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下定單處理自己屍體的那個人,肯定是自己“遇害”的知情者。
換而言之,倘若排除掉周圍鄰居想要賣掉自己屍體的可能性,那麼下訂單的不是先前“槍殺”了自己的林原惠裡,就應該是在她背後的某人或某組織。
實際上吉姆覺得後者的可能性要更大——儘管槍確實是惠裡開的,但他認爲扣動扳機的並不是出於她自身的意志。
這不僅僅是因爲那個女孩並沒有做出這樣行爲的勇氣、決意以及理由;更重要的是,吉姆死前並未從惠裡開槍時的表徵拓撲結構中看到任何的殺意。
鑑於自己腦子裡的深度1植入物“水之面”,所帶來的測謊能力從未出過錯。吉姆認爲更可能的情況——要麼是惠裡因爲攝入化學或電子致幻劑而出現了癔症;要麼是她被黑客植入了腦機接口病毒,在短時間內被強行接管了身體的控制權。
也因此,吉姆認爲會在事後叫來清道夫處理屍體的人,大概率不會是失智的惠裡,而是在她背後操控着她的某人或組織。
如此說來,現如今惠裡本人都可能凶多吉少了……
就在吉姆思索的時候,他先前詢問的那個年輕清道夫一臉慎重地開口了:
“對不起,先生!首先我們確實是受僱的清道夫,但剛剛是因爲平臺訂單上寫明瞭您已經因意外過世了,並且我們也是在用生命體徵檢測儀進行了多次確認以後纔開始作業的。完全沒想到……總之,先前的事情實在是萬分抱歉。
“至於誰發佈的屍體處理訂單……”
在說到對方詢問的第二個問題時,正鞠躬致歉的洛安努力壓抑着自己抽搐的嘴角。
對方找自己要顧客的資料是一個愚蠢的要求,蠢到他親眼目睹到死人復活的震驚情緒,都被這個要求給驅散掉了不少。
要是他們這些基層清道夫都能知道下單客戶是什麼人,那誰還會上“死了麼”平臺找人處理屍體?
這人的腦子果然是壞掉了……
“先生,您要的這個信息,我們是真沒辦法提供……平臺上的客戶都是匿名下單的,只有平臺方保存客戶資料。我們就底層打工的,根本沒辦法接觸到那些數據。”
洛安說着攤開手,努力讓自己的無奈看上去更誠懇一些。
畢竟眼前這個差點被自己肢解的傢伙,腦袋上還有一個偌大的彈孔——任誰腦袋上被人開了個洞心情都不會很好。再加上對方先前所展現出來的“鬼打牆”的詭異本領,眼下自己說話還是小心謹慎爲妙。
想到這裡,洛安不由又想到了另一個很嚴肅的問題。他過去可從來沒有遇到過屍體自己重新爬起來的情況,那眼下自己的這個訂單到底應該怎麼處理呢?
甚至於……自己會被怎樣處理?
而對於自己態度無比誠懇的解釋,那個被爆頭的傢伙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直接了當的問道:
“那你是哪個清道夫平臺的?‘死了麼’還是‘殯團’?”
