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焱不買黃金棗卻要楊柳枝,賣棗女人笑着說:“一根樹枝還要花錢買嗎?滿城柳樹,你自己折一根就是了。”
緋焱也笑:“我就喜歡大嫂手裡這根,多少錢?”
女人:“不好意思,不值錢的東西我不能賣。”
緋焱修行日久,眼光和閱歷都在我之上,她居然看上了那位賣棗女子的楊柳枝,那是人家往棗上撣水和趕蒼蠅用的,難道會是什麼法器?正在說話間,後面又有一人打招呼:“關大嫂,這麼早出來擺攤啊?……咦?這是黃金棗,大篷里扣的吧?上市時間早了點!”回頭一看是風君子來了。
我與緋焱齊聲問道:“你們認識?”
風君子:“當然認識,從小就認識。我小時候關大嫂就在這裡擺水果攤了,來來回回經常見面打招呼。……辦正經事吧,你們都跟我到廟門口去。”
我們都來到觀音庵門前,風君子小聲對緋焱囑咐:“別看這座小廟不起眼,玄機可不一般,不能說進就進。進人家的門按人家的規矩來,老老實實的請願、上香、叩拜、施捨最後再求籤,一樣都不能少。”
緋焱答應一聲擡頭一看門匾,臉色突然一片緋紅。只見廟門上方橫書五個大字“送子觀音庵”。不論緋焱今年多大年紀修爲如何,畢竟還是個黃花姑娘。記得第一次見面時風君子撕碎衣袖驗過她地守宮砂。黃花未嫁去拜送子觀音,就算緋焱臉皮厚也有些繃不住。
我在一旁偷着笑,風君子也看出來了,問道:“你到底願不願意進去?你不去就算了!”
緋焱細聲答道:“我當然要去,請問還有什麼吩咐,我怎麼才能抽到那支籤?”
風君子:“無論你用任何神通。都無法拿起那隻籤,只有老老實實用手去抽,恰好抽中才行。知道怎麼辦了嗎?”
緋焱:“籤筒裡有幾支這樣的籤?我要抽哪一支?”
風君子:“就一支,簽上寫着下中籤十四。”
緋焱:“我知道了,用御物之法試探所有的籤,動不了的那一支就伸手抽出來。”
風君子:“你不笨嘛,那去吧。”
緋焱舉步正要進門,我心念一動叫住了她:“緋焱,你等等。”
緋焱回頭:“石小真人何事?”
我將柳依依剛纔給我的錢一分不剩全部掏了出來放在她手上:“天月大師說‘緣在蕪城’,曾經也有一位高人對我說過‘空袖莫求緣’。請你幫個忙。把這些錢放到功德箱裡。”
緋焱答應一聲終於進了觀間庵,我們在門外等候。按照風君子的吩咐,一套香客地規矩做足,估計一時半會她出不來。我小聲問風君子:“你好像和那個賣水果的關大嫂很熟,據我所知你幼兒園早就畢業了。怎麼見面打招呼還這麼親熱?”
風君子:“小時候吧,孩子們都調皮。而關大嫂賣水果就一個人,有時候不注意,總有小傢伙偷她的水果,我都看見好幾回。後來我特意提醒她賣東西的時候精神點。幼兒園裡的孩子經常偷她的水果。”
“後來呢?”
風君子:“後來她就說謝謝我呀,以後路過她還經常送我水果吃,搞得我都不好意思。”
“這位關大嫂究竟是什麼人?”
風君子:“你這話問的。當然是賣水果的!”
“我看她不像個賣水果的。”
風君子:“沒什麼像不像的,既然在這裡擺水果攤,就算玉皇大帝那也是個賣水果地,你看習慣就像了。……我們別堵在廟門口了,到馬路那邊站着去。”
我們三人站到了馬路對面,就在那個水果攤旁邊不遠。關大嫂招呼風君子:“小風,等朋友啊,過來坐會。”她往旁邊挪了挪,長條凳空出了半邊。風君子走過去坐下和她聊了起來。
關大嫂:“既然到了佛門前,怎麼不進去呢?”
