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差點兒沒把個玄天華給嚇死,原本在座位上盤膝而坐的人差點兒沒直接栽下去,一頭冷腦當場就下來了。
這聲音是……雲妃?
“華兒……”玄天華正想着,催命叫魂一樣的動靜兒又來了。
他一哆嗦,趕緊的從座位上下了來,再蹲了身往座位底下看。好麼,向來自認優雅高雅的雲妃娘娘,正平躺在座位底下,苦着一張臉哀怨地向他看過來。
玄天華嚇壞了,趕緊把雲妃從座位底下給扶了出來。馬車空間本來就小,也不知道這雲妃是怎麼鑽進去的,這一出來就扶着他開始大喘氣,一個勁兒地說:“憋死本宮了,真是憋死本宮了!”
外頭趕車的隨從聽到車廂裡似乎有女人說話的動靜,疑惑間趕緊回頭問了一聲:“殿下?可是有事?”
玄天華立即揚聲道:“沒事,趕你的車。”再扶着雲妃坐下來,這才無奈地道:“母妃,你是怎麼出宮的?”
雲妃一擺手,“這個你別管,反正我已經出來了,你也別一口一個母妃的了,在外面,咱們還是低調點。”
玄天華苦笑搖頭,“真是拿你沒辦法。但這個事兒一點都沒有商量,孃親,兒子現在就送你回去。停——”
他一句“停車”沒等說出口,雲妃一把就把他嘴給捂得死死的,捂的時候勁兒使大了,玄天華的頭還在車廂上撞了一下。雲妃挺心疼,一邊擡起另一隻手去給他揉後腦勺,一邊用威脅的語氣同他說:“你要是敢把我送回宮,我就把你喜歡阿珩的事給說出去。”
這句話把玄天華給驚的,差點兒沒把她手指頭給咬下來!雲妃抽回手,甩了幾下,然後坐到玄天華本來坐着的那個位置上,從袖袋裡掏了塊兒點心出來,美滋滋地吃上了。
玄天華謫仙般的人,竟被個雲妃給鬧騰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張仙氣四溢的臉滿帶錯愕,面上表情那可真是千變萬化精彩非凡。
大約過了有一柱香的時間,終於,玄天華說話的能力重新恢復過來,表情也正常了些,卻是不解地問她:“孃親,我與冥兒都是去戰場,你爲何就選上了我?”
雲妃答得理所當然:“因爲你比較好說話。”
玄天華:“……”敢情這是撿軟柿子捏的啊!
雲妃笑嘻嘻地把吃剩下的半塊點心直接塞到了玄天華的嘴裡,這才又道:“華兒啊,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九弟那個脾氣,我要是選擇跟他走,那這會兒就已經在返京途中了。你說他跟他那個媳婦兒,哪個是省油的燈啊!再說,從小到大,孃親還不是最疼你!他御王府我都沒去住過,但你的淳王府我卻住了,你說我跟誰更親?”
玄天華撫額,話不是這麼說的。伸手把點心拿出來,到也是咬了一口,一邊吃一邊問:“孃親就這麼跑出來,父皇那裡可該如何是好。”他已經可以預見天武帝在發現雲妃不見之後,該是怎樣個鬧騰法。想來,皇宮裡也沒幾日安寧了。
誰知雲妃卻完全不在意,“你放心,我也不是完全沒有準備的。再說,月寒宮他根本就進不去,我在不在宮裡他怎麼可能知道。就算將來知道了,老頭子也一定以爲我是跟冥兒跑了,絕對不會猜到是你的。”
“所以……這纔是你選擇我的真正原因吧!”玄天華覺得自己的命也忒苦了。
雲妃樂呵呵地點頭,到也一點都不否認,然後再衝他招手,“你過來,坐過來一些。”
玄天華起身坐到了她身邊,雲妃立即往他肩頭一倒,然後調整了一個舒服的角度,枕着他的肩膀就睡着了。臨睡着還又警告般地說了一次:“你要是敢把我送回宮,我就把你喜歡阿珩的事給說出去。”
“沒有的事。”玄天華認命了,“罷了,跟就跟着吧,但說好了,出去以後一切都聽我的。”
“知道知道,羅嗦。”
就這樣,兩位皇子,兩輛車,分別帶着兩個意外的人,往京城外的兩個方向飛奔而去。
與此同時,鳳家新宅裡,鳳瑾元正半躺臥在軟椅裡,腰間搭着薄毯,左手纏着繃帶,一身狼狽,卻又面色嚴肅地盯着坐在他下手方的粉黛。
粉黛原本是這個家裡最期待爬上嫡女之位,也是最把這個爹當回事的孩子,可即便是她,如今看向鳳瑾元的目光中也帶了一絲鄙夷和嫌棄。
她從來都不是一個會掩飾的人,喜怒哀樂全都寫在臉上,鳳瑾元又怎麼能看不懂?縱是他如今不人不鬼,可他還是她的父親,不但是她的父親,他還要告訴這個女兒,只有靠着這個爹,她纔能有更好的出路。
鳳瑾元一聲悶哼,指着粉黛狠狠地道:“爲父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我告訴你,鳳家是你的根,就算七零八落,也改變不了你姓鳳的事實。別要以爲以正妃之尊嫁進黎王府,你的這一生就可以高枕無憂,粉黛,爲父提醒你,好好想一想那五皇子從前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今日能爲你做到散盡府上所有女人,只爲迎你進門。那麼明日,也會爲了另一個女人,把你從正妃之位趕下來!”
