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準備好了,大家就圍着篝火吃起了飯來。
劫後餘生,所有人臉上都是抑制不住的喜悅,隨意談笑着,靈憶坐在葉蘇身邊,一向害羞的她沒有說話,葉蘇就說:“藍腦袋,多虧你了。你雖然最小,但是三次狩獵中如果離開了你,我們早就完蛋了,那還能坐在這裡閒談。”
靈憶害羞地說:“可惜,葉蘇哥哥你就要回去了……”
葉蘇摸了摸她的藍腦袋:“嗯,可惜人類和精靈間存在太大的間隙。不然的話,我就帶你回玫瑰領了,反正你在南境也沒有親人,我在玫瑰領也沒有。我和一定視你爲自己的親妹妹,好好照顧你、愛惜你。”
靈憶臉上一副既害羞又嚮往的樣子,讓衆人忍俊不禁。
洛慄一直在角落裡默默地嚼着烤豬肉。聽到這裡,他打破了沉默:“葉蘇,其實你完全可以留在南境,我們所有人都希望你留在這裡,我們需要你。沒有你,我們所有人都將像以前的靈術師那樣,被魔獸吞噬,根本不敢想象能夠擊敗五隻無論從什麼角度看都是頂級的魔獸。”
“南境不會忘記你的功勞,你完全可以憑藉功績進入花靈市政廳甚至是王室事務辦公室工作,你將擁有比普通精靈更加崇高的地位,無論你做什麼,我們九個永遠會是你的助手。”
靈憶拼命地點頭,所有人都用熱切的眼神看着葉蘇。
葉蘇搖了搖頭,所有人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我不稀罕什麼崇高的地位,今日無論如何崇高,他日亦有可能被踩入泥塵。我只要自由和平等,希望打造的是一個人類與精靈和平共生的世界。如果我的願望無法達成,我願意和玫瑰領一起粉碎。”
舒然有些不解地說:“葉蘇,你作爲玫瑰領的最大貴族,爲什麼要與那些平民平等,這對你有什麼好處?玫瑰領的貴族勢力應該也很強大吧?那你如何能夠廢除他們的特權呢?”
葉蘇說:“是很強大。我本來是打算實施類似於人類歷史上‘推恩令’的政策,也就是頒佈法律,承認貴族的既有封地權益,同時規定長子、次子和三子都有權繼承封地。這樣,大貴族的土地會越封越小,貴族勢力自然就式微了。結果,他們不領情,我只好被迫與他們開戰了。”
葉蘇覺得,舒然臉色有那麼一瞬間似乎十分難看。
舒然笑着說:“你的奇思妙想真是太多了。艾琪璐女王陛下似乎也在推行這個政策。你們倆的想法不謀而合呢。”
葉蘇說:“女王問過我怎麼解決貴族勢力過大的問題,我大概和她說了一下我的想法,她似乎很滿意。”
聽說葉蘇和女王有過交往,紅玫等人已經不再驚訝了——這個人類領主身上讓人匪夷所思的事實在是太多了,不差這一件。
誰都沒注意到,舒然看葉蘇的眼神變得陰毒起來。
* * *
第二天早上。
就在大家還在熟睡的時候,葉蘇悄悄走出了山洞。
昨天,洛慄已經收拾好了馬車,準備今天早上就回花靈。葉蘇心情大好,想趁着沒走之前看看大海。
剛走沒多遠,靈憶也走了出來。經過昨晚一番話,兩人關係又近了一層。
靈憶挽着葉蘇的胳膊,和葉蘇一起去看大海。兩人談笑晏晏,親密無間。
兩人坐在魔獸之角上,靈憶偎依着葉蘇的肩膀,幸福地看着夜空中稀疏的寒星和大海中翻騰的浪花。
葉蘇再也捨不得敲靈憶的藍腦袋了,而是輕輕地摸着她藍色的頭髮。
靈憶是所有同伴中年齡最小的。葉蘇本來就憐惜靈憶的身世,再加上又被靈憶幾次救下,對靈憶更比別人不同。
冷冷的海風輕輕吹着兩人,葉蘇脫下自己的外套給靈憶披上。靈憶突然說:“葉蘇哥哥……”
“怎麼了,靈憶?”
