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上密密麻麻的字跡雖說秀美,但是太過繁雜,看得我眼花。大致看了幾眼,不難看出這上面都是些記載着聖光的歷史和遠古的奧秘,不過我好奇的是,男人所說的那張附着有黑暗魔法的地圖爲什麼會在這裡被找到。
況且女人說過,男人應該心知肚明那張地圖不可能是她這間木屋裡的,這說明女人非常自信自己的屋子裡絕不會有能讓男人發現端倪的異樣物品,那由此看來,它的來路就顯得格外撲朔迷離……難道說......地圖和這個小傢伙有關係?
我回頭看了看躺在牀上睡熟的小普。
唉,他不到九歲,還剛剛失去了母親,能和這件事扯上什麼關係?
我搖搖頭,把這個想法從腦子裡甩了出去。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和小傢伙有關係,那也得等他醒來再問。現在……現在如果能找到地圖就好了......
屋裡看了一圈,我都沒有發現地圖或是疑似地圖的物件。男人在對話中提到他發現了那張地圖,但是我闖進去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他手上拿着它,所以只有可能是他藏在了身上或是遺落在了屋裡的某個地方。照眼下的情況看來,男人大概率是把地圖隨身帶走了。
該死的!我當時使用“幽夜”殺掉那個男人之後就應該搜他的身的!
這種重要的證據他不可能不貼身保管,更何況他是聖光軍團的人,把黑暗魔法視爲眼中釘肉中刺,一直欲除之而後快,而且好像軍團最近在忙於剿滅幽冥的殘部,他被軍團指派下來完成這次重要的任務,並且被授予了逮捕令,這種關鍵之物他斷不會隨意放在別處。
我瞅了瞅窗外的夜色,看着外面深邃的黑暗,心中不免有些恐懼。即便我修煉了黑暗魔法,也適應了夜晚的環境,但是讓我獨自一人潛行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未知之中還是不舒服。
我悄無聲息地從木屋的門側身出去,昏暗的燈光在我身後逐漸隱沒成一團暖暖的光暈。我運了口氣,黑暗中的景物染上了一層灰白色的輪廓,在我眼前清晰起來。
循着記憶中的路線,我找到了那個男人倒地的位置。
男人無聲無息地趴在泥地上,胸口前的大窟窿裡冒出的紅黑色鮮血凝成了一團厚重的血塊覆蓋在了傷口上,身體已然是冰冷一片。
我厭惡地把視線從他的屍體上移開。誰能想得到,外表光鮮的聖光軍團也會做出殺害婦女、虐待兒童這種毫無良知的低劣之事。這種事情若非不是親眼所見,恐怕說出去是沒人相信的,還會被當做是污染聖光軍團形象遭人唾棄與憎惡。
我不由得想到了卡圖,他對聖光軍團的心結是我心底的一個疑團。我推測他和我一樣是因爲看到了聖光軍團做出了某些讓人不敢置信的事情而產生了與衆不同的另一種看法,但至於他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關於聖光軍團或是聖光騎士的不可告人的東西,卡圖從未和我提起,我更是一無所知。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口袋。
空的!
衣服裡面呢?我掀開他的衣服仔細地掃視了一遍。
什麼都沒有!甚至在他身上連黑暗魔法的氣息都沒有!
如果地圖確實在他身上且按他所說,地圖上面附着了黑暗的力量,那麼我離它這麼近的距離,沒有理由感受不到它的存在。所以眼下只有一種可能……
我的心涼了半截,那張地圖被其他人拿走了!
這個地方還有其他人!
我渾身起了一層冷汗,下意識地轉身環顧四周。
可在我視野所及的範圍內,連個人影都沒有。
難道說地圖還在木屋裡?沒理由啊!
我渾身一悚,如果說地圖本來在男人身上,是有人在我之後拿走了它——這種情況是眼下看來最可能的——那麼這個人必定對我的行蹤瞭如指掌,否則不可能知道男人死在了哪兒,更不會在男人死後先於我去搜他的身。
這樣一來,他既然現在不在這附近,會不會......
我瞳孔一縮,猛地轉動腳步朝着木屋的方向衝了過去!
門虛掩着,大廳看起來一切如舊,地上凌亂的血跡暗紅斑駁地噴灑在各處。
我推門莽進裡屋的房間,小傢伙安靜地躺在牀上,身子緊緊地裹在被子裡。我坐到他的旁邊,撫了撫他的臉頰。
小傢伙嘟着小嘴,眉頭緊緊地皺着,溫軟的臉上還殘留着零星幾條幹涸的淚痕。
看樣子那個拿走地圖的人沒來過這兒......但他真的只是簡單地拿走了地圖嗎?
