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羽珩收了鬆康爲徒,卻有些不好意思。這在從前並未覺得什麼,可如今當着自己爺爺的面,卻總覺得有些裝大。
姚顯卻只是笑看着她,眼裡傳遞出來的訊息是:我的寶貝孫女,終於長大了。
她不好意思地低頭笑笑,然後再對那鬆康道:“你且放鬆下來,不要繃着,我外公是疫菌高手,這疫苗是他親手研製出來的,我雖不能保證萬無一失,卻可以告訴你,成功率很高。”
鬆康意識並不是很清楚,之前說的幾句話已經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特別是當鳳羽珩說出收他爲徒時,他整個人陷入一種極度的興奮中,可隨之而來的,便也是極度的疲憊。
眼看這人又要昏睡過去,鳳羽珩趕緊對姚顯道:“爺……外公,開始吧。”出了空間,便不能再叫爺爺,鳳羽珩再次告誡自己,要對此事守口如瓶。在這個時代,他就是姚顯,不是鳳胤。
給鬆康打的疫苗一共分三支,全部注射之後要觀察三個小時,三小時後若是發燒症狀消退,那便說成疫苗成功,可以大範圍投入生產與使用。
這三個小時裡,鳳羽珩與姚顯二人緊盯着鬆康,一刻也不曾放鬆,姚顯更時不時地伸手去試摸鬆康的體溫。體溫計每半小時進行一次測量,六次後,終於從三十九度二降到了三十六度九。
鳳羽珩鬆了口氣,與姚顯對視一眼,二人齊聲道:“成了。”
成了之後便是大量生產,這一次二人分工合作,由鳳羽珩把姚顯一個人送到空間裡去繼續生產疫苗,她自己則開始親自給病患打針。
當然,救治病人之前,她與姚顯先互相給對方打了一支防預疫苗,鳳羽珩還給玄天冥玄天歌等人也分別打過。
外頭的三百多病患她逐一去打針,從下午到晚上,從晚上到深夜,一直到次日早上晨光又起,終於把所有病患治療完成。
可光是治療這些人不夠,其它沒有染疫的人也要接種防預疫苗。鳳羽珩看着不遠處黑壓壓一片人羣就陣陣頭大,好在這疫病來得快去得也快,鬆康經了一天一夜的休息已然恢復了生機,又提着藥箱站到鳳羽珩面前,身後帶跟了兩名將士,一人提着一隻大筐。他衝鳳羽珩伸伸手:“師傅,給我一些針劑,越多越好,就裝到這兩隻筐裡,剩下的那些人我去給他們打針。”
鳳羽珩失笑,“一萬人,累死你也打不完。”但把那兩隻筐接過來拿進了診帳,再從空間裡把針劑調出來裝滿,然後給了鬆康,“你先去吧,我跟外公隨後也過去。”
姚顯的工作也完成得差不多了,鳳羽珩的空間裡或許別的東西不齊全,但跟醫療有光的用品實在是應有盡有,而且取之不盡用之不完,姚顯幾乎是一邊感嘆着一邊將疫苗製作出來。鳳羽珩將人從空間中接出,祖孫兩人二話不說,紛紛投入到了接種疫苗的行列。
玄天冥看着三人忙碌,雖說心疼鳳羽珩的身體,卻也還是鬆了口氣。疫情得到控制,就相當於爲整個大順都解除了一次危機,這些難民就在京城腳下,一旦這疫情控制不住蔓延開來,京城必將首當其衝,屆時,後果不堪設想。
終於,三天後,危機徹底解除,當姚顯帶着鳳羽珩和鬆康一起站到一萬難民面前,手拿揚聲器高聲向所有人宣佈時,京城之外暴發出了雷鳴般的歡呼。特別是當人們知道後來加入進來的那位老大夫就是大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神醫姚顯時,情緒便更是激動。人們紛紛跪了下來,也不說話,就是不停地磕頭,以此來表達自己心中的無盡感激。
鳳羽珩回過頭來,衝着玄天冥擠擠眼,小臉兒上終於又恢復從前的俏皮模樣,看得玄天冥竟是泛了心酸。這個丫頭打頭跟着他,沒享着多少福,卻吃了不少苦,建神機營,煉新鋼,又用奇妙的醫術救了這麼多大順百姓,他這是幾世修來的福氣,能擁有這麼個能幹的媳婦兒。
兩人對視而笑,這笑看盡姚顯的眼裡,六旬老者也跟着鬆了一口氣。
他乍來這世上時,便知道這姚顯有個疼到骨子裡的外孫女,叫做鳳羽珩,和他前世的孫女同名同姓。他從記憶裡搜出那女娃的樣子,不同的樣貌又讓他好一陣失望。荒州幾年,對這時代逐漸瞭解,帶着姚家繼續生存,繼續往前走,孩子們暗裡打聽京城這邊的情況,慢慢向他透露,妹妹回京,小外甥女鳳羽珩和小外甥鳳子睿也回了京,鳳羽珩與九皇子的婚約依然作數,九皇子待她極好。再後來,便有更驚駭的消息傳來:鳳羽珩是出了名的小神醫,拜了神秘的波斯師父,會製藥片,還有一種叫做膠囊的東西,擺在了京城的百草堂裡出售。又聽說,她給襄王妃看診,用了一種叫做輸液的手段。還聽說,鳳羽珩精通箭術,會煉新鋼……
他聽說了太多太多,終於再待不住荒州,獨自一人趕往京城來,卻沒想到遇上大雨山洪。
可這一切磨難都在這丫頭抱着他叫了聲爺爺的那一瞬間,化作了一聲“值得”。可即便值得,在鳳胤的心裡始終都存着一個疙瘩:前世的孫女,是怎麼死的?疼不疼?
