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青魔看了一眼連雀,然後艱難地吞了一口口水。
如果說脊椎斷裂也只是算作放血的話,那麼,挑斷手腳經脈,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吧?
連雀俯身趴在地上,似乎已經昏迷了過去。在他後腰的位置,有一道很深很深的傷口。這道傷口的深處,可以看到那灰白色的脊柱。現在,那裡有一條斷裂的裂縫,充斥着灰色的脊髓與紅色的血肉。
這模樣,慘烈倒不忍直視。
“你知不知道這樣,會有什麼後果?”浮青魔站起身,收刀入鞘。他口中說着威脅的話語,但是收刀這個動作,已經顯示出他內心的動搖。
色厲內荏。
浮青魔他自己沒有把握勝陸離,所以他直接放棄了抵抗。他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抗議。
“什麼後果?”陸離望着浮青魔的眼睛。
浮青魔別開了目光,他看到了連雀的護衛。那七個護衛直接圍了上來。這七名護衛,亦是護教火衛。他們這次陪同連雀前來,承擔着護衛連雀安全的責任。
連雀被陸離打敗。若只是單純敗下陣來,或許也還好。來之前連雀也早已經交代,若是自己失敗,大可不必再窮追不捨。但是連雀現在的樣子,容不得他們不動手。
脊柱斷裂,就意味着連雀下半輩子都只能在牀上生活。這種重傷,哪怕是醫仙柳茗煙來救治,也很難再讓他恢復了。
這比殺了連雀,更折磨人。
連雀他早早領會了荒火神意,從護教火衛之中脫穎而出,被荒火教教主所看重。乃是荒火教重點培養的下一代人手。這七名護衛捍衛他的安全,但是他已經註定是殘廢的局面。這樣的情況下,他們沒有那個臉面,再回去面見教主。
浮青魔緩步後退,將空間留了出來。
七名健壯的荒火教護教火衛,將陸離團團圍住。
七人師出同源,動作也是出奇的一致。七人出刀,直接向着陸離砍來。
陸離不講道理在先,那麼他們也不會講道理。
草原之上的漢子,比誰都要了解弱肉強食這四個字。就單對單來說,陸離強,他們弱。但是若是他們集合起來,誰強誰弱還真不好說。畢竟所有的護教火衛,都是經過嚴苛訓練的。他們每個人的實力,只要不遇到高手,行走江湖不在話下。
他們相信七人動手,足以匹敵陸離。
但是他們錯了。
只是剛剛集合在一起,只是剛剛出刀。
下一刻,他們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騰空而起。
陸離站在原地,釋刀再一次出鞘。
扶風。
陸離專門用來對付羣攻的招式。在雲滇之時,陸離憑藉這一招,在雲霜大營硬生生地闖出一條生路。更是用這一招破去了葉秋白的“摘頁”。
現在,這一招也用在了七個護衛身上。
一招制敵。
而且是七個敵人。
這一下,再加上之前那番變故,讓在場的觀衆都沒有回過神來。事情的轉折發生得太快,實在是大起大落。
站在五里亭邊上的陸凌,望向陸離的眼神已經滿是崇拜。
一刀擊敗連雀,復又一刀擊敗連雀的七個護衛。
一刀,只是一刀。
在陸凌眼裡,陸離都是用了一刀。
這一刀,就是他想要的風采,就是他想要的江湖。
這就是他以後想要走的道路。
“這連雀,應該是廢了吧?”有人在陸凌耳邊說道。
“肯定的。那一刀若是再深一些的話,應該可以算是腰斬了。”
“呵,這下看他們草原人還敢不敢來中原囂張。”
“朔夜草原畢竟是蠻夷之地,這番來中原耀武揚威,使他們不對。但是一言不和就把人腰斬,是不是太過分了一些。”人羣之中,似乎看不過陸離下手太重。
“就是,這也太血腥了。”
陸凌看不下去了,他大聲說道:“你們這些人,人家連勝中原武林之時,對連雀反而多加讚譽,如今他敗了。還要爲他鳴不平?”
“你這小子懂什麼,連雀他的確是厲害啊。”有人跳了出來,看來他是支持連雀的。
陸凌聽他這麼說,火氣也是上來了。“放屁。厲害?厲害能被陸離一刀斬成這樣?”
那人一時語塞,“可陸離再厲害,贏就贏了,爲什麼還要痛下殺手?”
這個時候,之前出聲的換日刀費昱也看不下去了,“連雀挑斷紀寧手腳經脈的時候,也沒見你站出來說話。如今你是什麼意思?”