我惴惴不安地想着,心裡毛毛的,似乎在暗處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窺視着這一切。
我躺下來,卻輾轉難眠。本來以爲今晚的事情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沒想到那個第三者一直藏在暗處,沉默地窺見了所有的秘密。很顯然,幕後的第三者是這一串事情的最大獲利者,從始至終,他沒有出手也沒有現身,但他一定對起因經過都清楚無比,他所瞭解的信息可能比那個男人還要多,還能無聲無息地拿走地圖後銷聲匿跡......
頭開始疼了,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卻被直勾勾地捲了進來。更重要的是,這與“幽冥”有關,我若是坐視不管,也會對我以後的行動不利......
還有這個小傢伙......
我看向身側熟睡的小普,這孩子也是一個可憐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比我更可憐。我自小便沒有雙親,因此過着過着就習慣了,但他是親眼看着自己的母親被殘忍殺死的,這種精神上的折磨恐怕會跟着他一輩子。而且,比起從未擁有過,先擁有再被無情地剝奪要痛苦得多。
我又要拿這個小傢伙怎麼辦呢......唉......
無數的思緒縈繞在腦海中,我的意識昏沉了下去,不知不覺間就睡着了。
............
醒來時,窗外已是一片燦爛的陽光。
我偏頭看了看小傢伙,他還沒醒,但他看起來卻有些不太對勁。
小傢伙的臉頰粉撲撲的,他縮在被子裡,雙腿攏着貼在腹部蜷成了一團。
很冷嗎?我摸了摸他的額頭。
好燙!怎麼會這麼燙!
我焦急地輕搖着小傢伙的肩膀,他怎麼突然發了這麼高的燒,昨晚不是還好好的嗎?
他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聲音甚至比昨天還要沙啞無力。
“哥哥,冷......”小傢伙蒼白的嘴脣顫抖着,從牙縫裡蹦出來幾個字。
他從被子裡伸出來一隻小手,怯怯地鉤住了我的袖子。
我雙手包住小傢伙柔若無骨的手,他的掌心現在居然也在發燙。
我意識到不能再拖下去了,可是,可是要怎麼辦?荒山野嶺的,這周圍哪來的治療師呢!
對了,龍都!龍都裡面一定有!
但是......我現在被聖光軍團通緝了,進去找治療師很可能會有去無回啊......
我閉上眼睛,小傢伙朝我身旁拱了拱身子,我似乎能感覺到他淺淺的鼻息正在變得越來越弱。
有了!我知道龍都外圍有一個草藥師,她是一個慈祥的老婆婆,這個時候她或許可以幫忙。她是目前我唯一一個認識的人了,曾經我染過幾次病都是她用草藥治的,而且她也知道我是一個孤兒,給我看病從來沒有收過我一分錢,我眼下如果要救這個小傢伙就只能找她了。
我默默地祈禱我昨天在聖光學院用黑暗魔法大鬧的消息還沒有傳到她那兒,否則會發生什麼我真的不清楚。
我拉開被子,小傢伙昨天晚上泡澡後只披了一條毛巾,沒有穿衣服,他立刻反射性地一顫,渾身肌肉都繃得緊緊的。我匆匆把衣服套在了他的身上,裹起被子把他抱了起來。
龍神山脈在龍都的北邊,爲其提供了完美的地勢屏障。沿着山脈下的樹林往龍都方向走,就是龍都的正大門,那位草藥師婆婆就住在正大門外靠近樹林外圍的地方。
小傢伙的額頭抵在我的肩膀上,兩隻胳膊軟綿綿地環住我的脖子。
“我好想媽媽......”小傢伙喃喃道,溫熱的液體逐漸浸透了我的衣服。
我噎住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別哭了,你再睡會兒。”我說這話自己都覺得尬,但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表達了。
我知道這個小傢伙有多難受,畢竟這種心裡和身體上的雙重摺磨,擱在誰身上都不好受,更別說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八歲小男孩。
“嗯。”小傢伙吸了吸鼻子,抱着我的身子貼緊了些。
說實話,我平時習慣了獨來獨往,一向也不喜歡與人打交道,就算是有人一臉討好地刻意與我親近也會讓我覺得格外不適,但不知怎的,我卻對這個小傢伙竟提不起一點的反感。
這是爲什麼呢?我不由自主地偏頭看向他。
小傢伙可愛的臉上凝滿了憂鬱和憔悴,胳膊無力地環在我的脖頸旁邊,單薄的身子還在輕輕地打着哆嗦。他虛弱地倚在我的身上,一動不動、不哭不鬧,但越是這樣,我發覺我的心裡就越難受。
唉,我長嘆一聲,抱着他倒不用費太多力氣,只是以後該怎麼辦呢?總不能真的讓小傢伙跟着我吧。可是現在也沒有別的解決方案了,除非,除非幫他找個領養的好去處......
算了,先找到地方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