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伍勇,王洛兒這個奴才倒是很會察言觀色精明得很。單看他辦的事,就十分妥帖,既解救了湘蘭,又把這事跟自己撇清了關係,實在是漂亮。
看着伍勇這樣肆無忌憚的在背後斥責攝政王,王洛兒閉上了嘴,他選擇沉默。畢竟,這不是他惹得起的麻煩。
一間小小的民居內,薛玉樓給了屋主很多錢,這些天,他們可以在這裡住下。
湘蘭的身子其實沒有大礙,嚴重的是心裡。
她醒來之後只是怔怔的看住薛玉樓,一言不發,不再像以前那樣總是圍着薛玉樓轉,還不停嘰嘰喳喳的叫着。薛玉樓看在眼裡,心裡也是十分不好受。儘管,他不愛她,但是薛玉樓依舊是個善良的人,看到一個女孩經受如此打擊,他也會難過。
“湘蘭,吃藥吧……”薛玉樓溫柔的把藥碗遞到湘蘭身前,親自一勺一勺喂她。
她卻不張嘴,勺子裡的藥全部灑了出來,薛玉樓也沒有絲毫的不耐煩,他扯出一方絲巾輕輕柔柔的爲湘蘭擦了擦臉上掛着的藥湯。
湘蘭眼睛裡空空的,沒有哀傷,沒有痛苦,什麼都沒有。
她腦子裡只是不斷盤旋着趙延美對她說的最後一些話,“湘蘭,假如你可以活下去,記住,一個人什麼都可以不要,但是不能不要命!有命纔有未來,好好活着。哥這輩子對不起你,沒讓你過上好日子,下輩子,希望你我是親兄妹。哥一定好好疼你。”
想着想着,他的話就像一匹脫繮野馬,不斷撞擊着湘蘭的心緒。湘蘭擡起雙手緊緊捂住了臉,大哭了起來,“哥……我要我哥……我哥……”
薛玉樓嘆了口氣,放下小碗,將湘蘭輕輕的攬入懷中,以手撫摸着她的後背。
“湘蘭……”他悶悶的說不出一句安慰話語。他明白這種苦,當他得知自己所有的家人都在一夕之間被殺,那種從天而降的人禍讓他一時失去了理智。他想找個發泄的出口,卻總是不忍把他心裡的恨指向安琴……
“救救我哥……”湘蘭許久才說了這麼一句………
趙延美如今被關在哪裡,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薛玉樓統統不知,又何談一個救字?薛玉樓真的很爲難,但看湘蘭淚眼朦朧,他實在沒辦法拒絕,一時間,只是看住湘蘭的眼睛變得更加沉默下來。
谷中三人,還在無止盡的糾纏着。
“我可以和你宮,但我要長亭和我在一起。”安琴在水邊上與卓翎爭執。
卓翎凝皺着眉,冷冷的說道,“你沒聽懂我的話麼?一個他,一個是我。哪裡有第三種選擇!”他聽了安琴這話,剛剛的笑容全部都扔進了碧水寒潭裡面。
卓翎看住安琴,認真的說,“今天只有和你走出這座山谷的只會有一個男人,他,或者我!”卓翎自來乾淨利落,不多說一句廢話。
安琴突然覺得卓翎很好笑,她上前一步,鳳眸凜凜生威,“卓翎!我愛的是長亭!沒有長亭,我哪裡都不去!”
像極了一個與父親爭辯的孩子,安琴從來都弄不清楚她與卓翎到底是什麼關係。直到剛剛他說,他愛她,她便更加糊塗了。
“那麼你殺了我!”卓翎步步緊逼,他就是要看看安琴這個丫頭長大了,翅膀硬了,到底又能飛出多高!
安琴雙脣變得慘白慘白的,她就是受不了卓翎這樣無止盡的逼她!卓翎把她看透了,他明明知道安琴永遠永遠不可能殺他的!
