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冷酷而意味深長的笑容伴隨着耳畔過往的風聲和對面的風景都從視線裡疾速的往後退去。
明樂的心裡起伏不定。
但是那條拉開在三個人之間的山巒溝壑卻是越來越廣闊。
五官逐漸的模糊,人影變小。
一條鐵索從中間斷開,帶着三個人朝懸崖兩側的峭壁上蕩去。
明明已經看不到了,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彭修嘴角最後牽起的那一絲冷笑卻是始終清楚如一的印刻在腦海裡。
下面就是萬丈懸崖,驚濤拍岸,掉下去十有八九是要粉身碎骨的。
明樂也容不得多想就飛快的收攝心神,雙手環抱住宋灝的腰。
宋灝抓着鐵索,儘量穩定住力道,減小緩衝。
可是從那麼高的地方墜落,由於慣性帶起的衝擊力不可小覷,若是直接撞上去,怕是也要傷筋動骨。
明樂的心裡緊張,下意識的用力摟緊宋灝。
宋灝垂眸看她一眼,輕聲安慰道:“沒事,別緊張!”
“嗯!”明樂點頭,隨後就緊抿着脣角不吭聲。
耳畔的風聲越來越大,最後眼見着就要撞到身後峭壁的時候,宋灝突然手臂發力,把身子稍稍旋轉了一個角度將明樂護在懷裡,然後運了內力用手掌撐在峭壁上抵住。
這一下的力道驚人,碎石飛濺,他的手掌竟是生生的在那絕壁上面壓出一個掌印來。
明樂被他護在懷裡,雖然沒有受到直接的衝擊,還是能夠明顯的感覺到他全身的骨骼似乎都因此而劇烈的震動了一下。
“還好嗎?”明樂的心跳一滯,仰頭去看他的臉。
宋灝的臉色微微漲紅,額角青筋都明顯的映現出來,顯然——
受到的衝擊的確不小。
但是很快的他的臉色便恢復如常,對她露出一個笑容,道:“沒事!”
“王爺?王妃?你們還好嗎?”峭壁上面傳來樑旭焦急不安的叫喊聲。
“沒事!拉我們上去!”宋灝仰頭看上去,沉着冷靜的吩咐。
“快!把把王爺和王妃拉上來!”樑旭聽到迴應這才鬆一口氣,忙是指揮人往上收了鐵索,把兩人拖拽了上去。
與此同時,被盪到對岸的彭修遇到的自然也雷同的場面。
雙方的人馬手忙腳亂的救人。
因爲是在峭壁邊上的陡峭山路,包括樑旭在內,宋灝就只帶了八名侍衛在這裡埋伏。
“這裡行走不便,眼見着就要天黑,我們還是先離開吧。”天色漸晚,救了人上來,宋灝也不耽擱,立刻就帶明樂攀沿着開闢在峭壁上的那條小路往這座石山對面摸索着行去,“車馬在山後等着,連夜趕回盛京還來得及。”
“嗯!”明樂點頭,又回頭看了眼對面黑壓壓的一片人影,也沒多言就跟着他一併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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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岸。
眼見着明樂和宋灝置於險境,彭修剛被甩過去,雪雁等人就怒然奔過來想要斬斷鐵索直接叫他葬身崖底。
然則彭修的侍衛也不是吃閒飯的,馬上就迎上去阻攔。
因爲宋灝也沒有想到會是彭修出手,得了消息之後快馬加鞭的出京,就只帶了樑旭和武岡這幾個心腹的暗衛,並沒有大批人馬尾隨。
雙方實力相當,雪雁等人雖然是恨極了,最終卻也是無能爲力。
紀浩禹帶着自己的侍衛在稍遠的地方站着,卻從一開始就沒有下馬。
因爲在彭修和明樂各自斬斷鐵索的那一瞬明顯的感覺到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氣,紅玉的心絃一直緊繃着,幾次想要開口說什麼都是欲言又止——
生怕他會一時衝動做出什麼不計後果的事情來。
不過好在這一次紀浩禹卻是很冷靜的,從頭到尾就只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默然的看着。
