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邱講完昔年之事,屋中幾人一起沉默下來。
趙虎行若有所思,李大勇面沉如水,田七臉色泛白,唯有龐謝氣定神閒,眼珠微微轉動,不動聲色地打量着老邱,似乎是在他身上看出了些什麼。
幾人閒聊一陣,時間已經不早。
李大勇向老邱提出要在此地借宿,老邱也不推辭,當下將他們引到周邊一戶村民家中,簡單介紹幾句,商量好了住宿費,便在此處住下。
這些年華國經濟發展迅速,三家村的年輕人大多都去了外面打工,村裡留下的多是老人,空房子有的是,稍微打掃兩間即可,總比在外面搭帳篷強得多。
趙虎行與李大勇同住一間屋子,兩人雖然體力強悍,精力到底還是不如年輕人,略作洗漱之後,便回房睡下,功夫不大,鼾聲如雷。
龐謝和田七一時睡不着,便在屋裡閒聊。
龐謝體質超人,幾十裡山路不過等閒,田七則是被老邱講那個故事嚇到了,雖然累得要死,但翻來覆去也睡不着。
山高月小,夜黑風寒。
深山與城裡不同,城裡光源極多,有路燈、商鋪、車燈、廣告等等,縱然是夜半時分,也不覺得黑暗,山裡完全不一樣,四面八方一片漆黑,就算是點燃蠟燭,或是打開電燈也沒什麼用,一點微弱的光芒轉瞬便被無邊無際的黑暗吞噬。
今夜又是新月,淡淡的月光似有似無,田七躺在牀上,就好像躺在無邊的黑暗之中,拼命的睜大眼睛,卻什麼也看不到。
“龐大哥,你說這世上到底有沒有鬼?”田七話一出口便後悔了,他現在最不想聊的就是這個話題,心中拼命祈禱,龐謝一定要堅決否認。
人就是這樣,一件十分害怕的事情,若是別人幫他否認,即使不相信,也會安心一些,所謂三人成虎,便是這個意思。
“當然有啊。”龐謝隨口答道。
“啊!”田七一驚,差點沒從牀上掉下來。
“你很害怕?”龐謝反問。
“大哥,你不怕嗎?冤魂索命,猛鬼追魂,還有紅衣女鬼...”田七越說越怕,牙齒咯咯作響。
“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很興奮的樣子。”龐謝笑道。
“你喜歡吃辣椒嗎?就是那種既痛不欲生,又欲罷不能的感覺。”田七咬着牙說道。
“哦,這樣...”龐謝輕笑幾聲,悠然說道:“其實,我是妖怪...”
蹭!
田七像觸電一樣跳了起來,連鞋也顧不得穿,大步往屋外衝去,不料,剛剛離門還有三尺,忽然有一隻大手伸來,將他肩頭按住,死死按在原地。
“你怕什麼?”
“我...我...我怕被妖怪吃了...”
“有匪自然有兵,有鬼自然有神,有妖自然有仙,這世上要真有妖魔鬼怪,那自然也有漫天神佛管着,那個又敢亂吃人?”
“這麼一說,我倒是感覺好多了。”田七喘了氣,重新爬回牀上,靜靜裡心神說道:“下次別開這種玩笑了,我這人膽小。”
“好,好,知道了,趕快睡吧。”
“漫天神佛在上,佑我長命百歲...”田七嘴裡斷斷續續,不知在念叨着什麼。
“這小子,難道沒聽說過兵匪一家嗎?”龐謝啞然失笑,不過最終還是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去。
......
次日清晨。
趙虎行天不亮便已起牀,獨自在院中打拳。
龐謝一夜修行,聽到院子裡的拳腳風聲,推門走了出來,站在一旁看他打拳。
趙虎行的拳法極爲古樸,舉手投足之間,帶有許多詭異的宗教儀軌,並非純粹的殺伐之術。
一趟拳腳打完,趙虎行打了一桶冷水,不顧山風冷冽,赤着身子就在院子裡擦洗起身子來。
“趙部長身體真不錯。”龐謝笑道。
“不如年輕時候了,對了,你是拳法的大行家,這兩下子還入得了眼吧?”趙虎行邊洗邊問。
“我不懂功夫的,只是練過幾天而已。”龐謝嘿嘿一笑。
“你這小子...”