粉黛一皺眉,下意識地就頂了句:“五殿下不會的。”
鳳瑾元沒有與之爭辯,卻是問了她一句:“一個黎王府正妃之位,你就滿足了?”
粉黛一愣,“父親什麼意思?”
“哼。”鳳瑾元冷哼一聲,“粉黛,爲父從來都不認爲你是一個目光短淺的孩子,在鳳家的這些孩子中,你是最機靈的一個,也是最得爲父心意的一個,即便是當年你的大姐姐沉魚,縱是她有一副好相貌,但是可惜,她沒那麼好的命。但是你不同,你如今手握五皇子的婚約,還是一府正妃之位,粉黛,像你這樣心氣兒高的孩子,一個王府正妃之位如何能困得住你?”
鳳瑾元的一番話說得粉黛一愣一愣,她有點兒明白鳳瑾元的意思,卻又不敢明白鳳瑾元的意思。鳳沉魚,當年鳳家對鳳沉魚的希望是什麼她不是不知道,如今父親再提起這個話,到底是……
“你還不明白嗎?”鳳瑾元長嘆了一聲,語重心長地道:“五殿下是個識時務的皇子,也是個聰明人,爲父從來都不認爲那個皇位一定要由會領兵打仗的皇子去坐。將在外,是去找江山,謀士在內,纔是來守江山。粉黛,你若聽爲父的話,爲父答應你,那個你大姐姐曾經坐不上的位置,你,可以。”
話已經說得如此明瞭,粉黛若再聽不懂那她就是傻子。
可她不是傻子,她卻覺得鳳瑾元是個瘋子。嫌棄的眼神又甩了過來,都身殘成這樣了,還做夢呢?可鳳瑾元那一臉篤定卻又不像是裝出來的,她突然想起昨日子睿回來鬧時,似乎曾說起鳳瑾元身邊的千周暗衛。如果他身邊還留有千周的暗衛,那便是說,她的父親跟千周人之間依然是有着密切的聯繫。時值今日千周人都沒有放棄他,那他借千周之力做些什麼,似乎也不是沒有可能。
鳳瑾元說得沒錯,粉黛是這些孩子裡面心氣兒最高的,她有的時候甚至高過了鳳沉魚。所以,粉黛只要沉出有一絲絲希望可以達成自己的目的,她都不會放棄,都要想盡一切辦法把那絲希望最大化,以便達成目標。
父女倆的這一番談話終於在這一刻達成共識,粉黛起身時,眼裡譏諷的目光已然轉變成熊熊希望之火,那曾經強行磨滅掉的奢望又升騰起來,似乎那些曾經屬於鳳沉魚的榮耀統統都上了她的身,讓她一下子從個餵馬人的庶女,搖身一變,成爲了大順朝高高在上的皇后。只是她忘了,那曾經與她一樣做着皇后夢的沉魚,死的,是多麼的慘烈。
粉黛激動地跪在鳳瑾元面前,極力控制着聲音道:“女兒多謝父親栽培,若有那麼一日,定不會忘記鳳家生養之恩。”
鳳瑾元滿意地點了點頭,同時也鬆了口氣。他相信,有那麼一樣東西在手,千周定會助他一臂之力達成所願。
從鳳瑾元房裡出來,粉黛一刻未在府上停留,叫下人備了馬車,急匆匆地就要往黎王府趕。鳳瑾元對她說的話一字一句都在她腦子裡迴盪着,讓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早在韓氏出事之時,粉黛就知道自己沒什麼大的希望了,鳳瑾元不會待見韓氏生出的女兒,她在鳳府再討不到半分便宜。不過那時的鳳家也已經是窮途末路,鳳瑾元也不能與從前同日而語,再加上她有黎王正妃的婚約在,到也沒覺得真就是什麼大事。
可現在不同,原來她的父親還留着這麼一手,這樣看來,鳳家這要繩子她還是不能放開,若真能借千周之勢把五皇子擡到那個位置上去,她有把握憑五皇子對她的感情定能坐上後位。
粉黛的情緒愈發的激動起來,坐在馬車裡不停地向外張望,就念着這馬能再快一些,趕緊停到黎王府門前。
可就在這趕往黎王府去的路上,突然的,一個頗有幾分眼熟的身影在街邊一晃,很快地鑽進了一條衚衕裡。
粉黛心中一動,衝口就喝到:“停車!快停下來!”
馬車不及停穩就往下衝,貼身丫頭秋月和冬櫻嚇得趕緊也要跟着,卻被粉黛攔了下來:“你們就在車裡等着,不許跟着我。”說完,快步朝街邊那條衚衕裡拐了進去。
卻不想,這衚衕裡的兩個人,竟是一個絕對讓她意想不到的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