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新年過的尤其有趣。葉韜、葉勞耿乃至於葉韜的幾位師兄們都被邀請到王宮做客,和東平王室共進晚宴。通常,哪怕葉韜已經是駙馬了,也沒有這種規矩。但談曉培決定用這種平常人家的方式來對待葉家,一方面充分顯示了對葉韜的重視,而另一方面,也將談曉培作爲一個謙和大度不拘小節的君王的特點表現得淋漓盡致。
至於運河總督府方面,在溯風鎮那裡發生的事情,葉韜倒是一點都不着急。談瑋馨現在雖然仍然沉浸在自己的貨幣改革方案被駁斥、不太願意再處理亂七八糟的太多事情的心緒裡,但卻並不妨礙她想幫葉韜把他的差事辦好。在談瑋馨的指示下,曾曼派出了他最得力的一組下屬去溯風鎮調查情況。而曾曼在徵得了談曉培的同意之後,還從他現在已經不能全權調用的大內資料庫裡調出了已經儲存着的大量的資料,從中甄選出相當一部分交給了葉韜參考。
情況並不複雜。運河的修建計劃雖然有可能帶來大量的利益,但對於當地的錯綜複雜的地方勢力來說,要付出的代價也是顯而易見的。溯風鎮原本並不是一個有着很大規模的城鎮,光是本身的擴建計劃就要佔用周圍極大面積的土地。
運河的修建牽涉到的土地則更多。和在丹陽修建新城區的時候遷移那些居民的情況不同,在丹陽,既然新城區已經是國主首肯了的,哪怕有一些人會在整個計劃中利益受到些損失,也不敢怎麼作怪。但在地方,哪怕這地方距離丹陽不算很遠,情況也就完全不同了。一些當地的家族靠着手裡的土地生存、發展。也指望着用這些土地保持這樣的情況。而運河,雖然各個家族中的有識之士能看到將來地利益,但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夠理解運河能夠帶動起來的是多大的資金和物資的流動,能夠融匯多多少少的商機。面對變革,總有人會選擇性忽視一些機會和好處,來避免進入到自己從來不熟悉的領域,任何時代都一樣。
而還有些人,雖然看到了這樣的機會。卻還覺得不滿足,正在爲自己撈取更大的獲取利益地籌碼。運河修建的總預算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撥付給涉及的土地購買和人口遷置的,這部分預算幾乎達到總預算的一半。這也是由現在特殊的情況來決定的。畢竟現在土地多是私產,這次修鑿運河,又是集中在相對富庶的平原地區,要是強行修建運河不給於土地所有者進行補償,會有比較大地反彈。而在修鑿運河方面使用人力物力,反而不佔用多大成本。畢竟還有國家的徭役制度在,可以集中徵發民夫,需要負擔的僅僅是日常的食物、飲水、住宿、藥物的消耗,以及萬一有民夫死在工地上要給予地賠償。
在這種情況下,一個叫單則英的人橫空出世。單則英是溯風鎮第三大地主單家的家主。從一開始得到要修建運河的消息,他就開始以各種手段收羅相關地區地土地。石秀帶領一大批工部官員和一部分血麒軍中精於地圖測繪的軍官進行詳細勘測的時候,單則英手下的一些人趁着機會、在那些沒什麼心機的技術人員口中套問出了更詳細的運河路線,然後對照着手裡已經掌握的土地。又大大收攏了一批位置關鍵的土地。當然,這裡面也有葉韜地責任,由於諸事纏身,他被拖在丹陽的時間太久,讓單則英有了充分的時間來操作。而在單則英自認爲手裡掌握的土地對於運河工程已經有足夠影響力的時候,他又捕捉了當地一部分地主寧可持有土地也不願意去嘗試更大的商業機會的心態,將他們糾集在一起,煽動起大家以各種各樣的名目消極對抗。這麼一來。按照現有地運河修鑿方案,幾乎有一半長度地運河都要和單則英手裡的土地或者是他代表地那部分地方勢力有關。單則英是不是肯鬆口,目前看起來的確是運河能不能迅速開工的關鍵。
得知這樣的情況,葉韜也有些懊惱,要是一得到運河總督的任命立刻就上任開工,可能就不會給那麼多人以醞釀反對情緒的機會,更不會讓單則英有機會掌握那麼多關鍵地點的土地來進行要挾了。
“父王要我告訴你,他已經很給面子地讓你知道了是怎麼回事。在整個運河總督府的職權範圍內。他不會再幫忙了。你要靠自己哦。”在葉韜愁眉苦臉地思考着應該如何打開局面的時候。談瑋馨又送來這樣的壞消息。
“……這個……是爲什麼?好歹我也算自家人了吧?難道你老爸還在生我的氣?”葉韜喪氣道,對於這種局面。他可還真沒怎麼領教過。再怎麼說,他以前也只不過是個技術型白領而已。
在丹陽不算寒冷的天氣裡,談瑋馨還是有些吃不住勁。她的心脈實在是太弱了,大概是到了冬天,更多的能量要用來維持體溫,她顯得尤爲虛弱。但是,再怎麼虛弱也無法讓談瑋馨的腦子停止運轉,她輕笑着,說:“因爲父王研究過,覺得雖然棘手,但是處理好這件事情的關鍵還是掌握在你自己手裡。他不覺得在你徹底搞砸之前有必要說什麼,或者,做什麼。”
葉韜仔細想了想,問道:“你確定都是我職權範圍內的事情嗎?”