這會兒見到雙方兩撥人馬廝殺起來,他也沒打算管,事不關己的看了片刻就徑自調轉馬頭離開。
紅玉看着,在鬆一口氣的同時心裡卻並未輕鬆——
她分明感覺到了,紀浩禹這是在等到確認明樂無事了之後才離開的。
換而言之,如果明樂真的會有什麼閃失——
他到底會怎麼做都還是未知數。
只要想到這一點可能,紅玉就顯得憂心忡忡,只能在心裡不住的安慰自己——
還好他們馬上就要離開了,盛京這裡就算是再發生天大的事也都很快就要和他們沒有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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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崖峭壁邊上的小路難行,宋灝和明樂一行走的小心翼翼。
好在是這裡只是單獨的一座孤山,而非連綿的山脈,一行人緊趕慢趕,終於是趕在徹底天黑之前下了山。
坐到馬車上,明樂就從武岡那裡要了清水和金瘡藥來,拉過宋灝右手給他清理。
之前他擋在峭壁上的那一掌用了很大的力度,擊碎石壁的同時自己的手也受了傷,掌心裡扎進去許多細碎的石屑,整個手掌上一片的血肉模糊。
明樂捧了他的手掌先反覆的試着拉動他的手指活動了一下,那神情小心翼翼的,像是捧了件易碎的玉器似的。
宋灝看着,心裡一暖,笑道:“沒傷到筋骨,只是皮外傷,沒什麼大的妨礙。”
明樂聽了這才放心,用乾淨的帕子沾水給他清洗,眉頭卻是擰了結,一直沒有打開,一邊問道:“柳揚呢?他怎麼沒跟着來?還有你這樣貿然出京,沒事嗎?”
“放心吧,我都安排妥當了。國宴上我推脫了醉酒提前離席了。這會兒那邊有柳揚在那盯着,沒有人會懷疑,只要明日早朝之前我如期出現,就不會有問題。”宋灝道,順手拔下她發間的一支銀釵用火烤了烤就要去挑壓在掌心裡的石屑。
“還是我來吧!”明樂皺眉,擡手攔下。
宋灝沒有決絕,把簪子給了她。
明樂接手過來,一點一點的給他往外挑,一邊說道,“之前彭子楚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怎麼想來會叫人覺得怪怪的。”
不只是他那句話聽起來奇怪。
明樂也順着他話裡的暗示仔細的想了想,以前不刻意的去關注並不覺得,但是這會兒有針對性的細想起來——
紀浩禹和宋灝,在某些方面的確是存在着驚人的相似之處。
比如說兩人的臉型,鼻子和脣形,以前是因爲兩人的氣質截然不同所以明樂從來就沒有去關注過,這會兒想來——
在她初見宋灝時候他那邪魅一笑時候脣角牽起的弧度的確是和大多時候紀浩禹妖嬈蠱惑的笑容很有幾分神似。
而上一回紀浩禹滿面怒氣看着她的時候,他不笑時候的那個表情和宋灝也是驚人的一致。
其實天下之大,真有一兩個人長的想象不足爲奇,可是——
經彭修這麼刻意一提——
那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你想說什麼?”宋灝微微一笑,表情卻很隨意。
紀浩禹是大興皇帝的嫡子,他則是先帝德宗和姜太后的兒子,這一點毋庸置疑。
如果一定要從相貌上找雷同——
巧就巧在他們兄弟幾個都繼承先帝德宗的一雙鳳眼,幾乎如出一轍。
而紀浩禹卻是一雙笑眯眯的桃花眼。
再者說來,皇室血統尊貴無比,無論是大興還是大鄴方面,都基本上沒有可能在這方面出現失誤。
所以——
彭子楚的話,費解的確是叫人費解,卻並不會對他造成實質性的影響。
“也許是他有意混淆視聽,也或許真的是我想多了吧!”明樂搖頭,自己想着也覺得甚是無稽,頓了一下就馬上正色道,“不過他還有兩句話的也很是發人深省,你說——會不會真的是和大興方面有關?”
