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5章 她活着?本王倒是寧肯她死!

左司老頭兒回到藥廬已經是次日的晌午,童子祁哥兒一個人蹲在大門口的石階上,興致缺缺,見到紀千赫別院的馬車過來,便是眼睛一亮歡喜的迎了上去。

“師父回來了?”

祁哥兒五歲上就進了左司老頭兒的藥廬,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兒,當時也是機緣巧合的關係,好巧不巧的,就剛好是叫他暈死在了這竹林外頭。若要說到煉蠱的姿勢,這還是很是一般,要在早些年,依着左司老頭兒的心氣兒,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留下他的,不過也當是兩人的緣分到了,左司老頭兒年歲大了之後心腸倒是軟了不少,再加上這孩子合了他的眼緣又是不怕生愛鬧騰的,便留下來做伴解悶了。

以前天天在藥廬裡外轉悠的時候還不覺得,這會兒偶然出去一趟回來,左司老頭兒也才發現,這個孩子就算是再怎麼活潑機靈,實際上卻是個非常容易依賴人的個性。想着祁哥兒在這巴巴的等了一晚上,心裡倒也覺得受用。

左司老頭兒從車上下來,一整夜沒睡,他的氣色卻是分毫也不受影響,紅光滿面。

見到祁哥兒歡喜的樣子,老頭兒眼底的光線明亮一閃,不過卻沒給他老臉,撅着鬍子道,“可不是回來了?我要是沒回來,你現在這看到的是鬼麼?”

“就算是有鬼,也不能大白天的就出來呢?”祁哥兒吐着舌頭跟他擡槓,一雙大眼睛眨啊眨,十分的俏皮,“師父就不怕被這日頭給曬化了?”

“你個小兔崽子!”左司老頭兒吹鬍子瞪眼,老規矩,脫了鞋子就砸。

半舊的破布鞋拋出一條亮麗的弧度,祁哥兒抱頭鼠竄,眼見着是要中招,趕緊蹲在了地上。

左司老頭兒原以爲是要一下擊空,卻是冷不防一個碧綠衣裳的嬌俏少女從屋裡出來。

綠綺是聽了外頭的動靜出來觀望的,只是出於練武之人的本能,見到投擲物兜頭砸下來就順手給接了。

左司老頭兒可不是個愛乾淨,一股子異味傳來,綠綺一下子就垮了臉,忙是將那鞋子丟了,甩着手險些哭出來。

左司老頭兒看她一臉嫌棄的模樣,直翻白眼,一腳深一腳淺的過去芨了鞋子,不悅道,“你這丫頭怎麼會在這裡?”

綠綺擎手只想找水,一張俏臉憋得通紅道:“我家王爺過來看望巫醫,等了您整夜了。”

左司老頭兒一愣,也知道紀浩禹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他去了紀千赫處的消息祁哥兒肯定會說,若是尋常的事情紀浩禹肯定會過去找他了,也不會整夜留在這裡。

左司老頭兒心明如鏡,卻沒多言,穿了鞋子就往裡走。

綠綺忙是一溜煙的跑去旁邊的院子找水淨手。

祁哥兒從旁邊探頭探腦的走出來,跟在後面道,“小王爺在師父的煉藥房裡呢,呆着一整晚沒出來。”

紀浩禹對煉蠱的事情沒興趣,又是個養尊處優極爲挑剔的個性,平時連他院子裡的藥味都聞不慣,若非萬不得已,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碰他的那些東西。

左司老頭兒心裡狐疑,一邊對祁哥兒道,“做飯了沒?趕緊的去給我弄點吃了,着這一趟可是把我老頭子這把老骨頭給折騰的喲——”

“師父你終於肯服老了嗎?”祁哥兒笑嘻嘻的打趣兒,“纔去了一趟城外而已。”

