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去紫瀾苑的馬車上，姚媚兒朝慕慎安拱了拱手：“多虧大哥及時趕到，不然媚兒可就慘了。”
慕慎安看了姚媚兒一眼，忍不住撇開頭去，忍了忍，又轉過來看了姚媚兒一眼，嘆氣道：“媚兒，你這臉到底怎麼弄的？看起來怪滲人的。”
“哦，這個啊，”姚媚兒掏出帕子，用力擦了擦，臉上的顏色淡了些，卻也因此混在一起向外擴張，原本是半張臉慘不忍睹，如今一下子變成了大半張臉，“不過是障眼法罷了——媚兒也是怕被昭陽公主認出來嘛，又不能冒着望江樓被辰王拆了的風險不去，只得出此下策。”
看着姚媚兒從半張花臉慢慢擦成了一張花臉，慕慎安終於看不下去了，他從姚媚兒手中搶過帕子，又從馬車的儲物格里取出一個裝滿清水的竹罐子，倒了些清水在帕子上，親自替姚媚兒擦洗臉頰：“你放心，辰王府少說還要半年才竣工，到時候辰王說不定早忘了你這等人物，就算沒忘，咱們也有的是時間籌謀——你別動，小心連脖子都變花了。”
慕慎安跪坐在姚媚兒跟前，一隻手扣住姚媚兒的後腦勺，另一隻手不輕不重的在姚媚兒臉上擦拭着，隨着馬車顛簸行進，慕慎安的手偶爾會貼在姚媚兒的臉上，冰涼的水與溫熱的手形成極致的對比，強烈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令姚媚兒不自覺羞紅了臉。
——倒不是姚媚兒對慕慎安有什麼不該有的想法，實在是新京第一公子面前，又是如此曖昧的情形，即便再遲鈍的女子，也總會勾起幾分羞澀。
“臉怎麼越擦越紅……”慕慎安說到一半，才意識到這紅色並非姚媚兒的“障眼法”，這才發現兩人此時的距離似乎有些逾越，慕慎安輕咳一聲作爲掩飾，默默退開了些，手上的動作依舊不停，“媚兒，你這是‘易容術’？這‘傷口’乍一看倒還挺逼真的——你師父真真是個能人。”
慕慎安的話令姚媚兒從方纔的尷尬中回過神來，聽到師父被誇獎，姚媚兒一臉的與有榮焉：“人在江湖飄，沒兩把刷子可不得天天挨刀？”
慕慎安被姚媚兒逗笑了：“憑媚兒的機靈勁，想宰你的多半會手插到自己了罷。”
“大哥，你知不知道，”慕慎安的比喻令姚媚兒忽然想起剛纔的事，“你那個表妹一定跟媚兒前世有仇，上次見她差點被她打死，這次她又想要媚兒的命，也委實太兇殘了些。”
慕慎安替姚媚兒擦臉的手一滯：“到底怎麼回事？”
姚媚兒不答反問：“大哥，昭陽公主和辰王的關係如何？”若是她的話會顛覆大哥對辰王兄妹的印象，唔……會不會不太好啊……畢竟他們纔是血脈至親，萬一大哥不相信她的話，豈不是徒增煩惱？
“昭陽和辰王？”慕慎安將手中沾滿顏色的帕子扔到一邊，掏出自己的帕子沾上水，繼續替姚媚兒擦臉，“昭陽與辰王的性情南轅北轍，昭陽小的時候，還是很喜歡辰王這個哥哥的。後來昭陽慢慢長大，性子愈發狠辣，不知何時起開始瞧不上性子溫吞的辰王，兩人的關係，實在稱不上好。”
原來昭陽公主和辰王關係不好大家都知道啊……那就行！
姚媚兒不再扭捏，直接道：“大哥，你不知道媚兒有多倒黴，這辰王好好的吃菜，非得見廚師，結果劉大廚上去沒一會兒便被趕出來了，劉大廚怕辰王生氣，便說還有個廚子，將媚兒供了出來，媚兒沒辦法，只得上去了，誰知纔剛進去，沒說上兩句話，辰王和昭陽公主居然當着媚兒的面吵了起來，越吵越厲害，涉及的內容實在是……”
慕慎安淡定的接道：“涉及了陛下和皇后？”
“額……”姚媚兒愣了愣，“大哥怎麼知道？”
慕慎安輕笑：“若非如此，辰王何必執意要帶你入王府？自然是因爲你聽了什麼不該聽的話。”
見慕慎安一語中的，姚媚兒忍不住大吐苦水：“大哥，你是不知道，他們兄妹倆，哪裡像是嫡親的兄妹，吵起來竟是誰也不讓誰！昭陽公主絕對是媚兒上輩子的仇人，她故意將話題引到陛下和皇后，就是爲了讓媚兒聽到不該聽的話，伺機逼迫辰王殺媚兒滅口，狠毒如昭陽公主，是媚兒生平僅見——按理說昭陽公主並沒有認出媚兒，爲何非要置媚兒於死地？媚兒進去也沒說幾句話，哪裡就惹得昭陽公主昭陽不順眼，非得媚兒立即消失？”這是姚媚兒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所以她最後只能歸結於前世有仇了。
