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後,炎依不知道怎樣回去的無淚之城,穿成那樣回去雖然大家都看在眼裡,可沒有一個人敢問發生了什麼,炎依回來之後也對之前的事一字不提,或許隨着時間的推移,大家會漸漸淡忘,可是在炎依的心裡卻永遠都是刻骨銘心的恨,再也無法抹去。
玄天印迴歸,水月族空懸百年的根基也終得穩固,這對幻冥界來說也是一件大事。由於炎這次不但進入巫神幻境化解了水月的危機,更是爲水月族找回了失去已久的玄天印,立功不小,水月族上上下下對這位火炎族公主感激不盡,族王長老自然不忘紛紛前往火炎族拜謝,炎飛冥也不好推辭,便派人傳信無淚之城喚炎依回去幾日也好不駁了水月族的盛情。
由於美人師父似乎有什麼重任要交付於絕小天,便只派了水藍軒陪同炎依回了火炎族。
前來拜謝的水月族來人不少,送來的奇珍異寶也讓火炎族人大開眼界,紛紛暗自感慨水月族的物寶天華,人傑地靈。這次玄天印迴歸,危機得以化解,衆人對水月族的未來信心滿滿,幻冥界的安定更是指日可待了。
火炎族百年來也難得有這麼多外族人前來,比往常自然是熱鬧了些,火紅的大地也更多了幾分喜氣幾分熱情。只是炎依作爲這次的主角,心裡卻全然沒有一絲喜悅,礙於面上,倒也勉力支撐了幾日,待賓客差不多散盡的時候,整個人也憔悴了不少,看的冷若靈一陣心疼。
賓客散盡,空氣中依稀還殘留着陣陣酒香。侍女們收拾完也已紛紛退下,原本熱鬧的大殿上只剩下炎依、冷若靈和水藍軒三人。
“夫人已漸好轉,說不定過些日子便能與小主相認了。”冷若靈柔聲道。
炎依垂着眼睛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聽出冷若靈有意安慰自己,便擡頭看了她一眼,臉上帶着些無奈苦笑道:“靈兒姐姐不用再安慰我了,母親不願見我自然有她的理由,如果這樣能讓她快些好起來,我也就放心了。”
上次炎商去無淚之城的時候也說母親病情有所好轉,炎依這次回來滿心歡喜的希望她能認出自己,卻萬萬沒想到夕洛卻沒理由地不願意再見她,就像這百年以來一直害怕降雪一樣的懼怕,無人能解。
“只是你也不要太難過,夫人這是生病了纔會這樣,等她病好了便——”
“嗯,我知道。”炎依微笑打斷她,“這次回去之後,我要閉關修行,下次回來也不知何時了,我不在的日子,母親也多勞靈兒姐姐照顧了。”
閉關?水藍軒擡頭疑惑道。這些日子從未聽她提過此事,美人師父那裡也沒有說過,她怎得突然要閉關修行?難道是因爲上次那件事?想到這裡,水藍軒低頭沉默不語,氣氛變得有些沉悶起來。
之前發生了什麼?炎依又經歷了什麼?冷若靈自然是不知道這些的,她只知道炎依這次回來,便時常在她臉上看到些那人的影子,空洞的眼神,迷茫的神色,那人本是無心之人,如今卻也將她變得這般失魂落魄,萬念俱灰嗎?
望着眼前這個相伴了百年的人兒,冷若靈有些心疼,她終究還是跟當年的弦月一樣,逃不過一個情字。
沒有多問,冷若靈輕聲道:“我一定會照顧好夫人的,小主放心。”
“靈兒姐姐現在是火炎族的巫女,要守護整個火炎族的,以後也別再喚我小主了。”
“這——”冷若靈有些驚訝。她這是要將火炎族也一樣託付給她了,看來這次她真的是要下決心離開了。
炎依轉臉向旁邊一直沉默不語的水藍軒道:“不用我說,你自然會好好照顧靈兒姐姐的吧?”
水藍軒擡頭看了她一眼,眸子裡再次閃過一絲疑惑卻終究沒有開口,只是別過臉去,不再看她。他不明白,爲何一個人可以因爲另外一個人發生這麼大的變化,他也不明白爲何她明知道危險還是一味的去追尋那人的腳步,最後讓自己傷的這麼徹底。
唯一明白的便是那個機靈開朗,活波好動的姐姐再也不會回來了。
見他不願理會,像是在生氣她突然這樣決定。炎依也不煩惱,臉上又露出一絲微笑,只是這次的笑中多了幾分落寞與惆悵。
“我想一個人走走,你們忙完也快些回去歇着吧。”
沉寂的夜,冷冷清清,慘白的月光傾瀉一地的惆悵。
悲哀莫過於心死,如今,心已死去,炎依本沒什麼可悲傷的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這樣的夜裡,她竟覺得有幾絲淒涼。初次相識,便已覺認識已久,夢中的人影,現實的仙人,一切的一切都彷彿昨日曆歷在目。她不在乎他是魔尊的手下,不在乎他是否真的魂魄缺失、沒有感情,手心的溫度,指尖的觸覺,脣上的味道,她只知道這些都是真實的。
她相信他,以爲可以感化他,可以不讓他入魔,可最後卻落得自己這般下場。炎依苦笑,這又能怪誰呢?愛他恨他,一切都是跟着自己的心走,這一路,她沒有後悔過,也從未打算回頭,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心灰意冷,萬念俱灰。縱然是這樣的結局她也認了,如今連恨都沒了,和他也就真的結束了。
曾幾何時,他眼底只因她泛起的漣漪,只對她流露的溫柔,只爲她敞開的懷抱,炎依都看的清清楚楚,可現在再回頭看時,卻什麼也看不到了。悔恨也好,不甘也罷,如今的炎依清楚的知道,那個曾經冷漠卻又溫柔的仙人已經離她越來越遠,再也不會回來了。
炎依漫無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覺竟發現自己已來到了後山腳下,這個時候,炎依突然想起了那洞的主人,臨行之前,也上去跟她道個別吧。
通往石洞的小路蜿蜿蜒蜒如同她的未來,永遠也望不到盡頭。
月下獨飲,夢落霜華,清秀的字跡不知不覺已在這裡沉寂了百年。
月飲洞外,凝嵐伸手輕輕拭去石碑上的枯枝腐葉,望着那幾個字眼光有些朦朧,往事一一浮現,如同昨日一般歷歷在目。
“爲何帶我來這裡?”怯怯的聲音響起,說話的人正是夕洛。沒有了往日的素樸淡雅、端莊秀麗,頭髮卻有些蓬鬆,略顯凌亂,一件碩大的黑色披風把她整個人都罩在了裡面,往下看去,她腳上竟只光腳穿了雙單鞋,很明顯並沒有準備便匆匆出來了。
原來凝嵐本就打算揭穿這女人面具,只是礙於這幾日水月族族人衆多,影響不好,便趁大家都散的差不多的時候,強行帶着夕洛來到了這後山禁地。
“爲何?難道你自己不知道嗎?”凝嵐有些嘲諷道。
夕洛聽聞這話,料到來人似乎知道的很多,也不好再演下去,警惕道:“你要做什麼?”