左司老頭兒一瞪眼,擡手就要去拍他的腦門。

祁哥兒早就防備着,一溜煙的就給躥了。

左司老頭兒也沒有閒情和他鬧,腳下步子不停的快步去了後院。

推開那間藥廬大門的時候,紀浩禹正單手撐着頭坐在斜對面的一張竹椅上呵欠連天的翻看他的那本手札,整整三天沒閤眼,他的神色明顯都能看出幾分倦怠,眼底的烏青也是顯而易見。

而且明明是氣色不好,卻偏還要一身風騷無限的大紅錦袍,對比之下,那張臉上的顏色就更不怎麼好了。

“窩在這裡做什麼?怎的這是終於想開了,趁着我老頭子不在,過來偷師的?”左司老頭兒沒好氣道,上去就要搶那手札。

“閒着沒事隨便翻翻,巫醫你一不是那麼小氣的人吧?”紀浩禹是練武之人,又勝在年富力強,自是輕而易舉就閃身躲開了。

左司老頭兒一撲成空,就乾脆轉身大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他方纔坐過的椅子上,抓起旁邊桌上放了一夜的茶水,就着壺嘴咕嚕嚕的直接灌了半壺下去,然後纔是舒坦的靠在椅背上。

紀浩禹手裡抓了那本手札,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可是較之往日卻是明顯要淺淡幾分。

左司老頭兒自是一眼就看出他有心事,便靠在椅背上翻了個白眼道,“紀勻那老小子病的差點丟了小命兒,你不去看他也就算了,我聽說整個京城現在也被你鬧了個雞飛狗跳,你也撒手不管了?難不成是改了性子了,窩在我這裡做什麼?”

紀浩禹扯着嘴角露出一個笑容,卻是心不在焉的沒接他的話茬,這是低頭整理了一下坐皺了的衣袍。

片刻之後再擡頭的時候才似是不經意的開口道:“皇叔他——還好吧?”

“不知道!”左司老頭兒沒好氣道,往旁邊一梗脖子就咬着壺嘴慢慢的飲茶,“想要知道,你自己看去,我老頭子也是一把年紀了,難道還要叫我給你跑腿傳信的嗎?”

紀浩禹和紀千赫之間有心結他是知道,他不能明着開口勸,但是對於這一次的事多少是想說點什麼的。

紀浩禹自是明白他的心思,不過也只假裝聽不懂,笑道:“既然是這樣的話,還是等回頭我得空了親自過去探望皇叔吧,不過巫醫——”

紀浩禹說着一頓,衝他抖了抖手裡的手札道,“這個放在你這估計也只是個擺設,借我幾日吧。”

左司老頭兒皺眉,上下打量他一眼,滿臉都是懷疑質問的神色。

“我就是借來看看,過兩日就叫人給你送回來。”紀浩禹打着哈哈道。

左司老頭兒是覺得他心裡有事兒,不過他隨意慣了,向來不喜揣測人心,遂也就懶得多費心思,擺擺手道,“你喜歡就拿去吧,幾張破紙,還當是什麼寶貝了。”

紀浩禹笑了笑,將東西攏在袖子裡,並沒有推拒,“巫醫你一夜奔波,應該也累了,我就不打擾了,改日還手札的時候再來看你。”

言罷就彈了彈袍子舉步朝外走去。

左司老頭兒看着他的背影,眼底光影閃了閃,猶豫再三還是開口叫住他道:“小子。”

紀浩禹是鮮有遇到他這樣鄭重其事開口的時候,心跳一滯,遲疑了片刻才止了步子回頭笑道,“怎麼?巫醫還有話要說?”

