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方便找人,各房各院的丫頭婆子們都被集中在一處,輕易不許外出。陸綸帶着一衆家丁,舉着火把四處搜索。從午後到現在,從北邊的荷花池一直搜到南邊,已然過了好幾個時辰,他竟是半點倦意也沒有,有的只是〖興〗奮。
遠遠看到陸紹過來,他並無其他想法,快步迎上去道:“哥哥是來幫忙的嗎?”
陸紹神色複雜地看着他。
陸綸莫名其妙地摸了摸下巴,憨笑道:“哥哥看什麼啊?是不是我臉上有土?”
陸紹輕輕嘆了口氣:“莫要找了,人已經找到啦。”
陸綸奇道:“咦,你從哪裡找到的?我今兒搜了這半日也沒找着,你竟就找着啦?”
“就在荷花池裡頭。”陸紹不欲與他多言,只疲憊地吩咐衆人:“收了傢伙,散了吧。”
“怎麼會?我差不多把荷花池給翻了個遍。她是藏哪裡的?”陸綸纏着他:“我去瞅瞅,我得問問她究竟是怎麼躲過去的,還有她爲何要害人。”
陸紹道:“不必了,她已經死了。“他重點強調“是泡死在荷花池裡的,就在水榭附近,有個凹槽,剛好可以藏人,不仔細看不到。
大概是躲避你們,在水底下閉氣太久,憋死的。”爲了證明他的說法,隨他一同來的兩個家丁也跟着點頭“真是想不到的,誰會想到那裡竟會藏着人?”
那個地方,他來回查看了好幾次,根本就沒有看到什麼人。陸綸狐疑地盯着陸紹看,陸紹對着他清亮的眼睛,竟有些心虛,強作鎮定地笑了笑,誇讚他:“五弟長大了啊,能幫家裡做事兒了。”
“不過是些瑣事而已。”陸綸勉強一笑:“我還是要看看。”
陸紹耬身就走:“你不怕夜裡做噩夢就來吧。”
陸綸是第一次看到死人。饒是他膽子再大,他也只是強撐着才忍住沒有變色。從停屍的柴房出來,他便屏退了下人,低聲問陸紹:“哥哥,這是怎麼回事?”
陸紹回頭看着他,雲淡風輕:“什麼怎麼回事?”
陸綸皺起眉頭,有些生氣地道:“我不是傻子。”
陸紹也皺起眉頭,嚴厲地看着他:“你想說什麼?!”
“雖然我什麼都不說,可我不是傻子。”陸綸定定地看了陸紹一會兒,轉身走了。
陸紹默然立了片刻,折身朝着宋氏的院子走去。宋氏的院子裡四處亮着燈火,卻是死一般的靜寂。院子外頭一個人影兒也不見,他行到門前,方見呂氏緊緊揪着帕子,猶如驚弓之鳥似地看着他,1小聲道:“肖嬤嬤她……”
陸紹摸摸她的肩頭,歪歪下巴,呂氏便安靜地讓開了路。
陸紹推門入內,只見宋氏和陸建中面對面坐着,神色都十分難看。
見他進來,陸建中指指面前的凳子,沙啞着嗓子道:“都收拾好了?”
“好了。”陸紹坐下來,想說什麼,卻是什麼都沒說出來。許久,陸建中方道:“你母親要去老宅住些日子廣後日你三弟幾個要去太明府,你等他們走了後帶人去收拾一下老宅。”
宋氏的眼淚噴涌而出,還未來得及發出悲聲,陸建中就煩躁地道:“哭什麼哭?蠢貨!連人都防不住,沒本率就夾着尾巴好了,裝什麼神算子?”他的語氣裡帶着一種說不出的煩躁和憤恨,眼神陰鷙,全無之前被陸老太爺指着鼻子罵時的可憐和無助。
原本是天衣無縫的計劃,誰會想到她竟然如此倒黴?碰巧給陸綸這個調皮搗蛋,光長草不長腦子的給撞破了?但也就是從這件事中,讓她徹底看清楚了陸老太爺的態度,果然是寶貝,碰也碰不得。無論再有多少不甘,事實已經造成,宋氏也不敢在這當口辯白,只道:“大郎你發賣肖嬤嬤的時候,給她挑個好點的人家,也不枉她跟了我這麼多年。”
陸建中擡眉看着陸紹,歪了歪嘴角,眼裡閃過一絲狠厲,陸紹會意,垂下眼低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陸建中看着跳躍的燭火,暗暗咬緊了牙:“從今兒起,夾着尾巴做人吧。”
在那壓驚湯的幫助下,林謹容端的一夜好眠。一覺醒來,只覺身上又多了力量,她半閉着眼,輕輕伸了個懶腰,手纔剛伸出去,就被人捉住了,陸緘在她耳邊輕聲笑道:“醒了麼?可真能睡。”
林謹容睜開眼,看着他一笑:“什麼時辰了?”