風君子:“那是尼姑庵,我一大小夥子往裡闖什麼?”
關大嫂:“現在上大學了吧?當初庵裡的尼姑就說你一定能高中的。”
風君子:“這事你還記得?那是我抽籤收五毛,給小尼姑一塊她們沒錢找,隨口哄我開心的。要是這事也算數,觀音庵乾脆改夫子廟得了。”
關大嫂:“剛纔進去的那位姑娘,恐怕與佛有緣。”
風君子:“你賣水果就賣水果,怎麼管起這種閒事來了?聽你地意思好像是鼓勵良家女子當尼姑?這是哪家的道理?”
關大嫂:“良家女子?……我在這廟門口擺攤不少年了,也經常聽裡面的師太講經,多少也懂了一點。我看剛纔進去的那位姑娘,眉間氣色不祥,恐怕需要菩薩渡化才能消災解難。”
風君子笑了:“你怎麼學會看相了?我看她沒事!”
關大嫂:“你說沒事就沒事嗎?我看還是好好求一求菩薩比較好。”
風君子:“你在菩薩廟門前賣水果,是不是也幫尼姑們拉生意?……不論菩薩保不保佑,我不希望她有事,我會保護她的,只要她願意做個好人……”風君子說到最後已經不是在對關大嫂說話,而是眼望着廟門自言自語。
正在說話間,一身紅裙地緋焱已經走出了廟門。一陣晨風吹來,她的裙裾飄散,身形宛如一朵波光上的紅蓮。風君子伸手不知從哪裡取出一朵紅蓮花。粉嫩地花蕊上還帶着露珠似是剛剛採摘。他將紅蓮遞給了關大嫂:“好久不見,我身上又沒什麼好東西,就拿這個送給你吧。有事我要先走了,下次再聊。”
我們迎上前去悄聲問:“東西得手了嗎?”
緋焱從袖子裡拿出一支籤,深紅色發着紫光,上面刻着“下中籤十四”。風君子接過去道:“就是這一支。沒錯!”
柳依依問:“接下來怎麼辦?你要做法嗎?那我們就去昭亭山。”
風君子皺着眉頭思索着說道:“不行,動靜太大,你在昭亭山恐怕罩不住。柳依依,你去昭亭山等着,我會把望天吼送過來。你記住了,阿秀沒有重新化成人身之前把她扣在昭亭不要放出去。”
柳依依:“那你去哪裡?”
風君子:“只有在浮生谷中我纔有把握。石野、緋焱,你們先去浮生谷等我,我三個時辰之後自會到來。現在有點事要辦。”
柳依依:“我也想去浮生谷。”
風君子:“不行,動靜太大,小心把你的陰神之身給震散了!聽話。快回昭亭山。”
柳依依走了,風君子有什麼私事要辦也走了。緋焱還是一言不發的跟我出城,野外無人之處御器飛天,一同趕往三夢峰下的浮生谷。
浮生谷靜悄無人,雖是夏日。此地卻甚爲清涼幽靜。巨大的三夢峰白雲繚繞,我與緋焱在忘情天梯下等候風君子,不知他又做什麼去了。我們兩個面對面站在那裡不說話,氣氛有點尷尬,過了半天還是緋焱開口打破了僵局:“石盟主。”
“你有什麼事?”我平靜的答道。
緋焱:“你和柳姑娘都是風君子地門下。他怎麼在忘情宮外還有傳人?”她主動找我說話想問的還是風君子。
“想當初風君子被天月大師逐出忘情宮,不能再傳忘情宮道法,你也是知道的。他自創了兩門道法。一虛一實,傳給了我與柳依依,並非是我要拜在他地門下,是機緣巧合他收了我這個弟子。我並非忘情宮傳人,也曾得世間諸多高人指點。”
緋焱:“你真是好福報!如今你已是東崑崙盟主,有自立宗門之心嗎?”