左司老頭兒捧着茶壺,臉上嗔嗤躁怒變化生動的表情,第一次消失的了無蹤跡。

他看着背光站在門口的紀浩禹,看着他臉上玩世不恭的笑容,突然悠悠的嘆了口氣,目光移開看着遠處光影朦朧的一扇窗子慢慢道,“過去的事,能不放在心上的,就儘量都別記掛着了。我老頭子也活了這麼一大把年紀了,到了這會兒可是什麼都看開了,有什麼坎兒是過不過去的?天大的事情,過個十幾二十年也就都煙消雲散了。紀勻和你娘是都死心眼,當年我怎麼勸都勸不住,其實何必呢?這世上的什麼事,牽扯起來靠的都是緣分,強求不來的。”

紀浩禹一時微愣,他是怎麼也不曾想到左司老頭兒會突然和他說了這麼一番語重心長的話,臉上表情僵住,一時不知道該是作何反應。

蠱物這些東西,大部分都懼光,所以左司老頭兒這裡就只有一門一窗通向外面,而那扇窗如不是非有必要,也是常年不開的。

此時屋子裡的光線黯淡,老人的臉孔卻越發顯得祥和,幾乎賞心悅目一般。

紀浩禹看着這個總是有一人生一般肆意灑脫的老者,一直低落了許久的心情突然略有幾分好轉。

猶豫了一下,他便重新舉步走了回去,挨着左司老頭兒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巫醫,您說——”紀浩禹開口,心裡雖然已經打了無數遍的腹稿,但是這一刻真要開口的時候還是異常艱難。

左司老頭見他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樣,就很是瞧不上眼的挑了眉頭,“半大丁點兒的毛頭小子,做什麼學人家老氣橫秋的樣子?你娘雖然沒有正式拜在我的門下,我可是一直拿她當嫡傳的弟子來看到的。認了這個輩分,你就是我的徒孫,在我面前,還有什麼話是需要忌諱的?”

若說之前聽了宋灝和明樂質疑蘇溪尚在人間的那些話的時候,他心裡只是下意識的否定這樣的年頭的話,那麼經過這一夜對左司老頭兒這本手札的鑽研,他的心裡已經連否定這件事的最起碼的底氣也沒有了。

不僅僅是明樂說的,宋灝和他各自中迷藥的那次,還有明樂被人暗算的事情,再到穆蘭琪莫名其妙的死因,乃至於當年被毒殺在了天牢裡的延平公主——

對照了手上的手札之後,這樁樁件件都是有跡可循。

左司老頭兒與世無爭,是不會參與到這些事情裡頭去的,那麼現在會做這件事的還能有誰?

蘇皇后還活着?那個他認爲死了十多年的人——

她還活着?

那個曾經悲苦憤恨抓着他的手對他交代遺言,訴說自己的不甘和遺憾的,他所謂的生身母親,還——

活着嗎?

這麼荒唐的事情,這麼不可思議的事情,怎麼就會發生了呢?

想起這件事,紀浩禹就頻頻的想要發笑,可是笑聲漫過喉嚨,便化作無聲的苦澀。

最後,他終於心思一橫,再度擡頭朝左司老頭兒看去,道:“巫醫,您覺得——我母后她——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左司老頭兒一愣,上下打量他一眼,“怎麼突然問這個?”

“沒什麼,就是最近突然想起一些往事的時候才發現,好像當年太小,關於母后——有很多的事情我都記不清楚了。”紀浩禹笑道,擡手揉了揉眉眼來掩飾眼底真實的神色。

“都過去多久的事了,還提它作甚!”左司老頭兒倒是沒有多想,仰靠在竹椅上眯着眼睛慢悠悠道,“那個丫頭啊,就是看不開,和紀勻兩個的性子真是不妨多讓,一個比一個倔,磕磕碰碰的折騰着,他們不嫌煩,我這在旁邊看着的都替他們累得慌,也不知道這到底是爲了什麼?”