終於成功地捱過這一場浩劫,一衆難民又在城外休息兩日,待那些病患接種過疫苗重新醒來後,玄天冥親自領兵帶隊,帶着他們去了十里荒村那個當初焚屍的地方。
那處大坑已經被填平,將士們打從雨停之後便在玄天冥的吩咐下來到這邊,將這土坑四周圍起,填平之後再砌上青磚,青磚之上築起一塊石碑,上面無字,卻有工匠將這一場洪災的經歷刻到了碑面上。
人們一到了這裡便明白,當初九皇子雖然下令焚屍,卻並沒有讓這些焚燒過後的骨灰流入洪荒泥流。雖然大家都葬在一起,但這卻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他們紛紛跪了下來,向着這些死去的親人們磕了三個頭,再轉向玄天冥和鳳羽珩,又磕了三個頭。然後有人指着這羣葬墓地另一頭的荒村大聲地問:“可不可以讓我們留在這個村子?我們的家沒了,家裡的人要麼葬在這墓地裡,要麼就死在半路,我們無處可去,情願留下來守着親人。”
聽到的人紛紛點頭附和,也有人不願留下,想要往外省去尋親。玄天冥吩咐將士做好統計,想要留下的便記好名字,統計好人數。想要離開的,便去給每個人都備上充足的乾糧和一份足夠尋到親人的盤纏,再給每人備兩套乾淨衣裳和常用藥品,領過之後便可以離開。
城外雨帳全部撒了去,移到荒村這邊又重新支立起來。將士們搬運來了磚塊和木料,那些願意留下的人便動起手在這荒村裡面重建家園。那些做飯的傢伙也被搬到這邊,在家園還沒有建好之前,便由婦人們來爲修蓋房子的男子洗衣煮飯。
玄天冥鳳羽珩等人又在城外逗留三日,三日後,衆人回京。
姚顯跟着二人一同坐上了宮車,玄天冥問他:“姚神醫是先回縣主府休息,還是隨本王和珩珩一併進宮?”
鳳羽珩戳了他一下,“叫什麼呢?”
他一愣,便又聽那丫頭道:“我跟你父親都叫父皇,跟你母親都叫母妃,你見到我孃親只叫夫人我也就不跟你計較了,但外公不同。”
玄天冥失笑,再看着姚顯,一點都不嬌情,大大方方地叫了一聲:“外公。”
姚顯本就是後世靈魂,他與鳳羽珩一樣,沒有太多封建王朝的尊卑之分。他知道面前這個人是九皇子,是在這個時代可以隻手遮天的人物,可他就是生不出這個時代人特有的那種恐懼和卑微。便只是點了點頭,哈哈大笑。
鳳羽珩替姚顯做了選擇:“讓外公先到御王府去休息吧,我們先進宮,回頭我再帶他一起回府。”一邊說一邊再對姚顯道:“關於母親的一些事,我還想提前跟外公吱會一聲。”
姚顯點點頭,只道:“如此,甚好。”
玄天冥從來不會反駁鳳羽珩的決定,當即便將姚顯先送回御王府去,那鬆康也陪着在御王府下車。這二人經了這幾日的合作之後到也熟絡得很,姚顯幾乎一下車就被鬆康纏着問東問西去了。
馬車再次啓動,往皇宮而去,鳳羽珩卻在車裡直叫虧本:“以後可得讓鬆康少見外公,不然我虧了啊!他拜我一個師父,怎的還要跟我外公學醫,天底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玄天冥但笑不語,只一手攬着這丫頭,心頭全是滿足。
終於進了皇宮,闊別多日,再回來時,竟是感覺比當初離京去煉剛那一次時間還要長。鳳羽珩擡手擋了當空烈日,一邊走一邊感嘆:“皇宮裡的排水做得是真不錯。”
玄天冥問她:“你還懂這個?”
她搖頭,“不懂,就是見地面已經乾爽,也沒有留下大面積的積水,這就比城裡強上太多了。”
他苦笑,“到底是皇宮,全天下的能工巧匠爲這一個大院子耗費腦力,怎麼能不好。”
兩人一路往乾坤殿那邊走去,還沒等到乾坤殿外的廣場,就聽到章遠扯着尖厲的嗓子喊了一聲——“不能去!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