趙虎行擦洗完之後,李大勇與田七也都睡醒起牀了。
四人略作洗漱一番,吃了點小米粥、鹹菜之類的早點,便去村西頭尋找昨夜老邱所說的畫家。
三家村住戶雖然不多,但都散居在山上,故此地方倒是不小,四人由東到西,足足走了二十多分鐘。
按照老邱的指點,四人來到一戶人家門前,趙虎行一步當先,啪、啪、啪伸手砸門。
片刻之後,大門向裡側打開,開門的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問道:“你們找誰啊?”
“老人家,這兩天是不是有人在你這借宿啊?方便的話,給我們引見一下。”趙虎行說道。
“啊?你們說啥?”老者有些耳背。
趙虎行連續說了幾遍,老者才明白四人的來意,回頭指了指堂屋,示意四人進屋去找。
這戶人家院內極爲寬敞,院裡栽了棵大槐樹,足有兩人合抱粗細,正對面是一間堂屋,左右兩邊各有幾間廂房。
四人進門之後,往堂屋走去走去,撩開棉布門簾,只見堂屋之中,一人正在屋中獨坐,面前放着一碗白粥,一碟鹹菜,身旁放着畫板、顏料之類的東西。
這人年紀約在四十歲上下,面色俊雅,氣質極佳,一頭烏髮紮在腦後,看起來風流倜儻。
中年人正在喝粥,忽然聽到門簾撩動的風聲,一擡頭,正瞧見趙虎行等人進來,詫異說道:“你...們是什麼人?”
“跟你一樣,都是在這邊借宿的。”趙虎行大聲答道。
“哦,請坐,相逢就是有緣,沒吃的話,一起吃一點粥。”中年人笑道。
“多謝老弟招呼,還不知道老弟怎麼稱呼?”趙虎行問道。
“我姓楊,叫楊踱。”楊踱說道。
趙虎行點點頭,當下把他和李大勇以及龐謝、田七介紹一遍。
“趙先生,我看幾位行色匆匆,像是找我有事,不知道方不方便直說?”楊踱身爲畫家,觀察能力不是一般的強,一個照面,便知幾人是有事而來。
趙虎行也不隱瞞,當下把高一時、小六失蹤的事情說了一遍,問他最近有沒有瞧見有越野俱樂部的人從附近經過,或有兩男一女從這裡路過這裡。
楊踱聽完之後,仔細想了想,說道:“趙先生,老實說,這兩天我確實見了兩撥人,不過當時我在山上,他們都在山下,距離離得太遠,還真不能確定是不是你們所說的人。”
“這地方偏僻,等閒不會有人來的,還請楊先生說一下他們的去向。”李大勇說道。
“沒問題,不過這地方岔路太多,說是說不清楚,不如這樣,我給幾位帶路,咱們一起去找找。”楊踱說道。
“多謝。”
......
楊踱此人極爲健談,天南海北無所不知,地理人情無所不曉,說起話來妙語連珠,舉手投足之間帶着一種藝術家所特有激情,與他走在一起,聽他隨口閒聊,幾人竟不覺得路遠。
一行五人出了三家村,一路往南,行了約有半個鐘頭,在楊踱的指引下爬上一道山嶺,來到頂峰之後,居高臨下望去,正好能看清前方的地形。
據楊踱所說,這是一處三山交匯之所,形成了天然的三岔道,其中一條道路是南北路,這也是衆人來時道路,另外兩條道路,一條往東南方向去,沿着這條道路直行,便能穿過秦嶺,到達蜀州東北,另一條往西南方向去,是一條死衚衕,道路盡頭是一處山谷,便是老邱口中的黑龍谷。
據楊踱所講,前天有一大隊戶外愛好者來到此處,然後順着東南方向去了,昨天,又有兩男一女來到這裡,卻是奔着西南方向去了,可惜他當初不知道這些人本是一路的,否則倒可以提醒一下。
四人聽完之後,便要向楊踱告辭,準備去西南方向找高一時人,楊踱卻說,人命關天,豈能袖手旁觀,他願意與學生一起跟着去找人,多一個人便多一份力,找到的希望也大一些。
趙虎行等人十分感謝,一行五人就此下了山嶺,一路往西南行去。
衆人已走到秦嶺深處,深山苦寒,殘雪未消,越往山中走積雪就越厚。
一路下去,岔路果然極多,若不是趙虎行追蹤手法極高,時不時都能找到前面行人經過留下的蛛絲馬跡,恐怕早就追丟了。
一行五人繼續往前,又走了半個多鐘頭,忽然瞧見道旁有一座小廟。
小廟不大,青瓦,朱牆,兩扇黑漆漆的廟門,半開半掩,廟門上掛着一副牌匾,寫着“黑龍真君”四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