所謂情之爲物,於不同的人而言,其實是很難感同身受的。

這一點紀浩禹也無從評定什麼,因爲他很清楚,最起碼推己及人,他是不會爲了愛一個人就偏執又或者固執到了紀千赫和蘇溪那樣的地步。

“當年從邊城回來,不管蘇武霂和蘇夫人怎麼勸,那丫頭就是死咬着牙關不肯嫁人,歲月蹉跎,死活都要和紀勻較着勁。若是她遇到是別的男人,這樣矢志不渝的耗下去或許還有撥開雨霧的一天,可偏偏她遇到的又是紀勻。就紀勻那個脾氣唷——”左司老頭兒回憶着當年重重,還是忍不住的嘆息,“他認定的事,會聽了別人的左右纔怪。更何況還有之前蘇丫頭和姜家那個丫頭聯手誆騙戲耍她的事情在前,這本身就是個死結,我當年也勸了她無數次了,可她就是聽不進去。”

紀浩禹沉默的聽着,一直都不置一詞。

左司老頭自顧說了許多話,突然想起了什麼,就稍稍做直了身子扭頭看向他道,“小子,這回事你來我往,一個巴掌拍不響,怎麼都是兩個人的買賣。我知道你娘她走的走,你心裡憋屈着呢,可是回頭想想,這對她來將而已算是件好事,最起碼也是解脫了出去。她那個性子,真不該被磨能那樣,若要說起來,她進宮之後那幾年的樣子,我老頭子看了也是於心不忍唷。”

左司老頭兒一直都看重蘇溪,爲着沒能收她爲徒而深深的惋惜。此時這一番話,自是情真意切,真情流露的。

若在以往,紀浩禹也會替死去的蘇溪覺得欣慰,可是現在——

這話在他聽來,無異於一場笑話。

“解脫嗎?”紀浩禹喃喃道,忍不住搖頭苦笑出聲,“真要說到解脫,那也得是她真的想要解脫才行。”

左司老頭兒不明所以,擰着眉頭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紀浩禹本來還是不想對左司老頭兒透底,可是這會兒聽了老者那麼語重心長的一番勸說,自己就先覺得心中有愧。

“如果我母后她尚在人間的話,巫醫您覺得她現在人會在哪裡?”深吸一口氣,紀浩禹正色問道。

左司老頭兒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繃直了脊背噌的坐起來,擡頭就要去摸紀浩禹的額頭,“臭小子,你魔障了?大白天的說的什麼胡話?”

紀浩禹沒躲,由他探了自己的額頭,然後便是提了口氣,從袖子裡重新把那本手札掏出來遞過去。

左司老頭兒的目光一直沒離開他的臉孔,狐疑的看着。

紀浩禹的神情冷淡,卻是把目光從他的臉上移開,看着大門口的方向不說話了。

左司老頭兒見他這樣,心裡就更是打起了鼓,狐疑着翻開。

那手札裡頭真正記載的東西其實不多,只有三十餘個左司老頭兒認爲是經典之作的方子。

左司老頭兒粗略的翻過去,卻發現其中有幾頁是被紀浩禹折起來做了標記的。

紀浩禹的目光落在門口的地磚上,語氣平靜而無起伏的平穩說道,“第七頁的神仙霧,是老爺子壽宴那晚有人用來在天牢裡頭毒殺延平的。第二十三頁,噬魂蠱,百種毒蟲精煉,是轉爲着逼供和折磨人的目的鑽研的,穆蘭琪的屍骨最後是從蛇窟裡打撈上來,想必巫醫你也驗過了,如果不出所料,應該就是這味蠱的傑作吧?第二十九頁,前幾天易明樂是我送來的,她的毒是巫醫您給解的,多的就不需要我再說了吧?”

左司老頭兒的神色大變,噌的一下就跳了起來,目光凌亂的四處亂飄而半天都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落點。

紀浩禹也不管他,只是面沉如水的繼續說道,“還有之前有人用來暗算宋灝的所謂迷藥,雖然他的情況我沒有親見,但是如果他們刻意的扭曲虛構的話,就應該是第三頁和第五頁兩種蠱毒結合起來的產物。”

左司大巫醫的臉色也不知不覺的陰沉了下來,他猛地一個機靈,然後就迫不及待的再次撿起落在地上的手札翻閱,把紀浩禹做了標記的地方都仔細看過了一遍之後,臉色已經陰沉如水。

“這些應該都不是巧合吧?”紀浩禹道,脣角牽起一抹自嘲的淺笑側目看向他。

左司老頭兒急切的上前一步,抓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幾次開口最終卻又頹然的放棄。

這一刻,他同樣是心亂如麻。

半晌,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氣開口,卻還是昧着良心道,“你的意思是說有人潛入了我藥廬,取了我的方子?”

