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瑋蒔在丹陽哪怕不算公主的身份,也是很有影響力的人物了。她是整個丹陽最有影響力的藝術贊助人。在談瑋馨開始因爲各種繁忙的事務而不得不離開了她所創立的那幾個劇團,留下了不少劇本大綱和一大堆無所適從的越來越專業的演職人員的時候,清閒的小公主接管了這些有趣的事情。還不僅如此,談瑋蒔還用她的那份相當豐厚的公主府的定例銀錢資助了爲數不少的詩會、畫社之類的機構,甚至不時參加其中的一些活動。而在繡公主和國主陛下鬧情緒的時候,談瑋蒔也沒有完全由着性子將賭氣當作最崇高的事業,而是以更旺盛的熱情投入到了東平和整個中土歷史上的第一部交響配樂詩劇——《梁山伯與祝英臺》。
雖然名稱是不折不扣地抄襲了梁祝,實際上這部詩劇的劇情卻是莎翁名劇《羅密歐與朱麗葉》,要說名字爲什麼和劇情一搭配就顯得那麼無厘頭,那隻能怪當談瑋馨在想一對情侶的名字的時候,梁山伯與祝英臺就這麼唰地出現了。以後會不會將梁山伯與祝英臺的故事再搬上舞臺,那還不得而知,但這麼惡搞一下,對於當時的談瑋馨來說,顯然是很增加興致的事情。至於馬文才,在劇中則成了那個爲祝英臺提供“復活”藥水的“神秘隱士”的名字。
在這種極爲文藝的環境裡薰陶了幾年,哪怕談瑋蒔本來並不懂文學與藝術,也會有相當不俗的見解,更何況,談瑋蒔原本對於這些東西就有不小的興趣,不然,她當時也不會欣然同意接手劇團的事情。
談瑋蒔不僅僅是這出詩劇的贊助者。甚至還從頭參與了整個詩劇的劇本、舞臺設計、演員甄選、排演和修改整個過程,乃至於有一部分劇本壓根就是出自她的手。在一次次討論和修改劇本中她表現出來地詩才,讓許多人都驚歎不已,更由衷地感嘆談家的子女也沒有一個是簡單的角色。
然而,就在談瑋蒔在組織彩排的時候,在王宮一處偏殿,談曉培正在召見幾個他平時絕對不會想到的冷門得不能再冷門的臣子,在商討一些絕對機密的事情。而這些事情。恰好和談瑋蒔的慪氣有關。
談曉培不是笨蛋,也不是莽撞地人,在考慮爲談瑋蒔決定一門婚事的時候,他對於人選的甄別之嚴格,簡直是超乎想象的。這也難怪,在他對葉韜沒有什麼惡感的情況下,他都以一個父親的執着和彆扭考驗了葉韜那麼多年,而對於似乎並不像姐姐那麼能幹。卻是個更體貼更可愛的女兒的談瑋蒔,談曉培怎麼會掉以輕心呢?整個東平幾乎所有地適齡青年都被他篩選過一遍,後來,甚至於雲州那些家族的,和現在和東平關係不錯的春南的那些頂級家族的適齡青年也被他納入考慮範圍。從如此龐大地候選者名單中篩選。綜合考慮了品德、性格、才能、財富、家庭情況等等再提出給談瑋蒔選擇,那些人選決沒有談瑋蒔向朋友、向姐姐和兩位哥哥抱怨的那樣不堪。
談瑋蒔不是那種藏在家裡不出門的公主,這些年來她認識的各種各樣地人,尤其是有才華的年輕人數不勝數。如果她不滿意談曉培提出的那些人選,如果她自己有中意的或者哪怕是有比較好印象的人選提出,談曉培一定是會想方設法來爲女兒辦到的。在談曉培想來,大概也沒有誰會刻意拒絕和一個立志於一統天下,並且很有機會一統天下的家族聯姻吧。而當談瑋蒔除了拒絕、牴觸之外,幾乎什麼其他意見也沒有,談曉培也得出了和戴秋妍一樣的結論:有問題,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就在這個時候《梁山伯與祝英臺》地劇本大綱。卻出其不意地出現在了談曉培的面前,益發增長着談曉培的想象。
是和劇中一樣的家族之間的敵視嗎?不會,不可能!談瑋蒔又不可能認識西凌的那些家族或者北遼的那些家族裡的人,而在東平境內,以談家軍閥立國過程和他們一貫地性格,國內壓根就沒什麼可以稱得上是仇敵地家族。
那是什麼原因呢?因爲對方的身份、年齡、經歷等等等等?……不管怎麼樣,談曉培都決定要採取行動了。
他首先就召來了談瑋蒔地侍衛長金澤,事無鉅細地盤問起繡公主殿下這些年來接觸過的所有人。或者說。所有羣落。然後,談曉培從中去除那些明顯不可能的人選。比如只見過一次而且時間甚短不可能留下什麼印象的;比如那些家族裡來問候大家寵愛的小公主的人,因爲談曉培知道這些人壓根不可能因爲身份的關係而被談瑋蒔認爲是不可能的;比如那些有着親戚關係的人(而葉韜就在這輪考量中被排除了)。然後,思量再三,談曉培去除了所有的女性……
