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煙火熱鬧的綻放着,沈顏歡快的跑到了沈紫身旁,喊道:“阿紫姐姐。”
沈紫微微蹙眉,這兒是皇宮,即使長廊靜僻,卻依舊是隔牆有耳,沈顏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懂,還如何指望她不被人當棋子般利用呢?
待她靠近後恭敬的福身行禮道:“妾身參見顏貴妃,顏貴妃萬福金安。”
沈顏甜甜一笑,回道:“免禮。”
見她身上單薄,沈紫脫下身上的煙霞紫吳錦披肩給她披上,隨後二人攜手一直走到長廊盡頭的石桌邊,才緩緩坐在石凳上。
闌珊知道王妃是有意而爲之,她始終不如青萍般得王妃的信任。只得待在原處靜靜等着。
“最近身子可好?”沈紫握着沈顏的手,微微一笑,問道。
此刻,刮過一陣寒風,吹起了她額前的幾絲秀髮,沈紫動作輕柔的將她的頭髮捋到耳後。
沈顏點頭回道:“很好啊。只是紅杏她……被皇后娘娘貶去浣洗房當宮女了。”提及紅杏,她的臉上閃過幾許失落,眼中流露出無奈。紅杏是她的貼身丫鬟,從小就一直在她身旁伺候。如今這幾日沒了紅杏在,她總是覺得像缺了點似的。
聞言,沈紫低眸一笑,終究是安慰一些了,好在她還惦記着紅杏呢。
“我求過皇上了,可皇上說後宮是皇后娘娘做主,況且這事的確是紅杏做的不好,院外有積雪,摔着宮女太監倒無礙,可摔着懷孕的皇后或是任何一位主子就成大事了。”沈顏低低說道。皇上都說這話了,她也實在想不到其他法子救紅杏了。
這事皇后的確是做的天衣無縫,連皇上都沒法改變。沈紫微微頷首,繼續問道:“去瞧過紅杏了嗎?”
“嗯,前幾日我和若蘭姐姐的貼身宮女秋菊一塊去了一趟,給了浣洗房的老媽子一些銀兩,讓她好好照顧紅杏。”沈顏點頭回道。
“那最近都是誰在照顧你的寢食?”沈紫問道。
她不能和沈顏直說小妙是皇后那邊的人。否則以沈顏的秉性而言,小妙肯定會發現異常的。這樣一來,只會讓沈顏的處境更加危險。起碼現在,皇后並沒有用其他更加惡毒的招式對付她!
沈顏低眸回道:“小妙啊,姐姐你也見過的。不過若蘭姐姐見我最近心情差,所以就叫我去她宮裡小住了幾日,吃住都在她那兒。”
“小妙是不是有叫你喝藥?”沈紫試探問道。心中萬分慶幸,還好有個若蘭在她身旁照顧着她。
沈紫柳眉一挑,仰着下巴好奇問道:“姐姐怎麼知道啊?小妙是經常叫我喝藥,不過最後幾次我實在嫌苦了,就偷偷倒了。”說着,低頭露出了一副知錯的可憐神情。
沈紫如釋負重的嘆了口氣。有沈顏這幾句話,她倒是可以稍稍放心些了。
“嗯,你今後還要繼續這麼做,瞞着小妙把藥給全倒了,一口也不許喝,知道嗎?”沈紫微微頷首,輕聲在她耳畔吩咐道。
沈顏以爲嫡姐會怪罪她將藥倒了,沒想到得到的竟然是這番回道,瞪圓了眼睛,有些吃驚。問道:“那藥爲什麼不能喝啊?”
“因爲你身子沒病啊,沒病自然不用喝藥。”沈紫隨口說了個理由,淡淡笑道,“走吧,外面冷,回殿裡暖和暖和吧。”說着,就準備起身。
沈顏聽話的點了點頭。長姐爲母,對於沈顏而言,沈紫的話她是一定會聽的。不管是先前說的要她不能獨佔皇上,亦或是現在要她不喝藥,她都會乖乖聽從。
從位上起身的時候,似乎想起了什麼,低聲問道:“那紅杏……”她和紅杏的感情自然不是才伺候幾月的小妙可以比擬的,沒了紅杏,她就像失去了主心骨,在這個皇宮裡也就更加無依無靠了。
沈紫緊了緊握着沈顏的雙手,給了她一個放寬心的微笑,輕聲道:“有些事情,就讓它順其自然吧。”
往回走的時候,沈紫瞥眼看到了在假山後望着她的拓跋澈。
“拓跋太子。”沈紫微微福身說道,便想快點離開。
拓跋澈一把拉住準備起步離開的沈紫的細嫩手腕,淡淡問道:“爲什麼躲着我?是他爲難你了嗎?”