“此話怎講?”宋灝稍稍正色,問道。
“這一路上他曾不止一次對我透露,說這一次的事情事關重大,若是這樣揭發出來,並不是你我所能承擔的。雖然他一直都在打馬虎眼,但字裡行間透露的意思,似乎都是指的大興。”明樂說道,“他要佔領海域自成一國,當是會提前和大興方面打過招呼的吧?”
“你是說他有可能是在和大興方面往來的過程中知道了什麼?”宋灝沉吟。
“不排除這種可能。”明樂道,想着他那些模棱兩可的話心裡就有幾分暴躁,“他應該不至於無中生有,而且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及紀浩禹,也不會全是空穴來風吧?”
“這倒也是!”宋灝讚許的點頭,說着眼底的神色就不覺的慢慢沉寂下來,看着明樂的眼睛道:“你是懷疑——”
“那人是有這樣的能力的吧?”明樂不很確定,也是神色鄭重的回望宋灝。
宋灝想了想,最終還是搖頭:“大鄴和大興之間發展邦交併且正式來往也就是這十多年的事了,應該也不可能。”
“可是除了那人,我也着實想不到還有誰會有這樣的能力來做這些事了。”明樂苦笑一聲,也是一籌莫展,“只是如果沒有一個合理的動機,這許多的事情就還是都解釋不過去。”
“與其在這裡胡亂揣測,不如直接採取行動,那些人都還在眼皮子底下,我就不信她們就可以做到天衣無縫,一點破綻也不留。”宋灝冷然的一勾脣角,目光也不覺的冷厲下去幾分。
“嗯!”明樂點頭。
隨後兩人就各自移開話題,聊起今天宋子昇登基大典上發生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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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灝沒有和明樂一起回王府,而是在城外的一處岔路口把明樂交還給後面趕過去和他們會和的雪雁一行,自己就直接回了宮裡。
雪雁和趙毅護送着明樂回府。
殷王妃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擄劫,不可能不驚動官府。
是以回去之後明樂就先打發了趙毅去京兆府顧大人那裡打了招呼,說是人已經回來了。
而對於擄劫她的人,則是咬死了說是不知道,逼着京兆府繼續追查。
彼時,二更。
明樂回房沐浴更衣,剛從浴房裡出來,雪晴就滿眼圈跑淚的從外面撲進來,噗通一聲跪在明樂的跟前,眼淚斷了線的珠子似的開始不住的往下掉。
“王妃,是奴婢失職,沒有保護好王妃,都是奴婢不好,請王妃責罰奴婢吧!”
“不關你的事,而且也算是有驚無險,現在也沒什麼事了。”來回折騰了一整天,明樂也累的很,這會兒被她哭的更是頭腦發漲,就示意雪雁拉她起來,道:“你起來吧!”
雪晴本來不想起,但是無奈被雪雁拉着,只能抽搭着站起來。
左右看了眼空蕩蕩的屋子,不覺的止了眼淚,狐疑道:“怎麼王爺沒有回來嗎?事發之後奴婢就叫人往宮裡傳了消息了。”
雪雁看一眼明樂的臉色,不覺的垂下頭去,緘口不言。
明樂神情疲憊的擺擺手,“你去小廚房給我做點吃的吧,我餓了!”
“可是王爺他——”雪晴更是吃驚,遲疑着不肯走。
自家王爺和王妃之間的感情非同一般,上一回王妃失蹤,王爺不管不顧上天入地的找,爲這還和孝宗鬧翻了。
可是這一次——
他人明明就在京城。
哪怕是當時因爲參加新帝的即位大典脫不開身,這會兒王妃回府了,他難道還不該回來看看嗎?