如果只是其中的一兩種蠱流傳出去,他也不會多想,畢竟大興之地巫蠱之術盛行,而配蠱的方法層出不窮,就算有人能夠研製出具有雷同功效的蠱毒也不足爲奇,可是這麼多的條件吻合,再要說是巧合就實在是牽強了。

左司老頭兒定然也是心裡起了想法,只是一時之間也寧願是自欺欺人的不去相信罷了。

紀浩禹突然便會覺得有些對不住他,笑了笑道,“第十八頁,有一種假死藥。”

左司老頭兒聞言,腦中終是嗡的一下,如遭雷擊一般後退兩步坐在了椅子上。

紀浩禹並沒有說話去安慰他,而是起身款步走到門口,面對外面刺眼的陽光負手而立,“穆蘭琪因爲對皇叔存了不該有的心思而遭到虐殺,延平因爲要用作引易明樂入局的棋子,而被滅口。我中的迷藥,無甚妨礙,可是她要的卻是宋灝的命。還有易明樂上一次中毒事情,我仔細的查過了,那毒不可能是在荊王府的時候被人下的,而只可能是入宮之後,那段時間,她身邊接觸的大都是紀浩淵的人,有人埋伏在了其中伺機下手。並且——就連前天晚上宮中的變故,乃至於黎貴妃和紀浩淵被設計倒臺的事情都有人在暗中做了推手。而那個人——我想現在我已經沒有理由懷疑是皇叔了。”

左司老頭兒的嘴脣動了動——

他是從來就沒有懷疑過紀千赫的,紀千赫雖然行事的手段雷霆萬鈞,甚至有時候也陰狠毒辣,可是他的爲人卻是光明磊落,一直以來,除了在對待姜太后的事情上,其它的情況下他還不屑於藏頭露尾用這樣的齷齪的小伎倆。

更何況,在上述這些事情上,他要做什麼大可以直接明着去做,也沒有必要大費周章的做在暗處。

“所以,你現在是懷疑這些事都是蘇家丫頭做的?”左司老頭兒用力的抿抿脣,出口的話卻是異常艱難。

“或者更確切的說,不是懷疑,而是確定。”紀浩禹道,他回頭,看向屋子裡同樣有些事論落魄的老者,苦澀一笑道,“我現在唯一想到知道的是,她人到底在哪裡。”

左司老頭兒眉心已經凝成了疙瘩,聞言就是鬍子翹的老高,冷着聲音道,“我不知道。”

這話其實不用他說,直衝着他方纔的那番反應紀浩禹也知道他是不可能事先察覺到什麼的。

“我沒有懷疑巫醫你的意思。”紀浩禹道,“我過來,本就是爲着最後再確認一遍這件事,現在雲霧撥開,一切都顯而易見了。我府上還有事情要處理,就不打擾巫醫你了。”

這件事他也沒打算讓左司老頭兒摻和機那裡,當然了,按照左司老頭兒的性子,也是不會摻和的。

一直到紀浩禹離開了好長的一段時間之後左司老頭兒都沒回過神來,手裡抓着那本手札,把紙頁都揉皺了。

祁哥兒在前面左等右等他不到就找了來,探頭在扒在門口往裡看,“師父?你不吃飯了?”

