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仗着兵刃之利,算得什麼英雄好漢?”坐在地上的青年女子,捂着自己的心口,咳出一口血來,“你若還算得是個男子漢大丈夫,就把你的寶劍收了,與我再打上一場,看看誰勝誰負。”
周賢微微搖頭:“慈悲慈悲。姑娘,你從哪句話裡聽出來,貧道是個英雄好漢了?這法器也是我實力的一部分,出身也是優勢之一。你讓我放下兵刃,又何嘗不是對我的不公呢?更何況,就算是一樣用下品法器,你也不是貧道的對手。”
那姑娘恨恨地自懷中掏出了腰牌,甩給周賢:“虛靈谷記住你們青要山了!”
周賢又是搖頭:“哎,姑娘你說笑了。這天下間有幾人不知道青要山呢?也難爲你長到這個歲數才記住。”
那姑娘本就堵着一口氣,還被周賢言語這般挑撥,麪皮都漲得通紅,被氣得直哆嗦。她伸手來指着周賢,從牙縫裡往外擠出一句話:“你給老孃等着,此仇不報我誓不爲人。”
“颯”!黑影一閃,暗鞅的劍鋒抵在了這個姑娘的咽喉上。周賢臉上仍舊掛着那副人畜無害的微笑:“既然姑娘你威脅我,說要在日後找回場子來。那我不若趁你無力,一劍宰了你,一了百了。圍場之內,死傷勿論。漫說沒人曉得是我殺了你,即便是這件事被你的師門知曉,他們也沒有理由來找我報仇。”
跌坐在地上的姑娘呼吸一滯。暗鞅的刃太鋒利了,初被劃破時沒有什麼感覺,待溫熱的血流下來,姑娘才覺出了痛。傷口並不深,但這足以使她認清現狀。
“要殺便殺,無需多言。”那姑娘索性一閉眼揚起頭來,“我虛靈谷從無貪生怕死之輩,別指望我能哀聲求饒。”
“唉,何苦呢?”周賢嘆了一聲,將劍收鞘,“姑娘啊,活着纔有希望。我與你又不是生死仇敵,你這又不是爲了家國大義赴死,我爲刀俎爾爲魚肉,一時低聲下氣算不得什麼。若我當真是個嗜殺之人,你早已命喪黃泉。唉,你自燃了煙丸吧。少陪。”
周賢把新得來的這塊腰牌收在懷裡,轉身離去,留那個姑娘一人跌坐在地上發懵。
還差一塊,再取了牌子,趕緊返回,免得遇上成羣結隊的人。
周賢縱身從坡上躍下,下面是一個水泡子。落在水邊,周賢看着水中游魚,心說要是烤條魚來吃也是不錯的。現已到了下晌,難免覺得腹內飢餓,雖說三日不食,對周賢來說也算不得什麼,可能吃還是要吃的。
但烤魚這種事,無非也就是想想而已。生起火來,必然會把別人引來。實力差些的或是落單的一定不會上前,能被引來的全都是對自己的水平很自信,或者是成羣結隊的人。無論遇上那個,周賢都覺得麻煩。
好在水邊有野生的龍葵,採些果子來吃,雖不能果腹,至少能夠解饞。
龍葵這種東西,周賢前世小時候也常在野外採來吃,小時候他們的方言喚其作“天天兒”。成熟的果子呈黑色,小小的一顆,圓潤飽滿。不必用到牙,放在舌尖在上牙膛上輕輕一抿,果肉便會裂開,讓酸酸甜甜清爽的汁水迸出,在舌尖逸出一股獨特的香味。
但龍葵是有毒的,全株有毒,包括果子在內。只是果子內的生物鹼含量比較低,少量食用的話可以忽略不計,要是誤食了葉、莖或是未成熟的果子……嗯……那心得多大呀?