“我這就讓趙毅去宮裡給王爺傳信,請王爺回府。”雪晴抹了把眼淚,當機立斷。
雪雁一驚,擡頭明樂已經皺眉給她使了個眼色。
雪雁會意,急忙追上去將她攔下,沉聲斥道:“你別多事,王爺若是要回來,自然就回來了。”
“可是——”雪晴的嘴巴張的老大,不可置信的看看雪雁又看看明樂,跺腳道,“可是王妃——”
自家王妃被人擄劫了,九死一生,這是多大的事兒。
王爺怎麼可以不回來?即使人不回來,好歹叫柳揚回來遞個消息也是好的。
從什麼時候起王爺和王妃也這樣的生分了?
雪晴心裡怎麼想都不是滋味,委屈的眼淚就又要往外涌。
明樂揉了揉眉心,疲憊的擺擺手,冷聲道:“什麼都別說了,下去吧,你去告訴周管家,從明天起,咱們府上繼續閉門謝客。”
想着雪晴這個衝動的性子,不得已就又補充一句:“還有,以後沒有我的命令,闔府上下所有的人都不得隨便出入府門,有不聽話的就全部都給我遣走。”
殷王府上的下人,都是宋灝精心培養出來的,說是發賣了並不可能,但是要遣送出去,她還是可以做主的。
雪晴自然知道她這話意味着什麼——
包括她和雪雁在內,都是宋灝的人,只要明樂一句話說不要她們了,她們也得哪裡來的回哪裡去。
雪晴也沒想到明樂會說出這麼嚴重的話來,一臉的愕然。
“快去吧,吩咐小廚房給王妃做幾樣吃食送上來。”雪雁上前催促,推着她往外走。
雪晴一步三回頭,幾次張嘴但終究也是無話可說的被送了出去。
房門關上,雪雁神色凝重的折回明樂身邊,關切道,“王妃,那個懸崖那麼高,您和王爺都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還好!”明樂勉強牽動嘴角露出一個笑容,神色之間卻都是難掩的疲憊,看了眼門口的方向道,“那些話遞給影二他們知道了嗎?”
“是,奴婢已經代爲轉達了!”雪雁慎重的點頭,“小少爺的人都信得過,他們不會把消息外露的。”
影二那些人本來是明樂安排下來想要用來自導自演來做那出刺殺大戲的。
如果她被人半路行刺,而宋灝則被綁在宋子昇的登基大典那裡不得脫身,再有這些天京城內外他們夫妻不和的流言做鋪墊,有心人士肯定會大肆渲染,那麼就更會坐實了他們夫妻之間不和的流言。
可是沒想到彭修的人會出手,這樣一來她提前安排好的“歹人”反而成了救兵,一直尾隨她和彭修出京。
宋灝到場的消息是要嚴密封鎖的,所以這件事一定不能宣揚出去。
就連雪晴——
雪晴雖然是她的心腹,但那個性子太直率又好衝動,明樂連她也都瞞着,就是爲了力求把這一場戲做到最逼真的效果。
“嗯,那就好!雪晴那裡也什麼都不要說。”明樂點頭,端起旁邊放着的安神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碗才又看向雪雁道,“關於今天的事,你還有沒有別的話要說?”
雪雁本來也正在猶豫,聞言立刻就神色一斂,開口道,“王妃,今天的事情很有些蹊蹺,平陽侯那裡姑且不論,當時在事發現場附近,奴婢還發現了另外一些人的蹤跡。”
彭修說當時惦記她的還有另外兩撥人,明樂其實是相信的,只是還得要向雪雁確認一遍才行。
“哦?”明樂垂着眼睛,看不到眼底的神色,只就淡淡說道,“你那可知道,他們都是些什麼人?”