“你說對了,我正有此意,想開宗立派。”
緋焱:“你是應該開宗立派,風君子是在世仙人。自創道法傳承世間,立宗門之事理所當然。你想好了宗門之名嗎?”
我擡頭望了望三夢峰,三夢峰上是我從未眼見的忘情天宮。笑了笑說道:“風君子現爲忘情宮之主,是你給他出的好主意他才能回得去。忘情宮之下是三夢峰,我立宗門名子就叫三夢宗,也算是尊師尊法之意。”
緋焱:“三夢宗,好特別的名子,知道內情的人一定能聽出來歷。”
“如果你將來拜入忘情宮,真的成了水無波,我們也算出自同緣。”
緋焱的臉色有些複雜:“風君子安排地是來世,你要殺我奪爐鼎,他再送我轉生入忘情宮水門。答應我的諾言豈能如此完成?……我不願意。”
“如果他此番借來望天吼化身,阿秀無恙歸來,我想也沒人會這麼做。忘情宮就在天梯之上,你想去,不會有人攔你,不必再等來世。”
緋焱搖頭,很認真的說:“我現在想要的不是忘情宮。”
我似笑非笑道:“你想要的東西不亞於忘情宮,甚至包括整座忘情宮。”
緋焱:“你是這麼認爲地嗎?既然如此,我絕不進忘情宮,絕不做水無波!”
“你當初幫助風君子想得到的不就是這些嗎?”
緋焱低下頭,不知在想什麼,半天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此時三夢峰上突然傳來狂風呼嘯之聲!只聽風聲厲哮從極高的天際而降,只聽見風聲卻沒有風,有一股凌厲無比的旋風從天上罩了下來,罩住了整座浮生谷,谷地中央卻沒有一絲波及。
狂風落下,就像一座隔斷大陣,將浮生谷變成一處與世隔絕地場所。從天際而落的風到達地面的速度很快,四面八方合圍之際天地之間陡然變地一片安靜,狂風厲嚎中又突然變的萬籟無聲!浮生谷四周的景色也變了,只覺極遠處的空氣極速的旋轉連光線都發生了各種扭曲和折射,在谷中向外看去只能見朦朧一片,四周的景物都消失了。
顯然是有人發動了一座威力無比的法陣,將整個浮生谷鎮在其中,連我和緋焱也圍了進去。我們不知發生了何事,擡頭向三夢峰上望去,恰好看見一道晶瑩璀璨的光芒從天空射來。光芒落在五丈白離砂苑的正中停下,是三尺呈風節插於白砂之中。再看空中有一人腳踏虛空,如有無形地神風託舉,冉冉而下。這人當然是風君子,他是從三夢峰上下來的,原來剛纔他進了忘情宮。
“風君子,你這是在幹什麼?”他還沒落地我就開口問道。
風君子落地走到近前,笑着答道:“這是風流無聲大陣,將此地與外界隔絕,做這種事還是小心一點的好。”
緋焱:“需要我們做什麼?”
風君子:“不需要,你們退到一旁看着就行。”
我與緋焱退到一旁,風君子站在浮生谷中央,手持那根靈籤向空中一揮,口中喝道:“化形齊物!”
我眼前一花,手中那隻靈籤變成了一根翠綠的楊柳枝。好神妙的仙人道法!我正在暗自讚歎,風君子的神色卻愣住了,看着楊柳枝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怎麼會這樣?”
緋焱:“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風君子轉身看她:“是你問人家要的楊柳枝?”
緋焱吃了一驚:“那位賣水果的關大嫂?”
風君子:“什麼大嫂不大嫂,是你拜的菩薩!”
我也問:“怎麼?救阿秀有麻煩嗎?”
風君子突然笑了,少年人特有的那種壞壞的笑,他笑着問我:“假如我沒借來望天吼的化身,卻把觀音菩薩的化身借來了,阿秀成了那幅樣子,你敢不敢摟在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