靈憶接下來的話差點沒把葉蘇高興瘋了,“我想過了,我願意和你一起回玫瑰領,媽媽和姐姐都已經不在了,南境沒有什麼值得我留戀的。我有些害怕,可是想到葉蘇哥哥在那裡,我又不怕了。”
葉蘇忍不住抱住了靈憶,看着靈憶金色的大眼睛,興奮地說:“真是太好了,靈憶。放心吧,作爲領主,幫你融入玫瑰領不是什麼難事。我相信,以後會有更多精靈加入我們玫瑰領,你一定不會寂寞。”
靈憶嚮往地點了點頭,“嗯,我一定會加油的,爲你多做一些事情。”
“葉蘇哥哥……”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靈憶又要說話。葉蘇未及靈憶講完就說:“以後直接叫我哥哥就好了。你都不知道,我多想要一個妹妹,何況是靈憶這麼可愛體貼的妹妹。”
靈憶害羞地點了點頭,“哥哥,爲什麼你單獨邀請我去玫瑰領呢,至少二公主是願意陪你去的……”
葉蘇苦笑着看了靈憶一眼,無奈地說:“大概是因爲我們身世相近吧,我特別能理解你的辛苦。我也一直把你當作自己的妹妹。二公主……已經拒絕我的求婚了……哈哈……”
聊着聊着,身後響起了細微的腳步聲。靈憶回過頭一看,就說:“舒然,茱晨,你們也來了。”
葉蘇站起身來,笑着說:“你們也是因爲要回去激動得睡不着嗎?”
舒然摸了摸頭,哈哈笑道:“算是吧。”
茱晨只是點了點頭,神色間隱隱有些慌張。
葉蘇拉着靈憶又坐了下來,往邊上挪了挪,給舒然和茱晨讓出了點地方。
舒然忙說:“不用了,我們坐你身後就好了,這麼窄,再擠小心掉下去。”
兩人坐下後,茱晨抱着靈憶,輕輕地說:“你們剛纔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你就要離開我們了,我好捨不得你走……”
靈憶有些奇怪——茱晨是個貴族小姐,爲人一向有些傲氣,不太看得起家道中落的靈憶,兩人的關係十分一般。不過,她想想就理解了,兩人也算有過過命的交情,關係和以前自然有所不同。
舒然看着眼前的大海,突然來了一句,“葉蘇,你不打算帶紅玫走嗎?我們都知道,她一直十分喜歡你。”
葉蘇笑着說:“我知道,畢竟我們是在艾洛洛女神前立過誓的兄弟姐妹,關係自然會近一些。我也喜歡你們啊。”看着舒然曖昧的眼神,葉蘇就說,“我對紅玫並不是男女那種感情,你們不要誤解。”
舒然輕輕吁了一口氣,又說:“昨天我聽了你關於自由和平等的那番話後,十分有感觸。”
葉蘇說:“自由與平等是文明社會最基本的價值觀了,自然有着十足的吸引力。”
舒然聲音突然變得如同寒冰一般,“我不是說這個。我是想,自由與平等的夢話,那些平民說說還可以理解。可是一個人類貴族居然說出這種話,我很意外。”
葉蘇聽到這裡,已經覺得有些不對勁了,他輕輕地掐了一下靈憶的手,靈憶瞬間明白了葉蘇的意思,可是苦於雙手被抱住,無法施展靈術,只得暗暗着急。
“你太可怕了,不僅能殺死傳說級的魔獸,還能不動聲色地毀滅南境存續了近千年的貴族。你知道麼,就因爲你和女王說的那些話,我失去舒氏家族封地的完全繼承權,不得不和我十五個兄弟姐妹共同繼承。”
葉蘇一聽,心中立時就慌了。他腦中在飛快地盤算着如何應對眼前的困局,突然,舒然猛地一推他的後背,他直直地墜下了山崖。
他眼疾手快,抓住了懸崖上的一棵小樹,胳膊都快被扯斷了。
這時,崖頂的話更讓他心碎不已。
茱晨說:“靈憶,我們走吧。你別害怕,他畢竟是人類,本來就是我們精靈的敵人,可你不一樣,你一直是我們的同伴。”
靈憶哭喊着叫着葉蘇的名字,根本不理茱晨。
舒然就說:“算了,送她一起吧,不然只少了葉蘇他們會懷疑的。靈憶回去肯定也會告發我們。而且,她不是自己說要和葉蘇一起走嗎?就當完成她的心願好了。”
隨即,懸在空中的葉蘇就看見靈憶從自己旁邊直直墜落了下去。葉蘇大喊一聲靈憶,伸過手想拉卻沒拉住,這時,舒然探過了腦袋:“咦,原來你還在這裡……”
茱晨看了看高高的崖壁,冷冷地說:“換我來吧。”
葉蘇眼前突然出現了比太陽刺眼百倍的光芒,他只覺得眼睛和腦殼一陣劇痛,雙手再也使不上力氣,連人帶樹一起摔了下去,再無任何知覺。
他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人類始終還是太弱了。”
下墜時,他突然想起了艾薇兒的話“全身而退的機會是八成,意思是不是說最多死兩個……”,突然很想笑:艾薇兒,你真是一語成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