“當時因爲場面太亂,王妃又被人擄劫,所以奴婢也無暇他顧,不過那些應當是兩批不同的人馬。”雪雁道。
“何以見得?”明樂反問。
“若是一批人,當時見到王妃被平陽侯的人劫持之後,他們要撤就應該同時撤了,以免節外生枝。”雪雁道,越說臉上的神色就越是凝重,“可是我卻注意到,他們是先後分兩批走的,好像是察覺其中的一批離開之後,另外一些人也就跟着散了。”
明樂聽完並沒有馬上說話,饒有興致的思量了好一會兒,突然抿脣笑了,靠在椅子上,神色悠然道:“這就對了,事情——似乎比我想象中的更有意思。”
她的心思,雪雁雖然有時候能夠揣摩個幾分。
但是對於很多深層的東西還是把握不住的。
見她這樣一副反常的表情,雪雁也不費心去想,只是突然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就又開口道:“對了王妃,傍晚在懸崖那裡,後來荊王趕過去了。奴婢原還以爲他會出手幫忙,那樣沒準我們便可以將平陽侯殺了的,只可惜——”
紀浩禹只帶了幾個隨從,並且從頭到尾一聲不吭,看了兩眼白戲就走了,這一點讓雪雁十分之鬱悶——
當時他們的人和彭修的人旗鼓相當,根本奈何不得他,就算紀浩禹帶着的人少,可一看就知道那幾個都是貼身保護他的高手,如果他肯出手,那麼沒準就能當場拿下彭修永絕後患了。
可偏偏——
“情理之中。”按理說放走了彭修,明樂會是最不樂意的一個,不曾想她卻是不甚在意的笑了,“殷王他和我們的立場不同,也沒有義務和我們站在統一戰線上來助我們的一臂之力。他不出手正好,出手了反而麻煩。”
紀浩禹可不是爛好人,他若真的出手幫忙,回頭這麼大的一筆人情債,還不知道他又要提出什麼不平等條件來叫着償還了。
雪雁見她雲淡風輕的模樣甚是意外,脫口道,“可是荊王殿下他和王妃——”
雪雁話到一半突然又覺得不妥,馬上改口道,“他和王妃不是朋友嗎?”
“朋友?”明樂聞言,不禁啞然失笑,“我和他之間怎麼可能是朋友?就連盟友都算不上。你別看之前宮裡的事他看似是站在我這一邊,幫着煽風點火也算是出了氣力的,可那畢竟只是些無關痛癢的小事,前提是——完全不曾觸動他的利益。”
紀浩禹既然插手進來,那也只因爲那些事都是大鄴內部的問題,不會牽扯到他的身上去。
他自己在大興國中的地位也不十分穩固,他不可能會真的插手進大鄴的政事裡面來。
否則——
回去之後,他說都說不清楚的。
所以從頭到尾,他也就是無關痛癢的開了幾次口罷了。
雪雁聽着不由的暗暗心驚——
不曾想這荊王殿下竟是這樣唯利是圖又精明的一個人。
以前她還真的以爲他刻意的親近是對明樂有些那樣的心思,當時心裡還一直彆扭不舒服,這會兒纔算是恍然大悟——
原來,一切都只是表象罷了。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今天一早在城門口埋伏的那些人,最後走的一批就是紀浩禹的人!”明樂也不管雪雁心裡是怎麼想的,只就繼續說道。
雪雁猛地回過神來,眸子微微一閃,反應了一下突然猛地倒抽一口氣,“王妃您是說——”
“他出動那些人的目的也應該不是針對我的,而應該是爲着守在那裡的另外一批人。”明樂說道,脣角牽起的笑容很淡很淡,眼睛裡卻是清冷一片,沒有受到任何的感染。
“所以,那些人才是要刺殺王妃的麼?”雪雁狐疑道。
“不一定是刺殺,或許他們的目的和我自己本身的目的不謀而合,他們也有可能只是爲了阻住我的行程,不叫我趕去參加祭天大典。”明樂思忖着慢慢說道,神情玩味。
不讓她趕到天壇,就能進一步擴大她和宋灝之間不和的流言。
“可是那些是什麼人?他們爲什麼要這樣做?”雪雁越想越心驚,也越來越不理解。
“具體是什麼人我也不知道,不過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無外乎就只有兩種可能——一個是昌珉公主,另一個,就是樑青玉了!”明樂道,擡頭看向雪雁,字字清晰,“可是那些人我不曾親近,現在你來告訴我,他們是誰的人,那可能性會更大一些?”