沈紫看着拓跋澈溫潤又有些炙熱的眸光,內心微微一緊。如果她不是王妃,也許真的會愛上眼前這個溫潤如玉般的男子吧。
側目對身旁的闌珊吩咐道:“你先陪顏貴妃回去吧,本王妃再待會,等下自己回去。”
“是。”闌珊低着的頭偷偷瞄了二人一眼,福身回道,臉上露出陰謀得逞的譏笑。大夫人不愧是大夫人,今日一早就要她今夜時刻注意着王妃與拓跋太子。乾柴烈火的,又多日不見,怎麼會不趁着除夕之夜好好敘敘這相思之苦呢?帶着顏貴妃離開了。
“我沒有躲你,南澤王爺更沒有難爲我。”沈紫低眸,淡聲回道。她是南澤王妃,她絕對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知道嗎?上次晚膳我本是想與你告別的。讓我留京過年,這不過是皇上害怕我父皇會以南宮曄爲要挾,提出什麼不合理的條件罷了。”拓跋澈溫柔的凝視着沈紫的鳳眸,溫爾說道,“可當我看到南宮澤對你那般冷淡時,我改變主意了。我留下,是爲了帶你離開。”
此刻,沈紫的心中暖暖的。就好像初春的午後,一米愜意的陽光照在她的身上,暖進她的心窩,很舒服。淺淺一笑,沒有回答。若是她現在不是什麼南澤王妃,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兒,又有什麼理由能拒絕他呢?
這廂,殿內。自沈紫與拓跋澈相繼離開後,南宮澤便一直注視着門口。
當他只看到顏貴妃與闌珊二人的身影時,心中是一陣說不出道不明的失落,拿起斟滿酒的白玉杯子一口飲盡。
闌珊脫下顏貴妃身上的披肩後,走到王爺身旁的位置。見他心情不悅的喝着悶酒,顧自喃喃道:“假山那兒風這麼大,王妃又沒披肩,凍着就不好了,還是給她送去吧。”說着,又要往殿外走去。
“等等。”南宮澤冷峻的聲音幽幽響起。假山那兒鮮少有宮女太監經過,還真是個幽會的好地方。
闌珊轉身福了福身子,道:“王爺有什麼吩咐嗎?”
“你說王妃在假山那兒?是她一個人嗎?”南宮澤幽暗着臉色,冷冷問道。
聞言,闌珊霎時變得六神無主起來,蹙眉咬脣,低着頭眼神卻遊離不定,不知該如何回答王爺的問題是好。
神情已經背叛了闌珊。即使她一字沒說,南宮澤也已經看出端倪來了。心中氣憤難耐,卻又害怕沈紫真的被寒風吹凍着。冷哼一聲,用力扯過闌珊手中的披肩便起身往殿外走去。
看着王爺走遠,闌珊小心巡視了殿中一番。
殿外菸花放的正燦爛,殿中此刻只有着三五個人,各自或飲酒或談論。沈顏與皇上也在王爺之後走出殿外欣賞煙火,並沒有人注意到她。見時機正好,闌珊緩緩走向樑貴妃處。
“你就是樑瑩信中的闌珊?”樑貴妃上下掃視了她一眼眸,淡笑問道。
闌珊福身答道:“正是奴婢。”
樑貴妃見她與樑瑩在信中描述的幾乎一樣,滿意的點點頭笑道:“今晚本宮一直看着你,做的很好,樑瑩沒有看錯人。”話畢,側目掃了身旁的平兒一眼,揚起圓潤的下巴有所示意。
平兒會意,從腰間取出一包東西,遞到了闌珊手中。
“謝樑貴妃,奴婢告退。”闌珊福身恭敬說道,退回了之前站的位置。神色自然,好像方纔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假山後,沈紫掙脫開唄拓跋澈津津牽着的手,別過臉輕聲說道:“拓跋太子說笑了,我是南澤王妃,我的家就在這兒,又何必離開呢?”