安琴愣神之際,卓翎上前一步拽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脖子上,他擡起下顎,嘴角牽起一絲陰冷篤定的笑容,“殺了我,我教過你的,掐住我的脖子,很很用力。聽到斷裂聲音再放手。”
安琴雙眼頓時冒出紅絲,她右手真的狠狠回握,掐在卓翎的脖子上。她身體貼着卓翎,語音都在顫,“爲什麼一定要逼我?爲什麼?”
“我愛你。”卓翎啞着聲音說出了口,他感受到了安琴手上的力量,慢慢加重,讓他無法順暢呼吸。
“愛我?”安琴的手隨着聲音的揚起而瞬間發力,卓翎眼睛不住的眨着,他們之間,生死大權如今掌握在安琴手中。這一刻,好像卓翎纔是安琴的傀儡!
長亭立在那裡,他心中沉沉嘆息,他看得到安琴心底埋下的事。她不會殺了卓翎的,永遠不會。
她祈求的聲音在卓翎耳畔響起,“放過我好麼?”
安琴的手鬆了鬆,卓翎才得以呼吸,他低啞的嗓音讓安琴一顫,“十年前,是你求我的,十年後,你便沒資格求饒。”
安琴只覺得自己快要發瘋了,她拽住卓翎的衣襟,使勁拉住他,將他向水裡拉。卓翎被她扯着,不做絲毫的抵抗。只見他兩人一起走入寒潭,長亭胸口一悶,他追了上去。
當兩人踏入深水,卓翎脣角突然莫名綻笑,長臂攬過安琴將她抱在懷中,安琴啊了一聲都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覺得腳下突然有什麼拽住了她一般,她身後一麻,失去了知覺。卓翎抱着她猛地下沉。之後發生的事,她便不知道了。
長亭追至水邊,愣住了,水中的卓翎和安琴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不見蹤影了。
長亭拼了命往水裡奔,縱身躍進深水,水底下空空的,只有曼生水草,漆黑的不見底的幽潭沒有人的影子。
長亭慌了神,他拼命的潛進深水,希望找到那該死的卓翎和他的安琴,可是都只是徒勞的。什麼都沒有,這水裡不可能藏得下兩個人的。他們彷彿不曾出現過一般,長亭在水下憋得太久,一口口冷水灌進了他的口中,水面上浮起一連串的水泡,他猛地擡起身,大口呼吸着空氣。這一切發生的太快,讓他措手不及。這太詭異了,太恐怖了!
接下來,長亭不斷換氣,不斷潛入,可是一無所獲。
安琴……
怎麼會在那麼短暫的一瞬間就憑空消失在水裡了呢?安琴竟都沒有掙扎?她功夫不弱,怎麼會被一個手無縛的卓翎劫走?長亭將身子探出水面,狠狠的砸出兩道水浪!該死的!就該一掌拍死他!
長亭在水裡面,他早已分不清臉上掛的是他的淚還是那冰涼的潭水。
一口冰涼的水咳了出來,安琴這才清醒過來。迷迷糊糊之間,她有些記不起昏倒之前發生了什麼。
一道清涼聲音傳了進來,“醒了?”聲音中還帶着一絲輕鬆的笑意。
安琴看到卓翎,她猛地回憶起來。
“這是哪兒?長亭呢?”安琴慌忙的坐了起來,環顧四周,發現這竟是一座古墓,她的身邊就是一個諾大的石頭棺槨。
卓翎將溼衣服脫了下來,隨意的搭在石棺上,看了看安琴,竟有些笑意掛在臉上。“長亭?”他挑了挑眉。
安琴緊張的站了起來,正要發作,卓翎搖了搖頭,擺手說道,“我沒殺他,他還好好的在谷內。”
安琴咬了咬脣,想想也是,長亭功夫那麼好,怎麼會被卓翎殺了呢?再者,事發當時,他和自己在水中,根本沒機會接觸到長亭。長亭此刻是安全的,只是他會非常非常擔心自己。
“這裡是哪裡?”這個該死的卓翎,怎麼那麼多花樣?安琴氣惱的問道!