現在在這盛京之地,她不說是橫着走,但也總歸是叫衆多權貴望而生畏不敢輕易招惹的一個人物。
趕在這個當口,上趕子去觸她的黴頭的——
要麼就是深仇大恨,要麼就是別有居心。
要說到這裡僅剩的,可以稱之爲她易明樂的仇人的麼——
也就是昌珉公主一個人了。
平陽侯府被毀,昌珉公主又一夜之間淪爲寡婦,依照昌珉的個性,將她恨入骨髓是一定的。
可是麼——
“昌珉公主有幾斤幾兩重你和我都清楚,她不是不知道我身邊隨身護衛的都是些什麼人,如果是她派出的那些三腳貓,送出來也還不就是羊入虎口,更有可能是叫我從中發現破綻,再找到她的身上去。”明樂抽絲剝繭的吩咐。
昌珉不傻,即使好衝動,現在在這樣一個孤立無援的處境之下,也萬不敢胡來的。
所以——
就只有另外一種可能了。
“那些人的身手絕對不一般,或許不可能超過平陽侯的密衛,但也是一等一的!”雪雁回憶着,肯定說道。
那麼現在就只有最後一種可能——
是樑青玉爲了某種特殊的目的而要刻意深化宋灝和明樂夫妻之間不和的流言的。
“可是——”雪雁想着,越發的膽戰心驚起來,“那姓樑的女人到底是什麼人?她居然有本事驅策這樣一批高手爲她效命嗎?”
很顯然,這樑青玉也只是別人安排到宋灝身邊去的。
可是這個一個爲人棋子的女人,居然還能驅策另外的一批高手——
這幕後之人豈不是更可怕了嗎?
“若說之前我還不敢確定,但是現在至少有一條是可以定下來的——”明樂抿抿脣,眼底突然有幽暗的冷光一閃而過,“她是大興人!”
只憑紀浩禹會出動人馬監測那些人的行動這一點上就可以斷定——
最不濟他也是知道樑青玉身份的,哪怕那個女人也許他之前也不曾見過。
“所以王妃現在是懷疑是大興方面暗中作怪嗎?”雪雁駭然,“可是他們要幹什麼?難道是因爲知道王爺要理政,所以派了人來想要顛覆我們大鄴的江山嗎?”
“這個並不好說!”明樂緩緩地吐出一口氣,思忖着卻是搖頭。
其實不排除這種可能,可是——
如果對方的目的只是這樣,他也犯不着佈下一個長達二十餘年的局了!
這——
這的是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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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
萬壽宮的偏殿。
李太醫調配出瞭解藥,替樑青玉鎮住了身上蠱蟲釋放的毒素,但是樑太后卻因爲受了重創,一直到現在都沒有醒。
樑青玉要照料她的病情,就被安置在了這邊的偏殿,就近照顧。
這幾日姜太后的脈象已經逐漸趨於穩定,太醫也幫着診了脈,表示就在這一兩日了,姜太后就能醒過來。
作爲姜太后的救命恩人,以常嬤嬤和玲瓏翡翠爲首的的一衆萬壽宮的宮人都對樑青玉都是感恩戴德,真真的拿她當正經主子一樣的供着。
而偏偏樑青玉這人的性子極好,不是說綿軟嘴甜的那種,而是爲人十分之和氣,平易近人的同時又自是有那麼一股子不卑不亢的傲氣。
總之不管怎麼看,都是個叫人挑不出毛病的好姑娘。
“樑大夫,洗澡水準備好了,您試試可是燙了?要是燙了,奴婢再給您送些冷水進來。”宮婢們準備好洗澡水送進來。
樑青玉挽了袖子試了試水溫,微微露出一個笑容道:“可以了,不用再麻煩了,時候也不早了,你們也都歇了吧,這裡等明日一早再收拾不遲。”
“是,那奴婢等先行告退了!”那宮婢應道,領着一衆宮女帶上門退了出去。
回頭關門的時候,就看到樑青玉寬衣時候的影子映在了窗紙上,於是會心一笑,轉身退出了院子。
“綠姐姐,這樑大夫的脾氣是真真的好,人也長得漂亮。”一名宮女忍不住誇讚道。
“這都不算什麼,現在的關鍵的她救了太后娘娘的命,是咱們整個萬壽宮的大恩人,翡翠姑娘把咱們分配到這裡來照料,你們也都要用心些,知道嗎?”叫做水綠的大宮女端着架子訓斥,臉上也是笑意綿綿的。