——除此之外真的想不出第二個理由了！
“並非所有人草菅人命都是需要理由的，”慕慎安又換了塊帕子，仔細的擦拭着姚媚兒臉上殘存的顏色，“昭陽的性子自小如此，有時候殺人不過是因爲她此刻想殺人罷了。”
“好吧……”姚媚兒一臉的歎爲觀止，但這個理由放在昭陽公主身上，大概是最合理的理由罷，“幸虧媚兒急智，自請入辰王府，向辰王投誠，當時辰王與昭陽公主槓上了，見媚兒如此說，辰王似乎還很高興，力保媚兒的命。雖然上次辰王實在是傲慢的討厭，不過經此一事，媚兒倒覺得這辰王人還挺好，至少他知道什麼叫草菅人命，而在昭陽公主的詞典裡，恐怕並沒有這個詞——大哥，炎皇后比昭陽公主還厲害嗎？”
姚媚兒的問題很有深意，慕慎安卻並沒有迴避，他點了點頭，輕聲道：“炎皇后的心性，比昭陽更狠辣。只是她行事素來周全，不似昭陽這般驕橫跋扈罷了。”言談之間，對自己的這位親姨母似乎並不喜歡。
“驕橫跋扈？”姚媚兒想了想，道，“在媚兒……嗯，那個石頭的事之前，昭陽公主的名聲不是還不錯的麼？原來大哥早就知道昭陽公主的真性情了？”
慕慎安淡淡道：“大家都不是瞎子，不過是暗地裡說與明面上說的區別罷了。也只有自傲如昭陽，纔會覺得她和炎皇后將所有人都壓住了，旁人都不會知道她的真性情。其實勳貴之間誰人不知呢？只是誰也不說罷了。如今這層窗戶紙被你捅破了，倒是瞞也瞞不住了。”
“大哥……”姚媚兒遲疑了會兒，緩緩道，“大哥似乎……並不喜歡昭陽公主和炎皇后？”
慕慎安終於將姚媚兒的臉擦乾淨了，滿意的端詳了會兒自己的傑作，才答道：“何以見得？”
“額……”慕慎安的淡定令姚媚兒心裡打起了鼓。按理說，這種問題她確實不該問的，但既然問都問了，忽然收住話題，似乎更加奇怪……“上次大哥就沒有阻止媚兒報復昭陽公主，此時大哥提起炎皇后，也並無一分尊敬之情，所以……所以媚兒纔有此猜測——媚兒不過隨口問問罷了，大哥若是不想說，便不要說了。”
“沒什麼想說不想說的，”慕慎安退到一旁，與姚媚兒保持合適的距離，直截了當道，“我確實不喜歡她們母女。”
居然不喜歡到這麼直接的說出這句話，簡直不像是大哥的作風……姚媚兒心裡微微驚奇了會兒，訕訕道：“媚兒似乎問得太多了。”
問到這裡就足夠了。雖然先前被師父下藥送回到慕慎安這裡，姚媚兒便猜到慕慎安並不會站在外祖炎氏一族，甚至是暗中支持宗政憬的，但她沒有親自確認過，始終有些擔心。雖然……宗政憬告訴過她，當初慕慎安會救下她，更多是因爲宗政憬看到了她脖子裡的紫薇玉而暗示慕慎安救下她，但後來慕慎安對她的照顧和關心卻是十分真切的，所以對於這個大哥，姚媚兒心裡還是很在乎的，自從師父姚瑾策和宗政憬聯手後，姚媚兒便一直在擔心，慕慎安的立場到底是堅定不移的支持宗政憬，還是僅出於伴讀情誼，會有一些舉手之勞的幫助而已，若一旦知道宗政憬意在皇位，他便隨時會回到炎氏陣營？不過既然慕慎安此時直言自己不喜歡炎氏母女，那她就放心了。雖然政治家更看重的是利益而非喜好，但慕慎安方纔明顯看出了姚媚兒的話中有話，他的回答自然也有深意。
果然，慕慎安似笑非笑的望着姚媚兒：“哦？媚兒是問得多了，還是問到此處便夠了？”
姚媚兒勾脣，坦誠之下笑容愈發顯得明豔：“果然瞞不過大哥——媚兒確實是問到此處便夠了。”
話音落下，兩人相視而笑。
紫瀾苑離望江樓不遠，慕慎安替姚媚兒擦臉這會兒的功夫，馬車已經到了紫瀾苑後門，慕慎安似乎還有什麼要緊事，下了馬車便直奔主院，姚媚兒也不多問，徑自回了蘅枝苑。
嗯。剛纔站的腳底發痛的時候，對於如何賺錢，她倒是想到了幾個好主意，立刻記下來是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