍法,他講的認真,龐謝聽得也用心,時間就在兩人的傳授中飛速流逝。
月落時分,高鋒纔講了十之一二的內容,龐謝也正聽到過癮處,自然不會把他放走。
於是,兩人商量了一下,高鋒決定就住在這裡,龐謝則打發下人,持着高鋒的信物,把範紅英接到這裡來,反正這地方房間夠多,多幾個人住也不礙事。
不大會功夫,範紅英來到之後,見兩人在講解劍法,便獨自避開了。
高鋒見範紅英來了,再無後顧之憂,便繼續講了起來。
這兩人都是高手,精力遠比尋常人旺盛的多,這一講就停不下來,足足講了三天三夜。
三日之後,玉兔東昇,月光再次照在院裡。
高鋒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將斬空劍插回劍鞘,長嘆一聲,說道:“我用劍的路子都已經教給你了,你如今身懷劍術,又通劍法,算得上是真正的用劍高手,所差的只是磨鍊而已。”
龐謝面色嚴肅,同樣站了起來,衝着高鋒深施一禮,說道:“多謝高兄厚賜,在下日後必將這一門劍道發揚光大,絕不不墮高兄的名頭。”
高鋒大笑,說道:“你若墮了我的名頭,就算是上天入地,神佛相阻,我也非要追去,好好問問你是怎麼練的!”
兩人說完,相視一笑,擡頭看看時間不早,正是午夜休息的時候,便告了一聲辭,各自休息去了。
直到高鋒走後,龐謝還感覺自己是在做夢。
這三天三夜,他的進境大到不可思議,這種進境並不拘於對白城這個身份的補充,甚至對他本身的補益,都大到誇張。
在他看來,高鋒的劍道,層次並不算高,至少沒到千里御劍的劍仙水準,但卻正好與龐謝本身蛻凡境的修爲相符,因爲蛻凡六關,本就只是對身體的強化,並未涉及如神識、元氣等更高層面的運用。
在這一層次,高鋒的劍鋒已經臻於完美,對力量、速度、技巧的運用,已經達到盡善盡美的地步。
以龐謝看來,若是此刻回到原來的世界,有一把趁手的長劍,他現在一個至少能打原先五個,再遇上司馬高,只怕司馬高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這三日,非止是龐謝一人進步,得益於他開的方子,高鋒體內的舊傷已然痊癒,據他所說,修爲雖然沒漲,戰力至少增長三倍以上,青州年輕一代,除了龐謝以外,再無畏懼之人。
畢竟,他這三天跟龐謝交手數次,雖然劍法上穩穩壓在龐謝,但在力量上實在差的太遠,真打起來,並非龐謝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