那人眼見有人出頭,而且看模樣很是兇惡,不是陸凌這個白臉小子可以比的,立馬就偃旗息鼓。不過,他似乎還心有不甘地說了一句,“切。”
“呸。”陸凌狠狠啐了一口,費昱也不屑與他再做爭執。
這個世界上,總歸是不缺以聖人要求別人,以小人要求自己的人。
有這兩人出頭,剩下的一些議論也小聲了起來。
“小兄弟,你是陸離的什麼人?”費昱問道。
陸凌挺感激他出言相助,行禮道:“離哥雖然沒有收我爲徒,但是我是想跟隨他學刀的。”
費昱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他有些羨慕的說道:“你有這個機會,很不錯。畢竟,他是能夠問鼎刀聖之名的人。”
陸凌用力點頭,大聲說道:“那是肯定的!”
再看場中,七名護教火衛站起了身。陸離對他們並沒有痛下殺手。因爲他此行的目的便是找連雀算賬而已。現在目的達到了,連雀此生雖殘,但是他還沒有死。這七人正好可以收拾殘局。
“我相信你們之中有人聽得懂中原話。”陸離持刀而立。刀上殘留的鮮血,還提醒着人們剛纔發生的事。這讓陸離看上去無比兇惡。
“我無意殺他,你們帶他回草原吧。中原,不是你們可以踏足的地方。”
那七名護教火衛之中,有人還想再戰,但是卻被其中一個人拉住了。那人看上去年紀最大,應該算是七人之中資格最老的人。他攔下了所有人的衝動。
“閣下。”他站了出來,讓其中兩人先去救治連雀。然後來到陸離面前。“我們不是你的對手,但是長生天的子民,只有戰死,沒有戰敗。所以,我們不會認輸。”
“你知不知道,沒有實力的威脅,是最無用的東西?”陸離回了這麼一句。那人明顯也是懂這句話的意思,他的臉色本就不好看,這下變得更灰暗了。
“陸離,你將會成爲我教標記的敵人。還請你好自爲之。”他的胸膛劇烈地起伏了幾遍,然後毅然轉身,不給陸離脣齒反擊的機會。
陸離搖了搖頭,成爲荒火教的敵人?
古河派,東秀劍閣,霖越派,這江湖三大門派,陸離早就爲敵。
雲渚,雲霜雲滇兩大勢力,也視陸離爲敵。
瀝血泉,隱國,對陸離也不友好。
大姜八大上將軍之一的黃厲,當今大姜皇后,亦是被陸離視爲仇敵。
掰着手指算算,縱觀天下。廟堂,江湖,正派,邪派。陸離都有敵人。可謂仇敵偏天下。
那麼,再多一個遠在朔夜草原的荒火教又如何?
債多不壓身,仇多了,也不壓身。
陸離現在有得是本錢,管他要債得有多少,先問問釋刀想不想還。
陸離看着七人擡着連雀而去。連雀雖然昏迷,但是他的手還緊緊握着置喙刀。一身是血,臉色蒼白。陸離看着他遠去,心中也有所觸動。自己現在,真的是變得殘忍了麼?
換做以前,若是沒有必要,他是不會下重手殺人的。
陸離看着釋刀上的血跡,陷入了沉思。
“陸離是麼?”一個聲音卻把陸離拉了回來。申不害來到陸離面前。這個連雀原本要挑戰的人,失去了對手。他與連雀的一場戰鬥,在陸離插手之下,沒有分出勝負。
雖然申不害內心也知道自己並不一定是連雀的對手,但是他對陸離這樣的行爲,還是感到有些不舒服。
陸離回過神,看着申不害。他那空空蕩蕩的袖子很是刺眼。
“你爲什麼要插手我的戰鬥?”申不害很直接地說道。
陸離沒有說話。因爲他本來就是理虧。
“你最好給我一個解釋。”申不害平靜地說道。
“你會輸。”陸離很認真地說道,末了他又補了一句。“我相信你心裡也明白。”
申不害臉色一肅,“我徵知道,但是,這不是你可以插手的理由。我輸也好,我贏也好,都是我的事。我自己的事情。”他把我自己的事情咬的特別重。
陸離撣了撣衣袖,然後雙手交疊,向申不害行了一禮,然後說道:“抱歉。我有不得不出手的理由。對不起。”
申不害搖了搖頭,他俯下身子,叼起自己的龍誕刀。他用含糊的口音認真說道:“沒必要道歉。因爲,我現在,向你挑戰。”
“嗯?”陸離有些不解。
“算是對我的補償吧。”申不害笑了笑,“換個更強的對手,我求之不得。”
陸離看着申不害隨風飄蕩的衣袖,覺得眼前這個人身體裡面,似乎住着比四肢健全的人更加強大的人格。
“好,我答應你。”陸離說道,“我不會放水。”
“多謝。”申不害道謝。說完,他後退一步,做了一個起手勢。
“等等”陸離伸手攔住了他。“在這之前,我不能讓那個至關重要的觀衆溜了。”說着,陸離直接躍身而起,撲向正在悄悄隱去身形的浮青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