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明月緩緩西沉,今天晚上是書上最後一個法術的練習。
我深深地吸入一口氣,繞動雙手在身前化出一團黑霧,旋即蓄力向前重重一推,黑霧當即就朝着前方翻涌過去,就像是一個正在吹氣的氣球一般猛然漲大。
“散!”我將手一收,低聲喝道。那團黑霧應聲裂開,分離成千絲萬縷的黑氣逐漸在空中淡去。朦朧的月光照在黑霧上,形成了無數條昏暗的氤氳。
呼!我坐在地上,稍稍喘了幾口氣。
今晚進入的是一片廣闊幽靜的草原,清風明月,草木搖曳,顯然是一個修煉的好地方。
“你好,有緣人......”一個空洞蒼老的聲音冷不丁地在我身旁響起。
我被嚇得直接從地上跳了起來。
什麼情況?五年來,書中的世界只我一人,今晚難道是有其他人進來了?
我急忙轉頭看去,濃墨般的黑霧從地面上嫋嫋升起,匯聚在半空中形成了一道人形黑影。
“你是什麼東西?”我警惕地退後幾步,這句話脫口而出,後來想想,這麼說好像是不太禮貌。
“我是這本書的作者。”黑影慢悠悠地說,絲毫沒有被我剛纔的冒犯激怒,“今天你練習了本書的最後一個法術,激發了我當初設立在此的禁制,我才得以出現。”
夜空月隱,微風吹拂。不知怎的,當他表明身份之後,我很自然地放下了警惕,竟莫名覺得他格外親切。雖然我們是第一次見面,彼此間也都不曾認識,但是五年來,這本神奇的獸皮書一直是我的庇護所,他作爲這本書的作者,對我來說也算是一個大恩人了。
黑影周圍黑氣繚繞,我看不見他的樣子,只能通過空洞且富有磁性的聲音判斷他年紀應該不小了,可是冥冥之中我卻覺得他一定有着一張慈祥的面孔,否則站在我身旁的氣場也不會這般溫和輕柔,就如同是這草原上的夜風潤物無聲。
要知道,一個人的氣場往往是和這個人的性格和行爲習慣密切相關的。
一個冷酷無情、心狠手辣的人所散發的氣場就是冰冷刺骨的,若是殺人不吐骨頭的殘忍劊子手,那這種氣場便會更加明顯。哪怕是盛夏,只要你站在他對面,也會感到有種寒意從骨頭裡直往外冒,這種感覺極爲玄妙,但本人一般是感受不到自己的氣場的。
我張張口,到嘴邊的話生生地卡在了嗓子眼,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本書的作者?那肯定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吧?不然斷不可能對被列爲禁忌的黑暗魔法瞭如指掌,甚至他還能在書裡開拓出另一番世界,這是怎樣的存在才能做到的事?
而且......我最好奇的是爲什麼在五年前的那個晚上,這本書會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我的手裡?可以說這本獸皮書的出現改變了我的命運,我對此是懷有極大的感激的,不過我還是想弄明白是爲什麼,爲什麼會是我?
我看了看黑影,一股敬畏之情從心底油然而生。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黑影淡淡地說,藏匿於黑霧後面的眼睛射出了兩道精光,我整個人猛然一悚,彷彿心裡的一切都被看穿。他嘆了一口氣,空洞蒼老的聲音又平添了幾分歷經世事的滄桑,“我曾經也有過輝煌......只是偏見和執念使人走向極端......”
我沒接話,靜靜地等着他說下去。
“八十年前有一對兄弟,他們曾經非常要好,一同學習魔法,一同戰鬥,最後在艱辛的努力後都取得了輝煌的成就。這個時候,哥哥意外發現了與他們平時使用的光明魔法相反的一種力量——那就是黑暗魔法。不同於光明法術的熾烈和高潔,黑暗力量更加神秘複雜和變化莫測,但這並不意味着它就是邪惡的。事實上,黑暗與光明同出一源,也同樣擁有深厚的底蘊,不過是因爲世人千年前對黑暗力量的偏見而導致其被埋藏於歷史的長河之中......”
我知道他說的千年前的那件事情。傳說一千多年前的那個時候是上古魔族是最爲昌盛的時期,也是黑暗奧術的巔峰時期。當時上古魔族已經將黑暗法術鑽研的十分透徹了,他們憑藉着強大的魔法大肆進攻人族的領地,而人族對於聖光的摸索纔剛剛跨越啓蒙階段,面對勢不可擋的上古魔族,那時的人類完全不是對手,自然是被魔族打得潰不成軍。
跋扈的上古魔族在那些淪陷的城池裡面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並趁機提出要人族自讓龍都及其周圍所有要塞。這是人族所有的底蘊所在,當時的國王怎麼可能答應?