卓翎朗笑,“丫頭,這一回,是你把我拽進水裡的,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安琴小臉氣的漲紅,她不住的向四周看去,這裡應該是主墓室,看這規格,墓主人應該是權勢之人。這不禁讓她聯想到了帝都懸崖下那一座堆滿金山銀山的墓穴,心裡一堆疑問,亂成了麻,無法理清。
卓翎竟然點起了石棺邊上兩根手腕粗的長明燈,安琴奇怪的問道,“你哪裡來的火摺子?”
她的問題很多,卓翎一概置之不理。
卓翎安然的坐在地上,一點也不着急,他坐在這樣一個陰森的古墓中倒像是找到了家一般的安穩。他略微擡了擡頭,示意安琴也坐下來。
安琴倔強着不肯坐下來。
寂靜之中,安琴胡亂的看着周圍的佈置,這間屋子只有她面前一個大門,石門緊閉,不知道外面是不是還有別的墓室。
突然一個動靜嚇壞了正陷在思緒中的安琴,安琴下意識的向着卓翎靠了靠,卓翎朗朗而笑,笑裡帶着些許溫度,“別怕。”這竟是一種寵溺的口吻。
安琴很不自然的坐在了卓翎身邊,想看看他到底在玩什麼花樣。她很確定,這個該死的地方是卓翎早就知道了的,要不他在水裡也不會這樣自信。安琴不顧及自己的安慰。她只是擔心長亭,他現在一定快瘋了……
“你在想什麼?”卓翎很認真的看住安琴。
安琴不耐煩的斂去自己多餘的神情,“你別這麼對我說話,我不習慣。”
卓翎皺眉,“我怎麼對你說話了?”
安琴側過身子看向他,“就是現在這樣!你別那麼……那麼……溫柔……”
自打重遇那一刻,卓翎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他對她的陰冷沒了,多了很多很多的溫柔。這讓安琴簡直受不了了。
卓翎收回自己的目光,輕輕而笑,“看來你小的時候,我真的是把你嚇怕了。”弄成現在這樣,你一見到我,就像見了鬼一樣……卓翎嚥下後來的話,心裡卻有些不舒服。
安琴低下頭,很不自然的別過卓翎的視線。
卓翎此刻真的很平靜,他很久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不用去計較什麼,也不用去收斂自己的情緒,就這樣,想到什麼便說什麼,他身邊坐着的,是他親手帶大的小丫頭。她真的好美,美得讓他讚歎,心動。
“丫頭,如果我說,我願意把之前的一切都忘記,你我從新相識一場,你會不會給我機會。”他說的懇切動情,那一字一句中,溫柔纏綿。
這還是卓翎麼?這還是那個叱吒朝堂說一不二的攝政王卓翎麼?
安琴難以置信的看着卓翎,而他,則深深回望,他在等着她的回答。
“你放過我好不好?”這已經是安琴第無數次懇求他,她這一生,最想擺脫的便是卓翎。
看着她潔白麪容上涌出了兩行清淚,卓翎默然不語,他這才發現,過去了的,就只能是過去。再也沒辦法重新來過。
他靠在石棺邊上,陰沉着面孔,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許久之後,卓翎從袖子裡拿出那根羊脂白玉的簪子,放在他與安琴之間的地上,“還記得麼?”