談瑋馨說:“這個……我不知道,我沒太多去研究你那個總督的職權範圍啊。但是,既然父王那麼說了,而且,似乎黃大人也覺得不算什麼太麻煩的問題,應該是這樣吧。”談瑋馨寬慰道:“這大概是想要對你進行一次重要的考績吧。”
“考績?”葉韜愣了下。如果成爲總督只是對他的考績,那將來會是什麼?難道真的指望他這樣的人去成爲一國之宰輔嗎?以這個運河總督的級別來看,升官的空間已經不大了。
葉韜的警惕與排斥在談瑋馨的預料之中:“駙馬大人,我國可向來沒有限制內戚當官的條例,就算有,也只是順應一些言官和御史的憂慮而已。相反的,自家人更值得信任,至少,以父王的性子和他對你的評價來看,是這樣的。”
“可是……”葉韜一下子想不出來有什麼好反駁的。他知道談曉培心底還隱隱有一些對他的排斥,但這種排斥和公事、和他的能力完全無關,僅僅是一個父親嫉妒於自己最親愛的女兒被另一個男人奪走的簡單的感情,從這一點上來看,談曉培很是有些可愛。“親愛的駙馬大人的未來老婆大人,爲你的父親賣命並不是很讓人憧憬啊。”
談瑋馨呵呵笑了笑,有些無所謂,她將話題轉回了溯風鎮上的那些棘手的事情,說:“要說處理這個問題,應該也不難。你只是還沒了解當官是怎麼一回事而已,或者說,你還不瞭解權力是多有趣的東西。你畢竟不是個白領了。在那批人裡,除了單則英那傢伙,還有幾個和他比較投契的人之外,大部分人並沒有想着要從修鑿運河的事務裡撈取什麼,而是擔心失去些什麼而已。雖說土財主對付起來總的來說比商人羣體要難,因爲他們更單純也更頑固,但他們畢竟不是鐵板一塊。你怎麼能忘記我黨我軍在統戰工作中的優良傳統了呢?”
葉韜馬上就明白,談瑋馨所說的,應該是那個“團結……爭取……打擊……”的什麼什麼,點了點頭。具體應該怎麼操作,還是要等他到了溯風鎮正式開始工作了再說。
沒有在丹陽多耽擱,新年一過完,葉韜就帶領所有回丹陽過年的官吏,正式轉入運河總督府治下的三千禁軍,五千各地抽調的城防軍,在血麒軍兩千名臨時歸他指揮的第一批進行實習的本年度新兵的陪同下,浩浩蕩蕩地來到了溯風鎮。
溯風鎮上,總督府已經頗有規模,秉承葉韜大辦公室和隔間相結合的準則,最主要的幾個部門都已經有了比較合格的辦公空間,原有的小淩河河道衙門比起以往任何時候都熱鬧。雖然總督宅邸按照葉韜的意思選擇了一個距離總督府很近的,小巧而低調的宅院,但那森森的庭院和搭配十分合理的園中的花草樹木仍然讓葉韜十分滿意。
而在葉韜安頓下來之後,副總督石秀就來拜訪了。這個很老實的官員臉色有些不好看,他有些歉疚地說:“我原本以爲修鑿運河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大家一定會鼎力支持的,沒想到,沒想到啊。”
葉韜沒有怪石秀天真,在遇到這樣的事情之前,他自己還不是以爲,這個河道總督只不過是指揮民夫和工匠把運河以及配套的城市建造出來就了事的?他可能更天真呢。
雖然還沒有定計要怎麼處理,但葉韜還是鎮定地勸慰石秀道:“不妨,我們仔細瞭解一下情況,總有辦法解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