“這是當然的!”宮女們立刻附和,隨後就有一個膽大的羨慕道,“最近王爺每天都要來看太后好幾次,而且也都會繞道過來樑大夫這裡,說是詢問太后娘娘的病情,你們說——會不會是樑大夫的好事近了?畢竟,樑大夫不僅是太后娘娘的救命恩人,聽說當初王爺在江南道被刺落水,也是樑大夫救的。”
“別瞎說,你不要命了?”水綠不悅的斥道,“王爺和王妃是什麼樣的感情你們又不是不知道,而且王妃是個什麼樣的人你們還看不出來嗎?王爺和王妃那可是幾番經歷生死的感情,豈是別人能取代的了的?更何況只就樣貌上說,王妃也算是一等一的美人了,這普天之下都不見得有幾個人比得上。”
“可是最近王爺和王妃不和也是事實啊。”有人不服氣道,“別人不知道可以說是謠傳,可是綠姐姐咱們都是清清楚楚知道的,自從那天在綺羅殿王妃和王爺鬧彆扭之後,這幾天王爺連王府都沒有回過一次,咱們天天關在宮裡不知道,可是這外面都傳瘋了。而且王妃的樣貌雖然是生得好,那性子卻是太強了,樑大夫與之相較,就要柔和和好相處的多。”
“是啊綠姐姐!”另一個宮女也湊上來,小聲道,“而且我還聽說今天皇上的登基大典上王妃都沒有出現,說是在去天壇祭天的路上遇着了刺客。若在以往,王爺定是什麼也不管的就要趕過去了,可是今兒個卻沒事人似的,還喝了個爛醉如泥,這會兒就直接歇在了綺羅殿,都沒有回王府去看過一眼。可見,這回是真的冷落了王妃了。”
“行了行了,都別瞎嚼舌頭了,沒得叫常嬤嬤聽見拔了你的們的舌頭!”水綠斥道。
幾個宮女嘀嘀咕咕的議論着,出了院子。
屋子裡樑青玉神色如常的脫了外袍之後就不再言語,一隻手抓着浴桶的邊緣,臉上的表情一寸一寸的冷了下來。
以她的身份,是沒有資格去宋子昇的即位大典上觀禮的,可之前也曾隱約的聽了消息,說是今天的盛典之上殷王妃沒有出席。
這殷王妃霸道強悍的個性她是早有耳聞的,可是那個女人只看她在處理政事上的手段就可以看的出來,並不是個傻的,新帝的即位大典這麼大的事情,她縱使是和宋灝私底下置氣,權衡利害也不該不來的。
所以這一天之內她自己暗暗的揣測了千萬種可能,卻是不曾想——
竟是殷王妃遇刺了嗎?
怎麼會?
在這個當口上,現在整個盛京誰不知道殷王夫婦隻手遮天,這個時候有人竟敢去行刺她?
那不是明擺着找人懷疑嗎?
樑青玉的臉色沉下來,演變的極爲難看。
手指摳着浴桶的邊沿,指關節都整個兒變了顏色,心裡憤恨不語。
“這個該死的賤人!”良久之後樑青玉突然咬牙切齒的暗罵一聲,心裡很是權衡了一番,終究還是沒有忍下來,轉身去了內室從她藥箱的底層取出一個小瓷瓶,打開了,卻赫然發現裡面盤踞着一條色澤鮮亮,只有人小指粗細的小蛇。
她走到窗前,將窗子打開一條縫隙把小蛇放到窗臺上。
那小蛇卻是極有靈性,一下子就靈巧的攀爬上窗櫺,從那縫隙裡鑽出去,很快就在茫茫夜色中隱沒了蹤影。
算了算時間,樑青玉就又回到外室的屏風後面心不在焉的簡單洗了個澡。
從浴桶裡爬出來,剛披了件衣服,突然就覺得後背發涼。
雖然從頭到尾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響,她就是知道不對,本能的回頭看去,果然就見裡屋的圓桌旁邊竟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多了個身着藍色宮裝的少女,正神態悠然的坐在那裡擺弄桌上的一套茶具。
樑青玉的心裡一下子就起來火,但也不過瞬間,馬上就被冷意澆了個透心涼,暗暗咬着嘴脣走過去。
“你有什麼事,非得這個時候找我來?”那女子開口,語氣很冷,涼的有些刺骨,目光都不屑於往她身上瞥一眼,“再過一兩天荊王啓程離京,我就要跟着回大興了,你這個時候找我過來,萬一出了紕漏,主子怪罪下來,是想拉着我跟你一起死嗎?”