安琴當然記得,那是她母親留給她最後一樣東西。是這根簪子救了她的命,也毀了她的一生。
“你想不想聽聽,我和你母親的故事?”卓翎輕笑,透出徵求的目光看向安琴。
安琴很孩子氣的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那年,我是榮帝的伴讀,一次偶然,我與榮帝南下,遇到了你的母親。真的是很美麗的一個女人。我被她吸引了。我想要她。可是後來我才發現,她心比天高,她中意的是我身邊的榮帝。費盡心思,總算爬上了龍牀,獲封齊妃。還懷有身孕,當然那還不是你。”卓翎蒼涼的聲音戲謔說道,他頓了頓,看了看安琴。安琴聽着他的講述,腦海中竟有一副煙雨濛濛的畫面浮現出來。
他,玄色長衫,風度卓絕。
她,巧笑倩兮,美豔傾城。
一個偶然的機會,一個不經意的轉角,初初相遇。也許是煙雨濛濛的黎明破曉,她素手輕輕舉着一把油紙畫傘,側身回眸,風情無限。他玄色長衫迎風而立,眸光定然,心已輕許。
心動也許就是那麼一瞬,簡單的不需要任何解釋。他是一代梟傑,她是南方的美人,本該是佳話一段,卻爲何演成了撕心裂肺的恩怨糾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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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琴的視線變得愈發模糊,她無法想象得到,爲何那麼美麗的相遇會有這樣痛苦的結局?甚至,牽扯了下一代。
卓翎將頭靠在石棺上,絲毫沒有恐懼之意,彷彿這座墓室就是他的寢宮一般。他倒是很愜意的講着多年前發生的故事。
“懷孕最初,她也算是一宮獨大,享盡了榮華富貴。我以爲她便滿足了,誰知這僅僅是個開始。她想做皇后……一個小家碧玉,哪有那麼容易?”卓翎眼角微揚,他目光帶着審視看了看安琴,他對安琴真的很滿意,她渾身都散發出高貴的氣息,這是真正屬於王者的氣息。比起她母親齊妃,安琴沒有讓卓翎失望。
安琴推了推卓翎,卓翎回過神來,繼而又道,“她求我幫忙。我便幫了她一把。那個孩子沒有了,宮裡傳言,是皇后妒忌齊妃,故意害齊妃小產。皇后被榮帝軟禁,齊妃在後宮中更是說一不二。”
卓翎口中的她還是那個唯唯諾諾神經脆弱的母親麼?安琴不敢相信。她對這個故事抱着很大的懷疑,可他說的那麼真切,不能不讓她相信。
“後來不知道怎麼了,也許是那個被我們害死的孩子回來包袱她,齊妃精神變得很不好,她開始瘋瘋癲癲的。差點把我抖出來。那個時候我正在造反,千鈞一髮之際,不能毀在她的手上。”造反?千鈞一髮?卓翎說的竟是這樣輕飄飄的。這就是卓翎,天翻地覆在他眼裡不過瞬息的變化,他自泰然自若,無動於衷。
不用卓翎繼續說,安琴也能夠想到了,卓翎讓宮裡所有的人都相信齊妃已經瘋了,這樣一個瘋女人又怎麼可能繼續寵冠後宮?漸漸地,她被打入了冷宮。可是,那個時候,她懷了安琴了。冷宮歲月,悽慘無比。她帶着自己九死一生生下來的安琴度過了整整五年的時間。
“你覺得欠了她的,所以纔會許她一個諾言,無論她拿着那支玉簪向你要求什麼,你都會答應。”安琴完全懂了,她懂了爲何母親會恨卓翎,因爲是卓翎毀了她的苦心經營的一切。
卓翎已經把這段往事忘得差不多了,再回想起來,他心內平靜無波,不會再有什麼了。
“所以……你愛的……終究還是我母親。”不知爲何,安琴心中總是在意這點。她說起來,也帶着很多很多的委屈。
卓翎不屑,“她是個蠢女人。如果她不進宮,她會是我的皇后。沒人和她爭。”
安琴看着他堅定的目光,她不得不承認,卓翎真的很耐看。他是那樣的俊逸,陰冷眸光是他自來的神情,邪魅的氣質讓人挪不開視線又不敢直視。他是神一般的存在,有他愛着,確實是一種殊榮。
“她留下了一個你,讓你來報復我,你做到了。”卓翎坐起身子,他緩緩靠近安琴,將她的身子壓在了石棺上。他冰冷的眸光打在安琴臉上,她卻燒上一片紅暈。她心跳加速,呼吸也有些凝滯。
卓翎慢慢地俯下身子,他一隻手撐在頭頂的石棺上,另一隻手放在安琴左側肩膀處,他張開一個弧度,把安琴困在了他的懷抱中。安琴雙瞳帶着些許期待的驚顫,她沒有力氣去推開這樣一個男人。卓翎,一直都是她的夢靨,她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