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鬥蓬都被風吹的獵獵飛起,陸離張開胳膊擋在李兮面前,替她擋着風,低頭看着李兮被風吹的不敢睜開的雙眼和凌亂的髮絲,擡手將她的鬥蓬風帽戴上,撐起鬥蓬將她圈在懷裡,示意前面的拐角,“咱們往前面走一點,那個拐角裡沒有風。”
李兮縮在陸離的鬥蓬裡,也不知道是被風吹的,還是因爲完全籠在了他的氣息中,只覺得透不過氣,由着他攬着她的肩膀,將她推到不遠處的轉角。
轉眼果然沒有風,陸離鬆開李兮的肩膀,手垂下去卻握住了李兮的手,李兮忙甩了下,沒甩開,再要甩,陸離低頭看着她笑起來:“你這麼飄逸輕巧,我不拉住你,萬一一陣風來,你被風吹走怎麼辦?”
李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說什麼?她被風吹走?就這風,能把她吹走?不對不對!偏題了,這不是關鍵,這是他說的話?他那麼嚴肅板正的人?
沒等李兮從凌亂中想明白,陸離兩隻手握着她的手,推着她轉了半圈,從側後籠着她,低低的笑道:“好了,就這樣,站着別動,我替你擋着風,是不是好多了?不冷了吧?”
他就在她身後,挨的很近很近,他鬥蓬邊上的風毛幾乎擦到了她臉上,她確實感覺不到風了,只覺得身後一陣接一陣的溫暖傳來,那股子能讓她窒息的他的氣息團團圍裹住她,溫暖又安全,是舒展自在、昏昏欲睡的感覺。不知道爲什麼,李兮又想放聲大哭。
“昨天晚上,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陸離的聲音從頭頂上落下來,“朝賀後,出了宣德門,真是死裡逃生一般。”
“出什麼事了?”這話太驚悚了,把李兮那股子想大哭的衝動硬生生嚇了個蕩然無存。
“前朝史讀了嗎?”陸離擡手扶正了李兮頭上那枝被風帽壓歪的金釵。
“前樑和元熙朝?讀了。”
“前梁太祖之所以得天下,是因爲大齊皇帝年幼,主弱臣強,梁太祖廢幼帝自立,天下分崩離析,梁太祖虎父犬子,兒子昭帝即位不到一年,暴死宮中,前朝太祖稱帝,元熙朝太祖死後,不過五六年,皇上就血漫禁中,君臨天下,如今皇上老了,虎父犬子。”
陸離聲音緩緩,目光從李兮頭頂越過去,不知道落到了哪裡,李兮聽的更加驚心,呆了片刻,低低問道:“他懷疑你……”李兮抖着聲音,話沒說完,陸離看着李兮,眼裡都是笑意,點了點頭,“嗯。”
“是我錯判了。”停了一會兒,陸離接着道:“我知道華妃若是死了,對皇上必定影響很大,這兩年,皇上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前,之前我的判斷,以爲皇上大行,應該是在華妃死後一兩年,我錯判了。”
李兮凝起了眉,心底浮起股不確定的瞭然。
“就是昨天夜裡,我知道自己錯判了,華妃死後,皇上活不過一年,甚至半年,或許更短。”陸離聲音極輕,一個字一個字咬的清晰陰冷,李兮愕然。
“因爲昨天夜裡,皇上想殺了我。”陸離話裡帶笑,李兮重重抽了口涼氣,“那你?昨天?”
“上天保佑,死裡逃生。”陸離還在笑,不過笑聲裡透着絲絲後怕,“若不是錯判,若是知道皇上命不久了,說什麼我也不會留在宮裡過夜,孤身一人,象一塊魚肉,落在了人家的砧板上,多少年沒……汗透衣背了,昨天晚上,一聽皇上感嘆虎父犬子,我以爲自己必死無疑。”
陸離輕輕嘆了口氣,“居然逃出了性命。”
“皇上知道自己命不久了,所以要殺了你?殺了對他兒子有威脅的人?”李兮反應過來了,陸離讚賞的看着她,“對!他要安排身後事了。”
“那怎麼又放了你?”
“我還沒想明白。”陸離神情有幾分凝重,“皇上的心思……應該是想着制衡,留着我制衡司馬氏、制衡穎川侯王家。”
“制衡……王家?皇上要立四皇子爲太子?爲什麼不是三皇子?他不是最愛華妃嗎?”
陸離眼裡的讚賞更濃,擡手輕輕拍了拍李兮的頭,“你聰明的時候,聰明的令人心曠神怡!”
“爲什麼是四皇子?你怎麼知道是四皇子?”李兮拉住他袖子,急急的追問,怎麼會是四皇子?華貴妃連命都不要了……
“嗯,不光我知道,閔老夫人也知道,明眼人都知道,早就知道。”陸離一邊笑一邊捏了下一臉呆怔的李兮的鼻子。
“他那麼愛華貴妃,十幾年獨寵專房……”李兮心裡說不出的彆扭難過,說好的真愛呢?
“誰說他愛華貴妃了?誰說華妃十幾年獨寵專房了?”陸離又氣又笑,“你聽着,第一,皇上對華妃至少不是真愛,第二,皇上在華妃宮裡過夜的時候是最多,可華妃從來沒有獨寵專房過,宮裡隔幾年就會納一批新貴人,從來沒間斷過,每一批新貴人,都有人得寵,都有人懷孕,都有人生下皇子,或是公主。”
李兮聽呆了,好一會兒,長長嘆了口氣,好吧,古人的婚愛觀她不懂,皇上的,她更不懂!
“看你這樣子!好吧,我來教教你,什麼才叫真正的好,什麼才叫……愛!”陸離看着李兮一臉呆相,忍不住又捏了下她的鼻頭。
“皇后自從做了皇后,就避居佛前,這十幾年,她從來沒過問過宮裡的事,也沒過問過朝廷的事,真正的兩耳不聞窗外事,可從來沒有人敢慢待她半分,不管是華家,還是這十幾年受了寵、風華無限的那些美人們,敢犯皇后尊嚴的,哪怕只是一星半點的不敬,皇上必下辣手,動輒生死。”
“你怎麼知道動手是皇上不是皇后?手拿佛珠心狠手辣的人多的是!”李兮嘀咕了一句。
“嗯,我知道皇后是什麼樣的人。”陸離慢吞吞道,“我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她,阿孃和她是閨中密友,自從皇上當了皇上,她就心如枯槁。還有,這十幾年,不管哪一回皇家大典,皇后若不出來主持,皇上從來不讓任何人代替,哪怕免了這典禮,也從來沒讓誰代替過,宮裡的事務,也沒委過哪位妃子美人兒,一直都是老樑太監主持,還有很多事,我很確定,是皇上,不容許任何人對皇后之位有妄想,或是膽敢對皇后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