於是魔族就開始了殘忍的屠城以示威脅,他們佔領的城池裡面的人,無論男女老少,都被殺了個乾乾淨淨。這是人族歷史上不可磨滅的一段屈辱史,至今仍保留在學校的教材上。
但這還沒遠遠沒有結束,那些被魔族污染的城池烏煙瘴氣,短時間內是不能再住人了。另一方面,魔族再次集結大軍,向人族腹地進發,勢在一舉吞併人族所有的領土。
當時的統治者羅哈爾被逼無奈,使用秘術召喚了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力量降臨到他的身上,最終居然以一己之力擊退了上古魔族大軍。這股強大的力量究竟是什麼已經無從考證,在史料上同樣也沒有任何記載,只說羅哈爾國王身披焚天烈焰,在耀眼的火光中,所有的上古魔族都被燃城了灰燼,包括他自己也化爲了飛灰煙消雲散。
可這不是沒有代價的。在擊潰魔族之後,羅哈爾國王一脈使用魔法的能力全部都永久地喪失了。這使得國王大權旁落,最終人族統治者的寶座不得已被拱手讓給了他人。
後世爲了紀念羅哈爾國王,稱其爲“神輝大帝”,他的後代也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與此同時,上古魔族因爲領土交界的問題惹惱了遠古精靈族。精靈族居住在大陸西邊的錦繡森林裡面,向來不喜戰爭,也甚少和外界接觸,可這不代表他們打不過魔族。
實際上,精靈族人狠話不多,他們從不輕易冒犯別人,但若是觸及了他們的逆鱗,那必然會招來千萬倍的報復——錦繡森林是他們的家園,也是他們最後的底線。
上古魔族當時正在鼎盛期,意圖逼迫遠古精靈讓出錦繡森林的外圍,然而他們沒有想到的是魔族大軍會被神輝大帝以一己之力擊敗。可是由於魔族先前太過囂張,已經徹徹底底地得罪了遠古精靈,此時再想要和精靈族周旋和談爲時已晚。遠古精靈的精銳部隊“哨兵”一路殺到了魔都,在毫無還手之力的魔族統治者面前,燒燬了藏書閣內所有關於黑暗奧術的秘辛,然後瀟灑地揚長而去。
這個過程中,“哨兵”沒有傷害魔族任何一個無辜的平民百姓,卻毀掉了魔族建族立邦以來強大繁盛的根基和底蘊。上古魔族由此衰落,僅存的幾本記錄黑暗奧術的魔法書也很快不知所蹤,魔族在幾百年後才掌握了新的力量——就是現在學校書上裡所提及的魔能——這是一種混沌腐敗的力量,也是被明令禁止練習的,但和上古魔族所掌握的黑暗魔法相差甚遠。
因爲上古魔族的狂虐暴行,人族這一千年以來一直對他們恨之入骨——並且這種恨還在延續着。之後的歷代統治者禁止了一切和魔族的交易,斷絕了與魔族之間的聯繫,還把和魔族有關的魔法秘術視爲禁忌邪術。一旦發現修煉者,就會將其放逐,永遠不得進入人族領地。
不過我挺贊成黑影所說的話,無論是什麼法術,本身都是知識,不是武器,更不是用來凌駕於他人之上的工具。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就這麼把他族異術簡單地視爲邪惡的禁忌未免太不合理。
“哥哥想要鑽研挖掘黑暗魔法的秘密,但是卻遭到了他弟弟的極力反對。他的哥哥沒有野心大志,不想利用這奧術秘法做什麼大事業,可是他低估了當時人們對黑魔法的厭惡和憎恨。事情暴露之後,哥哥站在了所有人的對立面,被人族視爲叛徒。他的弟弟此時是光明神殿的聖光騎士團的團長,在權力高層的威逼利誘和社會沉重的輿論導向下,甚至連他也與自己的親哥哥撕破了臉皮,倒戈相向。後來哥哥很快地發覺,他的親弟弟並不是被逼無奈才和他開戰,而是被更高的權力利益矇蔽了雙眼,主動請纓除去逆賊來擺脫曾經的親情瓜葛。
“哥哥感到世態炎涼,內心更是一股孤寂和絕望。他做錯了什麼呢?只是因爲在機緣巧合之下學習了一些不能爲人們接受的魔法,就獲得了一個衆叛親離、六親不認的下場。
“面對咄咄逼人的聖光騎士部隊,哥哥不願與他們開戰。因爲如果動手,就更加坐實了他的叛變不軌。哥哥屢次讓步,孤身逃到了魔族領土的邊緣——深淵沼澤,但是人族的部隊仍在步步緊追,絲毫不肯做出退讓.....
“說到這,我相信後面的故事你是知道的了......畢竟,人族統治者一直在聖光學院新生的魔法書上渲染這段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