即使這樣,留在名單上的人數也居然有數百人。在這種無奈的局面下,談曉培讓人哭笑不得地動用了情報局。
聶銳雖然私下裡想到這件事情就忍不住要翻白眼,但卻一點也沒有質疑談曉培公器私用的念頭。聶家原本就是談家的家臣,而後才獨立開來,在經歷了幾輩人之後,雖然勢力只能算是微末,但卻也有了聶銳這樣能夠進入中樞的重臣出現。聶銳對於談曉培和談氏的忠誠甚至高於對於東平作爲一個國家的忠誠,他毫不猶豫地就下令對那幾百人進行排查,希望能夠發現繡公主談瑋蒔的心上人到底是誰。
不知道是從誰哪裡聽來的說法:一個人的詩作是他內心意識的流露,之類的。談曉培病急亂投醫地想要從這方面入手來了解,談瑋蒔到底和那個神秘的“心上人”進展到了什麼程度,又到底是爲了什麼而不肯將事情抖露出來。
假意對談瑋蒔這些年來支持那些詩會書畫會這類事情的龐大開銷不滿,談曉培直接派人接管了整個繡苑,說是要徹底清查公主的開銷。談瑋蒔也沒什麼別的辦法,很是不滿地哼了幾聲就跑去弈戰樓的講解大廳排演詩劇了。然而,她卻沒想到,她前腳剛走,後腳十幾個情報局最資深的諜報人員就進入了繡苑。他們小心翼翼地搜查了繡苑的每個房間,打開每個箱子,抽出每個抽屜,甚至仔細地翻找每一本書,每一冊頁卷,唯恐漏過任何一個小紙片。而這些人在將談瑋蒔這些年來所寫的每個字都按照原來的格式抄錄了一遍之後,又迅速將所有的東西歸位,唯恐留下任何痕跡,讓談瑋蒔發現他們曾出現在繡苑過。
作爲一個資深的文化贊助人,一個學習中並且成果還相當不俗的詩人詞人,一個總是很樂於和遠在他鄉的朋友進行通信的熱情的同伴,談瑋蒔這些年來留下的各類記錄着實不少,要將所有的書頁翻一遍都要不少時間。而在這個時候,專業的情報領域的人員們又開始發揮作用了,他們將談瑋蒔的各種文書按照發現的地點的私密程度進行分級,按照書寫這些東西有沒有明確的時間和能夠確認的時間先後排出了時間線,將時間線和名單相互參照,將和各種各樣的人的聯繫分類,剔除掉已經列在名單外的人……然後,他們中間的一部分人將所有的非文學文本,比如書信、基本的記錄、和朋友之間的答問之類的東西徹底梳理了一遍,遍尋那些通常會出現在情人之間的通信的關鍵詞。而另外一部分人則將談瑋蒔的所有帶有文學性的作品挑了出來……他們不敢對這類的創作下斷語,這部分內容需要談曉培另外找人來整理分析。
於是,談曉培在偏殿裡召來了檔案局文學館館正白先永,文華殿學士、著名的大詞人餘平波,王宮淑雨閣管領金杏瑤金夫人爲首的一共六名在文學創作領域在全國乃至整個中土大陸享有崇高聲譽的著名文人來爲他解釋這些詩作的內容。
要說談瑋蒔的詩作,這些人還真沒有怎麼看過。他們這些人都不是那種需要靠吹捧王室成員來爲自己的仕途鋪路的人,有的早就功成名就,有的壓根不在乎這些,他們在乎的只有詩詞文章之類的東西。談瑋蒔作爲一個知名的文化贊助人的事蹟,他們略有耳聞,但談瑋蒔的作品,除了她參與的那些話劇之類的東西中間的集體創作之外,還真沒見過多少。而當大批的作品被推集在衆人面前,他們也被談瑋蒔的作品數量之多、質量之高所震驚。
經過一番分揀,他們將眼光聚集在了兩份作品上:
其中之一是:
凌波不過橫塘路,但目送、芳塵去。錦瑟華年誰與度?月橋花院,瑣窗朱戶,只有春知處。
飛雲冉冉蘅皋暮,彩筆新題斷腸句。若問閒情都幾許?一川菸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而另一首詞,則更引起了大家的一致注意:
重幃深下莫愁堂,臥後清宵細細長。
神女生涯原是夢,小姑居處本無郎。
風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誰教桂葉香?
直道相思了無益,未妨惆悵是清狂。
如果是在其他場合,在其他情境下讀到談瑋蒔的這兩篇作品,恐怕在座諸人都要恭喜談曉培有一個文章堪與當世大家相比的天才女兒,可是,在這種場合讀到這兩篇東西,又被要求做出如何如何的解釋,則讓在座諸人好不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