左司老頭兒回過神來,擡頭看見孩子眨巴着一雙眼睛看着他的樣子,心裡的陰霾就立刻消失了大半。

他是個善於自我調劑的人,哪怕是天塌下來的事情也不能影響到他。

“吃飯吃飯!”甩了那手札在桌子上不管,左司老頭兒就再不管那些煩心事,顛顛兒的跟着祁哥兒去前面是廳裡用飯。

祁哥兒早前已經吃過了,這會兒就沒上桌,雙手託着下巴站在竹製的方桌旁邊看着他家老師父萬分不雅的吃相頻頻搖頭,“榮王爺怎的這般小氣,哪有大夫過府看病連飯都不管吃的?不過師父,你這吃相,也太難看了啊!丟人!真丟人!”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這纔出去了一個晚上你就耐不住了?討打了是吧?”左司老頭兒眼睛一瞪,就着手裡的半碗米飯就想往祁哥兒頭上扣,但是臨了覺得自己還沒吃飽,也就暫且忍了。

祁哥兒趴在桌子旁邊笑眯眯的看着他,時不時就蹦出幾句挑刺兒的話。

不過左司老頭兒今兒個是真的沒太有那份精神,都是雷聲大雨點小的罵了也就算了,心裡也是忍不住的嘆氣。

如果蘇溪真的變成了紀浩禹方纔所言的那副模樣的話——

那個丫頭唷!

紀浩禹回到王府的時候,紅玉已經往往門口探視了幾回,急得團團轉了。

見他回來,立刻就迎上去,幫着牽馬:“王爺!”

“嗯!”紀浩禹淡淡的應了聲,將馬鞭扔給她道,“是有什麼事嗎?怎麼不在府裡呆着?”

“宮裡的幾位閣臣着人遞了好幾次的帖子,想請王爺入宮,說是商討皇上的下葬的事情。”紅玉道,接過他的披風,跟着快步往裡走,“還有懷王和寧王好像是想有所動作,宮裡都還沒人發話呢,兩人就已經跳脫着進了宮,說是要幫着操持皇上的後事。”

祖上傳下來的規矩,皇帝駕崩之後負責主持喪禮的人選,基本就是下一任皇帝的人選了。大興開過數百年來,爲了防範皇子覬覦那個位子而互相殘殺,從太祖的時候就有明確的旨意留下來,歷代君王都要早定儲君,並且是立嫡立長。

老皇帝的原配妻子也就是前太子紀浩桀的生母早逝,但是得益於這重關係,紀浩桀雖然資質一般,卻是生下來就被立爲太子了。而蘇溪作爲老皇帝的繼後,紀浩禹也是嫡出。

當年蘇溪因爲巫蠱案被賜死,按照老皇帝當時的心思,既然是連蘇家滿門上下都一併株連,便是要駁了她的皇后之位的。可是紀千赫插手干預,最後雖然沒給蘇溪任何的諡號和追封,但好歹還是以皇后的排場下葬,所以雖然老皇帝不想承認,紀浩禹還算是他名義上的嫡子。

之前有紀浩淵在的時候,紀浩禹還不好說什麼。

可是現在——

不管是立嫡還是立長,紀浩禹都是當然不讓的最佳人選。

並且經過頭一天宮變的事情,看到他與紀浩淵對峙時候的魄力和手段,也沒有人再敢質疑他的地位。

當然了,還有一點不容忽視的是,他身後還站着一個紀千赫。

紀浩禹對宮裡和老皇帝事情如今已經全不上心,聞言就道,“回帖子去告訴他們,父皇生前沒有給本王任何的口頭吩咐讓本王主持此事,本王不能逾矩。喪事就讓他們交代給宗令睿皇叔去主持好了,再有那些皇子藩王,誰愛摻和誰就去摻和,不用告訴本王來知道。”