凝嵐望着眼前的人,忍不住冷哼道:“方纔還是一副楚楚可憐模樣,這會便換了這張面孔,果然是個城府極深的女人,難怪弦月當年都被你騙了。”
“她那般下場都是她自找的,我可沒騙過她。”夕洛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我只是想幫她挽回那人的心而已。”
“幫她?你還好意思說!如若不是你暗中教唆,那人怎會入魔道?你的目的無非就是要她死。”凝嵐皺眉望着眼前的女人,情緒有些激動。
當年弦月爲了挽回那人即將入魔的心,聽了夕洛的話,捨身取義,代替水月巫女死去,以爲這樣就可以感化他,卻沒想到那人終究還是因爲她的離去遁入了魔道。
“哼,沒想到她真的竟傻到犧牲自己去喚醒那人。我就是討厭她,心裡裝着另外一個人,卻還要搶走我身邊的人。”夕洛眸子裡滿是恨恨之色,“死了就死了,百年以來,飛冥竟還是忘不了她!”
“弦月從沒有想過跟你搶什麼?她的心你應該清楚很,除了那人還能容得下誰?你自己抓不住的東西不要怪別人不給你。”
“我抓不住?哼,我是抓不住他的心,但我也有能抓住的東西。”夕洛臉上突然露出一絲邪惡的笑,“她的女兒在我手上。”
凝嵐聞言厲聲道:“當年確實是你在那孩子身上種下的炎龍之火對不對?沒想到你蠱惑弦月枉死也就罷了,居然狠心到連她的孩子也不放過!”
“她人走了也讓我得不到他的心,那我還用給她留下什麼嗎?看到那孩子便能想到她,只要那孩子在這裡一天,飛冥就更是忘不掉她。”
凝嵐搖搖頭,她沒想到眼前這個女人居然會因嫉妒變成這副模樣,真是無藥可救了。
“你就不怕我去揭穿你?”凝嵐皺眉道。
“既然我能隱藏這麼多年,就不怕你去揭穿。”夕洛眯着眼睛,聲音中多了幾分邪惡的味道,“凡事都要有證據的。”
“要證據是嗎?”冷冷的聲音響起,自黑暗中走出一人影來。白衣藍髮,月光下更是一片光華聖潔之態。
夕洛聞聲朝那人望去,隨之瞳孔漸大,滿眼的恐懼之色,雖想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可聲音還是帶着些顫抖道:“你居然真的活過來了。”
眼前這個男人已經不是當年那還有些稚氣的少年,可他那雙幽藍且深不見底的眼睛,夕洛是永遠也望不掉的。
“我說過要向你索命的。”
夕洛對上他的眼睛,幾十年前,他也是這樣冷冷的看着她,那種冰冷絕不是一個少年會有的,帶着死一樣的氣息,殺氣縱橫,足足另夕洛後怕了幾十年。
那次夕洛暗中給炎依種下炎龍之火之時,被當年還是雪影夜的他撞見,充滿殺氣的冰冷少年只丟下一句話:“她若出事,便來找你索命。”
那夜之後,少年便再也沒有回來。即便這樣,火炎族每次降雪,夕洛還是會害怕是他的詛咒,只因那時他的那個眼神太過冰冷,太過恐怖。
“你想要做什麼?如今既然你已經活過來了,我也沒再動那孩子,咱倆也就兩清了,別以爲我會再怕你。”夕洛見自己已沒退路,嘴上雖還有幾絲底氣,但雙腳已經有些站立不住,不自覺的往身後的石壁上靠了靠。
的確,作惡太多終究會自食其果。夕洛自那日之後,再也沒敢輕舉妄動,卻又日夜擔心自己做下的事會被炎飛冥發現,就這樣戰戰兢兢的生活了幾十年,如今被揭穿了倒也像是解脫了一般輕鬆了許多。
凝嵐也聽出夕洛話中帶有悔過之意,唸到她與弦月也曾作爲姐妹相守百年,心中便生惻隱之心,想要勸雪影瀟漠留她一命。
剛欲開口,卻又看到夕洛方纔已經平息下來情緒又有些激動起來,眸子裡也暗暗浮現出妖媚之色,掌心處紫黑色氣焰開始凝結。她倚靠着背後的石壁,時不時朝階下張望,彷彿在等待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