雖然煉氣士的體格好,但周賢也沒敢吃太多。他不過是採了差不多鋪滿掌心的一小把,在水泡子裡隨便洗了一下,一併全都倒進嘴裡。嚥下去之後,周賢后悔了。
這東西酸酸甜甜,特別開胃。簡而言之,本來不是特別餓,吃完更餓了。得快點找個落單的搶走腰牌,要不然這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周賢墊步擰腰大步向前一邁,腳尖點在水面上,借力騰身,又回落到了坡上,再看那姑娘已經不見了。他方纔採果子的時候往回看了幾眼,可是沒見到有煙升起來。這姑娘還是不死心?不能夠,她應該清楚她不是周賢的對手,搶不回來自己的那塊腰牌。
要是自己的腰牌丟了,就算集齊了一千五百塊腰牌,那也算不得過關。周賢苦笑一聲,心說這個姑娘很可能是身上沒有煙丸。至於她是怎麼想的,那周賢就不清楚了。
只是不見了那個姑娘,卻多了一個青年。那青年約莫二十五六,身高在七尺開外,面似淡金黃中透潤,黑眉細目頜下一部短鬚。頭頂金絲玉冠,着一件絳紫色對襟長袍,足蹬祥雲紋黑麪短靴,臂彎內斜搭着一柄桃木柄白鬃拂塵。
這是紫極閣的打扮。
來人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周賢,目不轉睛。周賢心說怎麼一個個都愛玩這麼個套路?這麼看着人有成就感是怎麼着?不過也好,送上門來的肥肉,不吃白不吃。
“這位兄臺。”周賢拱手抱拳,“怎麼稱呼?”
“陰陽家紫極閣,夏尹維。”來人微微點頭行禮,“我知道你,青要山帝隱觀的道士,你叫周賢。”
周賢這個時候就納了悶兒了:自己有這麼出名嗎?怎麼好像很多人都知道自己是誰?
不過話說回來,這個夏尹維這麼一點頭,周賢倒是有些想起來他是誰了。四月十八那一天,各門各派剛列隊的時候,陰陽家紫極閣裡面確實是有人向他看過來,讓周賢察覺到了。就是這個人。
周賢微微一笑,問:“夏道友認識我,我卻並不識得你,這怎麼說是好?”
“我也是從我師父那兒聽來你的事蹟,你與李桐光道友兩人合力,誅殺了一頭煉神返虛境界的大妖。”夏尹維一笑,“可能強如周道友這般的高人,對此不屑一顧。卻不知此等事蹟已然傳遍江湖,我對周道友的大名,可說是如雷貫耳。”
周賢連忙擺手:“不過虛名而已。那頭大妖當時受了重傷,已是強弩之末,勢不能穿縞素。此事一說一笑便可,切莫將其當真。”
“可我偏偏就要當真。”夏尹維將拂塵一甩,向前邁了兩步,“周道友,你我過兩招如何?”
周賢點點頭,笑道:“好啊,只是不知道彩頭是什麼?”
夏尹維伸手在自己的懷中一掏,取出來三塊腰牌,上面寫的可都不是他的名字。他微微一笑:“若是你能得勝,這三塊腰牌一併與你。若是我能得勝,我要刻着你名字的腰牌。”
周賢暗自吸了一口涼氣,聽說這點子扎手。周賢可不敢相信,這三塊腰牌都是夏尹維撿來的。如今看他衣發未亂,氣息平和,也就是說,他對付這三個人沒花什麼力氣。這般說,這個陰陽家的夏尹維必然是實力超絕。
這個時候與一名實力強勁的對手對壘,不符合周賢的計劃。他有退卻的心思,微微搖頭:“夏道友如此高明,憑白於我這裡消耗,又是何苦來哉?不若你我二人各退一步,就此作別如何?”
“周道友,你我所求不一樣。”夏尹維輕輕搖頭,“你所求是得勝,爲進入到下一輪,保存實力。第一場的內容隱瞞得不露痕跡,下一場也未必是尋常比鬥。你存的,是想走得更遠些的心思。可我不一樣,我只求能遇上旗鼓相當的對手,戰一個痛快。至於是在擂臺上,還是在圍場裡,無關緊要。”
周賢苦笑着搖了搖頭:“別了吧,我不喜歡。”
夏尹維則是微微一笑:“由不得你。得罪了!”
只見得夏尹維手中拂塵一甩,一道烈火疾射而出。這火苗見風就長,彈指之間成燎原之勢,飛到周賢眼前時已然有三人多高,完全遮蔽了周賢的視線。
灼灼熱浪當中,周賢反手持劍,將劍尖點在地上,雷光遍佈周身,真氣破體而出,凝結成盾,抵住了滾滾熱浪。
第一手雙方都是在試探,並未全力施爲,並不難抵擋。但是周賢隱約覺得這火中有些古怪,似乎在舔舐着他逸散出去的真氣,進而壯大己身。周賢自然是不肯坐以待斃,手掐劍訣,向前一指,暗鞅脫鞘飛出,在半空中一轉,一道風壓自上而下鋪下來,將火海壓得不足膝高。再而向前一邁步,運起輕身的功法強行前突,暗鞅緊隨在周賢身邊,佈滿雷霆,保駕護航。
“着!”看清了對方的身形,周賢大喝一聲,一劍斬出。
劍飛到一半的時候,火滅了,周賢卻是覺得心慌——不對!是虛影!
