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夏侯皓月敲響了韓三娘別院的門。
此時東秀劍閣一行,早已來到了清渠城。作爲婚禮女方,在親迎那天,男方按理是要從女方家中把女方接到男方家裡的。不過有些時候男女雙方距離很遠,不能一天來回。那麼也有折中的辦法。
東秀劍閣與古河派相聚太遠,所以東秀劍閣就在清渠城租了一處院子,作爲下榻之所。而婚禮當天,江軻將會親自來此,帶着林凌雁回去完成婚禮。
韓三娘爲了看好林凌雁,所以就居住在林凌雁隔壁。按照韓三娘對自己徒弟的瞭解,林凌雁的性子應該不會如此聽話纔對。可從雲棲山回來之後,林凌雁似乎整個人都壞掉了。
是的,就像是一顆已經成熟的果子,卻因爲風霜侵襲而乾癟。
林凌雁再也沒有往日光彩。
她開始變得很安靜,那是一種真正的安靜。哪怕讓她一天呆在房間裡,她就真的能這樣呆呆坐上一天。
這段時間裡,韓三娘去勸過,魚雲端去勸過,夏侯皓月去勸過。可是林凌雁完全聽不進去。甚至韓三娘將婚禮的消息透露給她的時候,她也不過只是淡淡哦了一聲,便沒有了下文。
沒有反抗,沒有鬥爭。
就像她已經死了一樣。
夏侯皓月想起師妹的模樣,也的確是讓人有些心疼。現在他急匆匆地跑來,主要是因爲他得到了一個消息。他相信這個消息,可以讓林凌雁恢復往日活力。
但是事關重大,他不敢自己做主。
於是,他來找韓三娘問詢。
敲門之後,韓三孃的聲音從屋內傳來,“進來吧。”
夏侯皓月應了一聲,推門而入。
韓三娘正在調息,見到夏侯皓月進來,知道這個大徒弟肯定有事。於是便問道:“怎麼了?”
夏侯皓月恭敬地說道:“師父,我聽到了一個消息。我覺得這個消息很重要,所以我想問問師父的意見。”
“什麼消息?”
“那個陸離還活着。”夏侯皓月說道。
韓三娘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抽動了一下,她身子前傾,盯着夏侯皓月說道:“消息屬實?”
夏侯皓月點了點頭,說道:“樊籠的消息。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那個陸離已經知道了師妹要嫁人的消息,正在往古河派趕來。”夏侯皓月補充道。
“樊籠?呵呵。”韓三娘。平日裡,找樊籠打探消息,往往都要付出不小的代價。這個消息竟然免費送上門來?這不是擺明了是想給東秀劍閣和古河派難堪麼?
不過,他們似乎也太過自信了一點。就憑那個什麼陸離,一個人就想來攪亂此番雙派聯合,主導正道的大事?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韓三娘搖了搖頭,說道:“不必理會他。”
“嗯。”夏侯皓月答應道。
“你去吧。”韓三娘說道,這件事情,真的不以爲意。所以她又閉上眼睛。
可是夏侯皓月並沒有走,他躊躇了一會,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師父,可不可以把這個消息傳給師妹知曉?”
話音未落,韓三孃的眼睛猛然睜開,帶着一絲厲色。“還嫌她不夠亂?她爲了他可是連我都敢傷!”
“可是……”夏侯皓月想爲師妹辯解幾句。因爲他實在不想看到師妹現在這個樣子。
“沒有可是,這件事,你要交代下去。誰都不能告訴凌雁知曉。壞了兩派聯合的大事,我爲你是問。”韓三娘斥責道。
“是。”夏侯皓月只得答應。
韓三娘看他心有慼慼,微微緩和下來,解釋道:“樊籠節制江湖,最不願意看到就是我們江湖一體。武榜排名也好,平日裡參與江湖之事也罷。這些都是樊籠拿來鉗制我們的。上一代掌門和我們要做的,就是團結起來,脫出樊籠。現在,這件大事,已經快成了。”
“樊籠根基在江湖,卻又反過來控制江湖,這本就是畸形的存在。”
“以婚禮之名,樊籠便不敢過來大鬧,不然會讓普通竹篾寒心。這是前輩們定下的陽謀,只不過因爲古河派和東秀劍閣之間的間隙,而一直擱置而已。”
“武宗寶藏一事,給了我們一個很好的契機。所以,這場婚禮不能被人破壞。只要那個陸離敢來,我不介意出手殺了他。或許是我心太軟,早些殺了他,凌雁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韓三娘說完,臉色依舊沒有緩和下來。
夏侯皓月知道韓三孃的用意。就如同江軻一樣,他日後必然也是東秀劍閣的掌門人。所以有些東西,韓三娘一直在教他。不只是武功,還有這些七纏八繞的江湖事務。