紀浩禹一邊說着一邊已經頭也不回的拐過迴廊,進了內院。

紅玉看着他行色匆匆的背影,一時間心裡卻是五味陳雜,不知道該要作何反應。

不過紀浩禹的吩咐她是不會違背,得令先叫人把這話傳去了宮裡,然後纔去了書房給紀浩禹覆命。

紀浩禹負手站在窗前對着院子裡的荷花池發愣,聽了紅玉的開門聲也沒有回頭。

“王爺,奴婢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傳了消息給宮裡。”紅玉道,說着頓了一下又再開口,“還有今天一大早丞相大人來了府上一趟拜見,王爺不在,奴婢也沒敢多問。可是國不可以一日無主,想必是要和您討論繼位的事情了。”

登基爲帝,享無盡尊榮。

曾經過去的幾十年,紀浩禹的心裡一直都是爲着這個目的在不遺餘力的拼殺爭鬥,現在終於要得償所願。

可是看着紀浩禹現如今的這個態度,紅玉的心裡卻是十分的不安。

果不其然,紀浩禹聞言便是嘲諷的笑了一聲出來道:“皇權大位就在眼前,如今離着也唯有一步之遙了,你覺得這個位置,本王到底是該接還是不該?”

紅玉的心跳猛地一滯,神色惶恐的吞了口口水,聲音裡突然帶了一絲壓抑不自主的顫抖道,“王爺一直謀劃了這麼久,如今勝券在握,怎麼——”

“那個位置,是她叫我去奪的。”紀浩禹卻是不等她說完就出言打算,一字一頓,字字清晰而凜冽。

紅玉反應了一下,心裡突然一個念頭蹦出來,讓她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過了好一會兒才試探着開口道,“皇后娘娘的事,王爺——已經確認了?”

“呵——”紀浩禹由喉嚨深處爆發出一聲略顯沙啞的小聲,卻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只是聲音冷諷的自顧說道,“當年她說她不甘,不甘於被皇叔無視,又再被老爺子厭棄,她說要我坐上那個君臨天下的位置,好替她正明,好爲她出這一口氣。可是如今——這一切都活脫脫的成了一個笑話。本王可以爲了一個死去的母親守諾,可是對着這樣一個滿腹心思詭計的女人,現在明知道她是存心利用——你覺得,本王還應該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嗎?”

紅玉聽了這話,心裡亦是酸澀不已,可是卻也無奈,只是實事求是道:“到了今時今日的這一步,王爺已經沒有退路了。”

爲了奪位,他已然是站在了這個風尖浪口上,此時他更進一步,就是君臨天下,俯瞰衆生,可若是退一步,那就是懸崖峭壁,刀光劍影。

“就算是現在佔着朝中形勢一邊倒的局面還都有懷王等人異想天開的不安分,一旦王爺從這個位置上退下來,可想而知,那些人必將化身豺狼虎豹,將您啃的連骨頭都不剩。”紅玉道,語氣堅定:“奴婢不敢替王爺拿主意,可是奴婢卻是親眼看到王爺您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所有艱辛和不易,這個時候,您不能放棄,不是爲了任何人,而是爲了你自己。”

紀浩禹閉上眼,並不反駁她的話,脣角那個笑容就越發顯得諷刺。

“步步爲營,步步緊逼,終於她是要功德圓滿,將本王逼上這樣的一條不歸路了。”最後,紀浩禹便是笑了,只是那笑意氾濫在眼角眉梢,唯獨沒有到達眼底。

他看着對面繁花錦簇的荷花池,卻彷彿是看一場骷髏白骨對壘的戰爭,眼底神色都是掩飾不住的厭惡,出口的聲音亦是破天荒的情緒外露,帶了明顯憎惡情緒:“你說的對,到了這個時候,不爲着任何人,只就衝着本王自己,本王都沒有第二條裡可以走。可是紅玉你知道嗎,哪怕那個位置我依舊發自內心的想要,可是隻要一想到那個女人做的事,本王怎麼就覺得那麼噁心的慌呢?”

