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穿過鬆林,來到一處斷崖前,崖壁上覆蓋着青青藤蘿,居然已經沒有前行的路了。
玉舒欣沉吟片刻,忽然來到斷崖左側盡頭,直直的朝斷崖撞去,巫羅和金霖失聲喝道:“你做什麼?”話音未落,玉舒欣已經蹤跡全無。
過了一會,玉舒欣又從藤蘿間鑽出來,對衆人道:“還不快進來?”
原來這藤蘿之後是一個天然洞穴,不過青藤茂密,將洞口蓋了個嚴嚴實實,衆人都沒有發現,若非玉舒欣多年前曾經來過這裡,恐怕大家都會選擇順着藤蘿爬到斷崖頂上,再翻過去。
沈雨竹的千金小姐脾氣忽然發作,對金霖和十三鷹道:“我纔不要鑽這麼髒兮兮的地方呢?去把洞口的藤蘿給我清除乾淨。”
倘若衆人有匕首在手,砍斷這些藤蘿自然不再話下,可是他們的匕首剛剛被破聞收走,只能赤手空拳的去扯斷這些藤蘿。可是山中野藤堅韌異常,哪裡是那麼容易扯斷的?幾人合力,方能勉強扯斷一根,而遮住洞口的青藤少說也有幾十根。不多會,十三鷹中幾個功力稍弱的人手掌都已經皮開血流。
沈雨竹還不滿足,不住聲的催促。冷眼旁觀的巫羅不禁搖頭:貪心之害,他今日可算見識到了,這十三鷹中的人,放到外面,憑他們的身手,哪個不能成爲一方豪雄?如今卻在一個女子的呼喝下唯唯諾諾,他們若不是爲了追求權勢,何至於如此委曲求全?
衆人好不容易又扯斷幾根藤蘿,露出堪容一人側身通過的通道。蓮衣見機,對沈雨竹道:“小姐,我看天色不早了。這麼扯下去,太浪費時間,不如讓他們把剩下的藤蘿往兩邊撥開些,我們先過去得了。”
蓮衣的話還算有些分量,沈雨竹冷着臉點點頭。十三鷹中連忙過來兩個人,擡起軟椅,將這位大小姐送入山洞,剩下的人都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對蓮衣投去感激的眼神。
這是天然形成的山洞,道路崎嶇,怪石遍地,洞頂還不時有水滴落下,在洞中聽起來格外清脆。好在山洞不深,走了沒多久,便看到從出口處投進來的光。
衆人出得洞來,都覺得眼前一亮。山洞後別有天地,居然是一大片綠油油的菜地。
剛從陰暗逼仄的山洞中出來,陡見如此寬闊的所在,衆人忍不住放開心胸,深深吸了一口氣。
可是,等等!大家方纔吸得半口,都連忙捂住了鼻子,還有人乾嘔了好幾聲,好臭啊!
耳中聽到一陣 “吱吱”聲,循聲看去,見一羣僧人挑着擔,悠悠然走過來。
惡臭之氣越來越盛,衆人眼中都露出恐怖的神色。不用說,和尚們挑的,一定是大糞。
衆僧人來到跟前,放下擔子,領頭的年輕僧人微笑着說:“咦,今日好生有運氣!難得見到這麼多位有緣善信一同前來,不如幫我們澆澆菜園如何?”
難道這也是一道試題?巫羅滿含疑問的看向玉舒欣。
玉舒欣點點頭,接過領頭僧人手中的糞勺,對身後衆人道:“這片菜園這麼大,我一個人澆恐怕要到明天才澆得完,大家幫幫忙!”
巫羅放下良宇,喃喃道:“小子你倒是好運氣!”屏住呼吸,來到一擔大糞前,也從笑眯眯的僧人手中接過一個糞勺,開始了有生以來首次澆糞經歷。
金霖和十三鷹緊隨其後,一時之間,糞勺此起彼伏,糞水橫流,整片菜園臭氣熏天。蓮心和蓮衣用香帕矇住口鼻,擡着同樣用香帕矇住口鼻的沈雨竹退了又退,還是覺得惡臭襲人,就差吐出隔夜的飯菜來。
那一行僧人卻恍若未覺,笑眯眯的跟着勞作的衆人前行,不時指點一下動作要領。
勞作了約有一個時辰,才把整片菜園澆完,大家回到原地,都覺得腰痠背痛,嗅覺失靈。
沈雨竹輕啓香帕後的朱脣,冷冷的問:“我們可以過去了嗎?”
年輕僧人微笑道:“各位施主且慢,大家幫我們辛苦澆灌菜園,很是勞累,不如在這裡食些蔬果,歇息一會再上路。”說着,僧人們走到菜地中央,不多會便摘了一捧黃瓜過來,奉到衆人面前。
要是換在平時,吃個黃瓜倒也沒什麼。可大家剛剛纔把十餘擔大糞全部倒在這片菜園裡,除了玉舒欣以外,澆糞的都是大老爺們。剛纔爲了趕時間,個個動作幅度都很大,那些瓜果上有沒有被濺上糞水,那都很難說,叫大家如何咽得下去。
衆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去碰這一捧小黃瓜。連玉舒欣都猶豫了。
金霖忽然跨出一步,拿起一根黃瓜,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吃。大家目瞪口呆,都想不到他居然有如此肝膽。
金霖對着十三鷹喝道:“有什麼好猶豫的!要是在執行任務時彈盡糧絕,保命第一,連蛇蟲鼠蟻都要吃,何況只是幾根不乾淨的黃瓜?”
十三鷹不敢違抗命令,挨個上前去取黃瓜,苦着臉吞了下去。
和尚捧着剩餘的黃瓜來到玉舒欣等人跟前,挨個分派,居然一個都不打算放過。
玉舒欣看了一眼巫羅,苦笑着搖搖頭。把小黃瓜才衣服上擦了又擦,鼓起勇氣,一口咬上去,就當是下地獄了。
僧人來到沈雨竹身前,分派最後一根黃瓜。她貴爲千金小姐,平日裡的飲食都是極爲潔淨精緻,就算是站在路邊隨便吃黃瓜,對她來說都是有失身份的事,何況是剛從糞水田裡摘出來的。
當下冷哼一聲,別過臉去,就是不接。送黃瓜的小和尚有些爲難的看了看領頭僧人,後者微笑道:“五穀輪迴,本來是天地之間最自然不過的道理了,奈何總有人看不明白!在這輪迴之中,萬物本是一物,只不過是色相不同而已。”
沈雨竹冷笑道:“既然你覺得大糞和蔬果本質是一樣的,那何必花力氣在這裡種菜,直接吃屎喝尿不就得了。”
僧人搖頭:“萬物本質雖一,但是色相不同,既然色相不同,功能便不同,糞尿的功能就是澆灌菜園,蔬果的功能纔是供人食用,人在天地間,自然要遵循天地賦予萬物的不同功能。和尚請小姐食用黃瓜,不過是想告訴小姐,見到鮮豔明媚之物便欣喜,見到醜陋惡臭之物便鄙夷是人之常情,可這恰恰是最要不得的,人對萬物,應該一視同仁。不知小姐明白了沒有?”
沈雨竹道:“這些道理,我早就明白,用不着你來教我。”
僧人定定的看着沈雨竹,過了好一會,才嘆息道:“可惜小姐做不到!也罷,你們過去吧!”
衆人都暗舒一口氣,逃也似的離開了這片臭氣熏天的菜園。其實,大家都覺得要做到把大糞和蔬果一視同仁,實在是太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