有意義嗎?哪個平臺都不可能讓他如願啊……
這麼在內心吐槽着,洛安老實回答道:
“死了麼平臺,先生。”
說着,他瞥了一眼不遠處的密室繼續補充道:
“就是那個直接隸屬於普路託深潛公司的葬儀平臺。客戶數據全部都有着奧林匹斯企業級別的保護,就是安置區治安局的警察都沒可能查到的。”
考慮到對方可能的治安局背景,爲了打消對方利用自己調查客戶的想法,洛安還特地搬出了奧林匹斯企業這樣的龐然大物來嘗試說服。
但對此,那個“腦洞大開”的中年男人卻只是瞥了瞥他,隨即臉上露出了複雜的表情喃喃道:
“普路託深潛啊……”
…………
“普路託深潛啊……”
與此同時,在關閉了“雅努斯程序”的可視化界面以後,重新返回到大廳的江舟自嘲一笑。
“那巧了不是。”
原本在連接到新的“可控要素”以後,他便打算上浮返回塔爾塔羅斯了。
那些查詢客戶數據對於外網的人來說,想要獲取可能難於登天。但對於身處塔爾塔羅斯總部的自己而言,並不算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
當然,前提是他在上浮以後,不被普路託深潛的董事會成員給囚禁在完全斷網的監獄裡,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的監視——按一般常理來想,這並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情。不過鑑於赫卡忒女士先前已經答應願意庇護自己了,若是以冥月女神駿馬的身份回去的話,想必他們最基本尊重還是會有的吧……
這麼想着,江舟再次檢查起了“賢者之城”裡的各項事宜,爲自己的上浮做最後的準備。
…………
最起碼在這條線索上算是有些着落了……
在下定決心讓自己的半身上浮返回基底現實以後,吉姆也沒有再在“客戶資料”的問題上繼續爲難眼前這個清道夫了,他轉而問起了對方另一個嚴肅的問題:
“所以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先生,請您放一萬個心,規矩我懂的。我今天既沒有來過這裡,也沒有跟你說過話,所以我什麼都不知道……這筆訂單因爲在半路上碰到車禍意外沒有趕到現場,等會兒我就當着您的面取消掉。至於平臺懲罰啥的,到時候全都由我自己承擔!”
那個臉上稚氣未消的清道夫聞言,立刻用堅定得像宣誓效忠的語氣向吉姆如此保證道,一時間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只是還沒等他開口解釋什麼,旁邊那個一直一言不發的小女孩微微顫抖的舉起手開口道:
“叔叔,我有個問題想問一下……”
聞言,吉姆再度轉而看向了那個看着才十歲出頭的小女孩。而旁邊那個清道夫見狀,立刻慌忙抓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給摁了下去。
“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
少年用斥責的語氣如此道。
“沒事。”
吉姆點頭道。
先前這個女孩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確定自己扭曲視覺的能力並非是通過腦機接口駭入造成的,想來她的心思並不像她的外表一樣幼稚。
“你問吧。”
得到吉姆的肯定答覆,那女孩先是向抓住自己手的少年吐了吐舌頭以示歉意,然後一臉認真的朝吉姆問道:
“我想問的是,倘若先前朝先生您開槍的人知道您沒有死的話,那對方還會再一次找上您,不死不休嗎?”
問題問出口,還沒等吉姆回答,那少年便立刻一把捂住女孩的嘴,然後向對方訕笑道:
“先生,這小孩子不懂事,瞎問着玩的……您可千萬別回答啊,我們什麼都不需要知道。”
此刻,洛安被這妮子的問題給嚇得冷汗都出來了——要知道,清道夫若想要活得長久,只負責自己的事情,對客戶一切內幕都不要去探求基本上是行業常識了。
幫忙處理屍體這種事情,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自己現在費盡心思只想怎麼讓他們從這件詭異案件裡脫身,哪知道這孩子居然會還主動往泥沼裡跳。
但對於這個問題,吉姆卻是搖了搖頭,隨即嘆了口氣道:
“鬆開手吧,小子,你的妹妹問得沒有毛病——倘若對方知道我還活着還會繼續追殺我,不死不休的話。那麼你們作爲親眼目睹我還活着的證人,無論如何都會被捲入到這件事情裡來。
“換而言之,你們應該做的,不是當成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撒謊什麼都沒看到,取消訂單離開這裡,而是應該……”
“我們應該主動幫您製造虛假的死亡記錄,當做已經處理完了屍體,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暫時免於危險。”
那女孩聽到這裡點頭,替吉姆說完了剩下的話。
直到這個時候洛安才發現,自己剛剛實際上並沒有捂住她的嘴,而只是把手放在了離她嘴脣約兩釐米遠的地方,以爲自己已經緊緊捂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