“王爺——”紅玉低呼一聲,後面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安慰人的話她不是不會說,可是在紀浩禹面前,她還不配來說這樣的話。

這麼多年了,從紀浩禹還是一個稚嫩少年的時候她就服侍左右,看到了他這一路走來的所有艱辛和不易,一步一步,雖然一開始無比憎惡這樣的爭鬥,但卻是爲着他母親最後的心願在一步一步的往前,爲了完成那個女人的囑託,雖然從一開始他就知道蘇溪給他那樣的交代的時候已然有些迷失了心智,可是爲着那份母子情誼,他還是在不遺餘力的做。

現在這樣的局面,真的萬事演變,那些血淚渲染的年華,就在一瞬間逆轉,演繹成了一紙荒唐,可笑之極。

想到這些事,紅玉也都覺覺得那女人可惡可恨,那那人卻是紀浩禹的母親,她也沒有置喙指責的餘地。

紀浩禹一直在那扇窗前站了很久很久,直至外面暮色降臨,在荷花池上方籠上一層水汽迷濛的薄霧。

芸兒從院外快步走了進來,看到立在窗前神色冰冷的紀浩禹,就直接在院子裡止了步子。

紀浩禹自是覺察了動靜,挑眉看過去一眼:“何事?”

“丞相大人並幾位閣臣聯名遞了帖子,問王爺何時方便,說是想要儘快見您一面。”芸兒道。

“不見!”紀浩禹想也不想的吐出兩個字,“父皇駕崩,本王憂思過剩病下了,要將養幾日。”

紅玉聽了這話,以爲他是還沒有想開,不由急切的上前一步道,“王爺,國不可以一日無主,您這樣放任不管,是要出亂子的,到時候再要拾掇起來就難了。”

那一刻,她突然想到的人——

是紀千赫。

據聞當年的榮王也是在離着那個位置只有一步之遙,在先帝都答應廢長立幼的關鍵時刻突然棄了那個位置不要。

雖然其中緣由無人知曉,可是紀浩禹跟在紀千赫身邊的日子不短,紅玉突然就有些害怕他會耳濡目染,受了紀千赫的影響。

“本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紀浩禹對她的心思也是瞭若指掌,冷嗤一聲,便對院裡的芸兒揚聲道,“在大局正式平定下來之前,還是按照之前所言,本王代爲監國,有要緊的摺子就送過來,至於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那些閣臣,朝廷養着他們也不是叫他們吃白飯的,能做就做,不能做的就退位讓賢好了。”

這些年紀千胥當政,朝中局勢一團亂,朝臣裡頭也是良莠不齊,被許多庸才佔了位子。

紀浩禹這便是馬上要着手整頓了,紅玉聽了這話纔是徹底鬆了口氣。

“奴婢會照王爺的原話通傳嗎?”芸兒確認道。

“嗯,就照本王的原話一字不落的轉述即可。”紀浩禹道。

芸兒應聲去了。

紀浩禹便合了窗子轉身走進屋內,在案後坐下。

紅玉憂心忡忡的看着他,咬着嘴脣也不敢隨便說話。

紀浩禹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便是笑了,表情再次恢復了他慣常的那副慵懶和隨意,把玩着自己的手指道,“本王知道你在想什麼,就算本王是想要步皇叔的後塵,想要學他那份行事的魄力,也沒他那個資本。他當時急流勇退,是因爲有軍權在握,明知道就算他不要皇位也沒人奈何的了他。本王如今有什麼?這點分寸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奴婢不敢。”紅玉連忙跪了下去。

她不該質疑自家主子的決定,只是關心則亂,忍不住就要胡思亂想。

紀浩禹勾了勾脣角,真的彷彿瞬間就變回他以前那個灑脫不羈的模樣,只是眼底異常冰冷的神色還是透露了他的變化。

他靠在身後的椅背上,看着屋頂的橫樑,眼底光線明滅不定:“這條路,本王還是會義無反顧的走下去,可是從今以後,本王的所作所爲就再都和她沒有了關係。她活着嗎?本王倒是寧肯她就是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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