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自從離婚後再沒見過沈路。
她不知道,她再遇見沈路,竟然這樣尷尬。
高中同學結婚,阿九應邀前去。
其實去之前,她就知道可能會遇到沈路。
果不其然,遠遠的就見着沈路被一羣男人圍在中央問東問西。
阿九忍不住嗤笑,高中時候除了她,可沒人這麼親近沈路,現在知道沈氏企業屬於沈路了,就這樣巴結討好。
她還沒走近,就開始有人起鬨。
一邊鼓掌,一邊大喊沈路和阿九的名字,搞得像他倆的婚禮似得。
想到婚禮這兩個字,眼前的一切變得那麼虛幻縹緲。
阿九一直在看沈路,可沈路恍若不知,他低頭,自顧自的喝酒。
一杯接着一杯。
沈路變了很多,他瘦了,身影越發單薄。
柔軟的頭髮被他梳成了大背頭,卻並不是十分整齊,偶爾有些凌亂的頭髮跑出來。
漂亮的眼睛下面變得青黑,嘴脣周邊長了許多小鬍渣,配合着沈路迷離的眼神,倒有幾分流浪歌手的模樣。
阿九被人堵着說要讓她跟沈路喝個交杯酒。
阿九訕訕的笑了,沈路這時終於擡眸看了眼她。
“你們都誤會了,阿九跟我,只是朋友。”
清冷的聲音依然像從前那樣好聽,只是他看她的眼神平靜無波,彷彿看一個陌生人一樣,激不起一絲漣漪。
阿九一時臉色發黑,心臟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針扎似的。
只怕是連朋友都算不上了吧?
就像她說的那樣,不要聯繫,毫無瓜葛。
兩個人就像錯誤的兩條線,明明應該平行,沒有交集。
如今不過是回到各自的圈子裡,她居然還會這麼難過。
沈路,但願你是真的放下了。
因爲沈路的話,後來基本上沒人騷擾阿九。
接捧花時,漂亮的新娘子使勁往後一丟。
阿九隻覺得一道陰影向自己極速飛來,她條件反射的用手接住,纔看清楚那是捧花。
周圍響起激烈的鼓掌聲,而阿九此時驚疑的擡眸,正好對上了一雙漆黑髮亮的眸子,深沉的面容,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阿九看到他的嘴角扯起了一個諷刺的笑容,然後慢慢的,轉身離開。
過了很久,阿九還會記得那一幕。
熙攘的人潮裡,她的眼睛一直在注視着那個漸行漸遠的男人,他的背影很蕭條,彷彿全世界的歡樂都與他無關。
沈路。
阿九在心底無聲的喊着,不知不覺泛起淚光,她張開嘴,想喊出他的名字,可是喉嚨一陣一陣的發緊,她什麼都說不出來。
阿九忽然想起,某年夏天,也是這樣。
他在前面走的義無反顧,她在身後癡癡停駐。
阿九轉了身,決絕的淚水就那麼落了下來,心口很悶,很悶。
離開婚禮現場時,她聽見兩個女人竊竊私語。
“你看那個阿九,從高中時候就火眼金睛,想傍沈路,只是人家沈路眼裡只有江黎,哪有她的份兒。”
“就是就是!我以爲他倆早就結婚了,原來沈路最後還是沒有娶她,真是虧了她的心機。”
阿九聽着,忍不住笑出聲來,她轉頭看了眼那兩個在畢業照上陌生的面孔,輕聲開口。
“對,你們說的都對,從高中起我就想傍上他,是我不自量力。”
那兩個女人怕是被阿九嚇到了,悻悻的閉上嘴,還用一種憐憫的眼神看着她,彷彿被全世界拋棄的人是她一般。
沈路啊!這就是別人眼裡的我們,這就是別人眼裡,我們的故事。
心臟處一陣一陣的發涼,阿九苦笑着離開。
阿九回了家,老太太正坐在電視機前看《情深深雨濛濛》。
正好放到依萍站在西渡橋上找刺的那一幕。
阿九看得心驚膽戰。
沈路,我面對你的時候,就像沒有刺蝟的刺。
老太太見阿九回來,兩眼猩紅,心裡隱隱知道了些什麼,她讓阿九坐在自己身旁,粗糙的手輕輕抱住女兒。
“你這孩子,從小就不聽話,媽媽讓你幹什麼,你總覺得是害了你。”老太太聲音出人意料的溫柔,讓阿九的心穩了穩。
“你看啊!你爸死了這麼些年,我過得照樣瀟灑,只是這不代表我不想他。”
“丫頭,沒有沈路,你也能過得很好,但這不代表他不重要。”
阿九的眼睛一直盯着電視,當看到依萍跳河的那一幕,她只覺得心臟也跟着漏了一拍,然後就是萬箭穿心,生疼生疼的。
阿九躺在牀上休息了沒一會兒,沈青顏就打電話來了。
這段時間,她一直沒去管沈青顏的事情。
沈青顏在電話裡的聲音很正常,只是阿九知道,沈青顏越正常,就越代表她這一刻不平靜。
阿九急匆匆的跑去約定的地方找她。
約定的地方是中學操場。
阿九去的時候,沈青顏坐在觀衆席上,一切平靜的模樣。
“怎麼?想着老牛吃嫩草?”阿九坐在她身旁,順着她的視線看向籃球架下奔跑着,揮灑着汗水的少年。
沈青顏出乎意料的沒有反駁。
“阿九,我好像老了,這幾天總是夢到初中時候的你。”
“你站在籃球架下,五月的陽光打在你的臉上,讓我有些看不清楚,只是莫名的,我能感覺到你在笑。
你笑着問我過得好不好,我衝過去想抱住你,想告訴你我過得很好,可是……”沈青顏頓了頓,“可是你不見了。”
阿九聽着,一言不發,鼻頭傳來一陣一陣的酸澀。
“阿九,你記得嗎?十五歲那年,我希冀着快要到來的十八歲,一心一意只想長大。”
“可是真正長大了,我回過頭才發現,原來我這一路,丟了很多很多珍貴的東西。”
蔡康永曾經說過,長大是一個掃興的過程。
阿九深以爲然。
初中,早熟的阿九遇見了冷漠的沈路。
她爲了沈路不禁意的表現出來的嫌棄,一個人哭的很難過,但是不發出一點聲音。
在教室,阿九趴在桌子上,面對着一堵牆,眼淚落得肆虐。
那個時候她真的覺得活着都沒有意義。
她太在乎沈路了。
在乎到自己都害怕了。
她以爲沈路離開,她會活不下去,會難過得窒息。
但其實她以爲的一切都沒有發生,只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會在失眠時想起,想起那個穿着白襯衫的少年,一臉清冷,就差沒在身上掛個寫了生人勿近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