一個合格的掌門,武功高強是一個方面,更關鍵的實在才智。
東秀劍閣不像古河派那樣,可以用掌門外加長老的模式來管理門派。所以,他們對於繼承人的要求更爲嚴格。
夏侯皓月的武功,才智都是上佳之選。更爲難得的是,年紀輕輕,性格沉穩,做事隱有大將之風。
因爲如此,夏侯皓月也知道自己再說下去也沒用了。他在心中嘆息一聲,向韓三娘行了一禮之後,走出門去。
韓三娘隔壁的房間,就是林凌雁的房間。
從打開的窗戶可以看到,林凌雁呆呆坐在牀頭,眼神渙散,沒用一絲光彩。
眼睜睜看着摯愛在自己眼前死去,而自己卻無能爲力。這樣的打擊,足夠摧毀一個年輕女孩。
夏侯皓月嘆了口氣,強行壓抑下告訴林凌雁陸離還活着的衝動。作爲一個師兄,他應該爲師妹考慮。但是作爲未來門派掌門人,他必須爲門派考慮。
韓三娘說的,確實沒有錯。自李鈺一統天下以來,江湖遠沒有以前人才輩出。曾經萬千江湖兒郎,自由馳騁的年代,已經過去。就如同楊寀一把火燒了尚陵城,讓天下詩書失去光彩。樊籠的建立,真的如同一道樊籠,將整個江湖的生氣活生生磨滅。
這樣的情況如果繼續下去,那麼門派消亡是必然;江湖變成李家的江湖,也是必然。
身爲江湖人,怎麼可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夏侯皓月搖了搖頭,心中默默對林凌雁說道:“師妹,原諒師兄吧。”
就在韓三娘爲夏侯皓月陳述各種利弊的時候,白應龍也被勞四傑叫到了房中。
“消息就是這些。那個陸離還活着,而且正在趕來。”說道這裡,勞四傑頓了頓,“還有一人陪同,名叫柴如歌。”說完,勞四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白應龍身側的十月劍。
柴如歌這個名字,甚至比樊籠的意圖更加重要。
勞四傑當然不會忘記這個名字。
沐師兄最爲器重的弟子。除了沐師兄之外,唯一一個學會古河派三套心法的人。
年紀輕輕,隻身下山,便闖出了大好的名頭。
十月寒霜重,劍寒十九州!
十月如歌!
十月劍!柴如歌!
如果他還在古河派,哪裡還輪得到江軻來接掌古河派掌門之位?恐怕江軻連成爲沐三白弟子的機會都沒有。
因爲天賦好的弟子,一個就足夠了!
可惜,這個天縱英才,竟然爲了一個女人,墮落如斯。不僅放棄了自身武功,還將佩劍十月劍歸還劍崖。
勞四傑還記得當初,沐三白問詢之後勃然大怒的樣子。哪怕是他,也是憤怒不已。
一個人怎能如此不自愛?白白浪費了如此天賦!更是浪費了他們的心血!
不過憤怒之後,更多的是惋惜。
這麼多年過去,江湖之中聽不到一絲一毫關於他的消息。直到年前,江軻和白應龍在石谷偶然遇到,才讓勞四傑又知道了柴如歌的消息。在舟行早家中,柴如歌出手,竟然還有往昔之資,也讓勞四傑搖頭嘆息。
白應龍看着眼前有些發呆的師父,也知道他想起了自己佩劍原本的主人。
他在打聽過柴如歌原本的消息之後,徹底折服了。他甚至有幾分猜測,自己能夠脫穎而出,入勞四傑的法眼,也和這把十月劍有關。畢竟劍崖的劍,無窮無盡,自己就在那萬千把劍中,選中了這把十月劍。
良久之後,勞四傑回過神,問道:“應龍啊,這個消息你怎麼看?”
自從那日勞四傑有過透露,說要讓白應龍接過長老之位之後,勞四傑就經常找白應龍。這樣的問題,就是爲了考驗他的處事能力。
白應龍知道這關係到自己日後是否能配合江軻執掌古河派,所以每次回答也是十分用心。他仔細想了想,然後說道:“婚禮事關大事,定然不能被人搗亂。哪怕是曾經的柴師兄也不行。所以我們在婚禮當日,應該在碼頭等處加派人手,防止他們前來搗亂。”
勞四傑點了點頭,然後問道:“要是遇到他們,你會怎麼辦?”
“呃……我會警告二人,讓他們離開此地。如果不聽勸告,那麼便動手。”白應龍回答完後,看着勞四傑的反應。
只見勞四傑微微搖了搖頭,說道:“還是太過婦人之仁。”
白應龍一愣。
“且不說柴如歌現在是樊籠中人,就憑他交還十月劍這一點,他就不再是我古河派的人。這次更是帶外人前來搗亂,你熟悉門規,自然知道他犯了多少條。”勞四傑淡淡說道,“這原本都是些不必要的麻煩。但是總歸是麻煩。”
“爲了確保此番大事功成,我們要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只要他們敢踏上古河派地界一步,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