說話間,她的眼底突然毫無徵兆的閃現出一抹冷厲的寒芒,抓着端在手裡的杯子直接往樑青玉臉上潑去。
那杯子裡倒是沒水,這一潑之下卻是樑青玉用於傳遞消息的那條小蛇被甩了出來,吐着豔紅的信子直向着樑青玉面門撲去。
樑青玉大驚,頸後汗毛根根倒豎,下一刻回過神來忙是袖子一揮甩出一片淡青色的粉末。
那小蛇落在霧氣裡,突然身子一軟,軟趴趴的摔在了地上一動不動。
“師妹!”樑青玉一惱,怒聲道。
“這麼久了,還是沒長進!”那女子鄙夷的冷嗤一聲,斜睨一眼地上的小蛇,諷刺道,“自己養出來的東西,我略施手段就能叫它回頭攻擊你這個所謂的主子,怪不得師父總說你沒天分呢!”
說話間她已經抖着裙子站起來。
這一擡頭,纔將整張臉孔露出來。
那是一張甚爲年輕的女子臉龐,瓜子臉,尖尖的下巴,眼睛很大,嘴巴小巧,若不是她眼裡閃爍着陰狠毒辣的冷光,當真會是個十分嬌俏可人的女孩子。
看着年紀也不大,只有十五六歲的模樣。
卻赫然——
正是以前紀紅紗身邊那個總是神情畏縮,唯唯諾諾的陪嫁宮女蘭琪。
只是此刻,這同樣的一張臉孔,卻換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表情,怕是就連明樂見了也要吃驚不小——
她這渾身上下,還哪有一絲半點怯懦的影子?
並且如果見到她方纔的手段,明樂想必也就會了悟她之前一直百思不解的,紀紅紗手裡血紅絲的由來也可以在這裡找到謎底了。
“穆蘭琪,你不要欺人太甚!”樑青玉被她這樣的奚落,卻是動了肝火,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一步衝過去,若不是被她森冷的目光盯着,真就恨不能給她一記耳光泄憤。
可是她自己也很清楚,自己根本就不是穆蘭琪的對手。
這個小賤人,在研習巫術方面簡直就是個奇葩的天才,她煉蠱制蠱的水平,就連宮裡許多御用的頂級巫師都難以望其項背。
兩人雖然同出一門,但是穆蘭琪得了師父的寵愛,與她根本就是天上一個地上一個。
並且——
這個小賤人又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
樑青玉確定,只要她這一巴掌甩出去,都不用等落到對方的臉上,她自己就先要橫屍當場。
狠狠的嚥下這口氣,樑青玉儘量的調整呼吸,平和了語氣道:“算了,你我都各自有使命在身,我不與你逞口舌之快了,我找你來,就是要問你,之前主子有言在先,你我之間是互不干涉的,你憑什麼出手壞我的事?”
“壞你的事?”穆蘭琪冷笑,目光嘲諷,看的樑青玉心裡一陣發虛。
然後她走過來一步,脣角牽起一個笑容逼視樑青玉的眼睛,字字陰冷道,“你是說我叫人埋伏襲擊殷王妃的事嗎?這就叫壞你的事了嗎?其實我是怕有些人成事不足,幫你一把而已!”
------題外話------
蟲子已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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