拓跋澈脫下身上的藏青綢緞絨毛披肩,輕輕披在她的肩上,然後溫柔握住她的肩膀,強迫她面對他,正視他,溫潤的臉上帶着幾許堅定,說道:“我不管你是沈紫,還是南澤王妃。我只知道,當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便無法再忘記你。”
此刻,南宮澤正站在不遠處,清楚的聽到了拓跋澈的話語,藉着柔弱的月光望着二人。
聽着他熾熱的表白,沈紫微微一愣。
危難時刻的那個挺身,那名白衣溫爾男子,那件掉落在她腳邊此刻又披在她身上的藏青披肩。第一眼,早就將彼此深深銘記。只可惜,有些人,有些事情,只能讓他隨風遠去,因爲……遲到了。
四目相對,沈紫嘴角微微一勾,伸出雙手緊緊抱住了眼前真心待她的男子。
手中的煙霞紫吳錦披肩緩緩落下,南宮澤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心中的憤恨化成了悲傷,深邃的黑眸中閃着光,踩着腳下的披肩轉身,毅然離開了。
這是沈紫第一次感受拓跋澈身體的溫暖,也會是最後一次。附在他耳畔輕聲回道:“謝謝你,謝謝你愛過我。如果我先見到你,也許我也就愛上你了。”隨後,慢慢的和這個男子分開。
拓跋澈低眸一笑,他當然聽出了沈紫的言外之意。因爲先遇上了南宮澤,所以他沒機會了。擡眸堅定回道:“在元宵節沒有過去之前,你都還可以改變現在的這個主意。”
離開時,見到掉落在地上的煙霞紫吳景披肩,沈紫心中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南宮澤一坐到位上,便拿起杯中已經倒滿的酒一口喝完,神色陰鬱悲愴,比離開時還幽暗了許多。
闌珊看到這幕,撇嘴暗暗一笑。
隨着最後一束煙火在空中絢爛綻放,消失,今夜的晚宴也結束了。
回府的馬車上,南宮澤未說一語,全身散發着冰冷,如千年不化的雪峰之巔,令人望而卻步。
沈紫方纔聽闌珊說了事情的始終,自然知道他所氣何事。可她捫心自問,沒有做對不住南宮澤的事情,自然不願先讓步。若是他對她連最起碼的信任也沒有,那還能說愛嗎?
馬車一停下,南宮澤迅速下了馬車,快步往王府內走去。冷風一吹,倒是吹散了些他身上的熱燥感,身體不似方纔那般難熬了。
沈紫看着南宮澤逐漸遠去的背影,緩緩下了馬車,直接回了瓊花苑。希望今晚的決定她不會後悔。
一推開房門,南宮澤便看到穿着單薄,性感的樑瑩正在他房中等着,翹首以盼。
一看到王爺,忙迎身上前,挽上王爺健壯的臂彎,媚笑道:“王爺,您可終於回來了?”
可僅剩的幾絲理智又讓他甩開了樑瑩的手,沉聲說道:“本王累了,你下去吧。”
“王爺,累了嗎?那賤妾伺候您歇息。”樑瑩重新挽上王爺,緩緩往牀邊移去。
嫡姐樑貴妃的合歡藥,藥性的發作雖慢,卻極猛極強。
窗外,除了冷風呼嘯的聲音,一片寂靜。
翌日清晨,昨夜二夫人在王爺房中過夜的消息傳遍了整個王府後院。
煙花閣中,聽着下人談論此事的四夫人嫉妒的紅了眼。
海棠院裡,三夫人早已看淡她與王爺之間的感情。聽到此事,也只是一笑而過罷了。笑過之後,心中竟萌生出一個大膽的念頭來。放下手中的筆,喚了舒兒走出許久沒有走出的院子。
“這才正月初一,竟然就如此熱鬧了。”從紅袖嘴中得知昨夜樑瑩與王爺的事情,沈紫頓了頓手中的銀筷,冷笑一聲,淡淡說道。
“王妃……”青萍輕聲喚到,側目用責備的眼神瞧了身旁的紅袖一眼,她和闌珊都閉口不提此事,紅袖倒好,一跑進房中便將此事一股腦的說給正吃着早膳的王妃聽。
“王妃,奴婢……”紅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低着頭,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王妃。
沈紫露出一絲笑容看了眼紅袖一眼,說道:“低着個頭幹嘛啊?你又沒說錯話。”望青萍和闌珊各一眼繼續道,“本王妃不從你們嘴裡知道這事,也會從其他丫鬟婆子那兒知道。你們瞞,瞞得了今日,瞞得了明日嗎?你們都先退下吧,有事本王妃再喊你們。”話畢,又像個沒事人一樣吃着早膳。
三人面面相覷,退出了房間。
她的心不痛是假的。
口口聲聲說愛她,難道愛就是這麼弱不禁風的嗎?只要一個誤會,就可以把愛丟進風裡,像丟一件披風一樣。嚼着嘴中的食物,帶着幾絲鹹味,不知不覺中,她的淚水已經順着臉頰一滴一滴落下。
“王妃,三夫人來了,說有事要見王妃。”青萍朝房中輕聲喊道。
聞言,沈紫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舒了口氣,淡聲回道:“嗯,知道了,叫她去偏廳等着,本王妃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