暗鞅沒有斬到實物,直穿而過,劍氣激盪,雷聲轟鳴,將地面泥土大片掀開,無功而返。
正是舊力用盡,新力未生之時,一條水鞭自周賢身後襲來,狠狠抽在了周賢的脊背上。雖說是有真氣運轉護體,但是這一條水鞭也是凌厲的神通,打在周賢身上,把他的袍子扯了條口子,將其掀飛了出去。
周賢吃痛卻沒有慌亂,卸着力氣一轉身,四五道劍氣接連向着水鞭襲來的方向飛出。這次他看的明白,夏尹維確實就在那裡。
但又是無功而返,那些劍氣穿過夏尹維微笑的虛影,遠遠飛去不見,反倒是剛纔放火被周賢襲殺的那個虛影動了一下,厲風襲來。周賢匆忙擰身,兩道金鑠之氣擦着他的麪皮飛過去。
周賢連忙與夏尹維拉開距離,暗鞅一分爲四,護衛周賢身周,電光隱現,卻是不敢主動出擊了。
待煙塵皆盡散去,站在周賢面前的,是四個一模一樣的夏尹維。不單是長得無有差別,而且動作也一般,就連這四個人身上的靈氣循環真氣震盪,也分毫不差。
“華法水鏡,好神通。”周賢扯了扯嘴角,“陰陽家果真是能人輩出。夏道友這一手五行遁術已臻至化境,煉神返虛,怕是咫尺之間了。”
“哎……”聞得周賢奉承之言,夏尹維反倒是長嘆一聲,“咫尺之間,天涯之距。周道友你也卡在這個門檻上,如何會不懂這期間辛苦呢?而且我看周道友你施展出來的防衛之法,不像是煉氣化神境界的修士,應當掌握的神通。適才你我二人相互試探,我是費盡了心思算計,而周道友你卻未盡全力。雖然一時佔得上風,可卻是做不得數的。畢竟也未能真的傷到你。”
“咱們兩個還是不要打了。”周賢苦笑着勸道,“二虎相爭,必有一傷。你我鷸蚌相爭,怕是要讓漁翁得利。少陪,我先行一步!”
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周賢打定了主意,不與夏尹維浪費時間。他們兩個境界相仿,神通一時也難分高下。而且周賢能感覺的出來,這個夏尹維與他一樣是常與人打鬥的,戰鬥經驗也不必說。還是三十六計——走爲上計。
倒不是說周賢怕了他,而是正如他所說,這是憑白消耗。當真用盡全力,這兩人打鬥,勝負猶未可知。可必然消耗極大,說不得要用盡自己的神通手段。而且他們兩個的神通,聲勢可都不小,必然會引來其他人。
等到他們兩個分出勝負,也都已經是耗盡了體力,差不多用光了真氣。這個時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那可真是徒給他人做嫁裳。
釀得百花成蜜後,爲誰辛苦爲誰忙。肉得爛在鍋裡,周賢不做那個被別人撿便宜的人。雖說論直線距離的速度,周賢自認比不上李桐光,可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比他快的。
更何況周賢特別突兀地起身,完全沒給對方反應的時間。就夏尹維一愣神兒的工夫,周賢就有把握先把距離拉開。
到這個時候夏尹維再追,那他不就成了傻子了嗎?
可週賢是沒想到,夏尹維就是這麼個大傻子。向着圍場深處跑,周賢得是跑了小一炷香的時間,身後大概四五丈遠,夏尹維緊隨不放。
說來也是巧,這倆人輕身功法的水平也差不多。周賢甩不掉夏尹維,夏尹維也追不上週賢。但就這麼跑,也不是個事兒啊?
要說是打鬥中耗盡了氣力,還則罷了。這要是全力施展輕功導致脫力,那纔是要鬧出天大的笑話。
周賢嘴裡泛苦,心說自己怎麼碰上這麼軸個東西?跑着跑着,周賢隱約見得遠處騰起一簇火光,隱約間有嘶吼聲傳來。周賢一喜,心說你再追,你再追我就入賬四塊腰牌!
一咬牙,周賢運足了力氣,腳下更快了半分,向着火光爆鳴的方向直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