陸緘見她的神色好了許多,眉間的倦容也淡了,心情也隨之鬆快下來,便讓了讓,戲漬地道:“太陽都照到屋裡來了。”
林謹容擡眼看去,窗前湘妃竹簾半卷着,窗沿被清晨的陽光照成了淡金色,窗外三兩朵半開的月李隨風搖曳,粉色的花瓣被陽光鍍了了一層薄金。只是隔着窗戶,她就能感受到外頭清風習習,陽光燦爛的舒服愜意。她慢慢坐起身來:“我還從未起得這麼晚呢。荔枝也不叫我。”
陸緘放了書:“用了壓驚湯是這樣的。我和母親說過了,庫房那邊的事情也有胡婆子打理,你無需掛心。”
林謹容笑笑:“不知芳竹醒了麼?那人找到了沒有?”
陸緘收了笑容:“芳竹是半夜醒的,但她什麼都不知道,只說和人發生了。角,心中煩悶,就去了水榭散心,疲了,便睡了過去。半夢半醒間,聽到有響動,才睜開眼,就被人用塊帕子捂住了。,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想來是用了迷藥。至於那個人是園子裡伺弄花木的婆子,已然死了,今日一大早就送出去了。肖嬤嬤也生了病,想來也是要送走的。”
林謹容披衣下牀,由着荔枝幫她盥洗:“人命不值錢。”也不知宋氏等人盯這個機會盯了多久不過想必,即便芳竹不去水榭,她們也會製造其他機會的。
“人算不如天算。”陸緘等她梳洗完畢了,方又道:“明日六弟他們幾個就要啓程去太明府隨後二嬸孃會去老宅住些日子,大概你要多累了。”若是宋氏退出,家務絕大部分就要落在林謹容身上了,這是肯定的。
林謹容一笑,垂着頭在匣子裡翻首飾,翻了許久,方挑出了那對楊茉送的鑲金白玉梅花釵正要遞給荔枝,陸緘就接了過去,給她輕輕插在髮髻上:“我有東西要給你看。”
荔枝知機,立即含笑退出去:“奴婢去給奶奶準備飯食。”
陸緘這才從隨身的荷包裡取出一紙文書來,含了笑遞給林謹容:“看看這個是祖父給的,在太明府。”
林謹容接過去一瞧,卻是一間珠子鋪,想來陸老太爺在繁華的太明府安置了這樣一間珠子鋪,絕不是什麼不賺錢的小鋪子,利潤必然豐厚。林謹容一邊感慨當年自己可不曾見着這東西,一邊照舊仔細疊了還給陸緘:“這是祖父的心意。”也是補償。
陸緘輕輕推了推:“你替我收着。”
林謹容笑道:“這是祖父給你的想來他早就考慮周全,生意並不要你來操勞,只等着收紅利就好,你留在手裡,行事也方便些。”
陸緘捧起她的臉,對上她的眼睛低聲道:“阿容,你是我的妻,你替我收着,我要用的時候,又問你要也是一樣的。”
林謹容看他這情形自己不收大約是不放手的,便點了頭:“那我暫時替你收着。”心裡卻打了主意,若是不要她操勞也就罷了若要她操勞她少不得要收點辛苦費,不能白忙活。
陸緘果然鬆了手含着笑親將那文書放入她的妝盒中。
夫妻二人一同用過早飯,林謹容同陸緘商量:“我去看看芳竹。
我前幾日和她說過,留不留她,要待你回來以後問過你的意思再說。
想必今日她就會問我,敏行是怎麼看的?”這是林玉珍放在這裡的明棋,要留不留,她是無所謂,還是要看他的意思。
陸緘擡眼看着她:“我之前聽說她醒了,便去看她,已然答應了她的請求。我想,讓她留下來,替你搭把手也好。想來,同樣的錯誤她不會再犯第二次。”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若是她日後不如你意,
你隨時攆她去就是,不必再問我的意思。”
林謹容沉默片刻,輕輕一笑:“敏行說了是什麼就是什麼。”
得,她籌算了許久,最後在困境中對芳竹最先伸出援手,最得芳竹感激的那個人成了陸緘,而非是她。也罷了。
芳竹還沒有什麼精神,由她男人劉五扶着迎出來給林謹容行禮,林謹容忙示意荔枝和桂圓上前去止僂了,讓她躺着回話,先安慰了她一回,又賞了一貫錢,讓她安心養病,早日回去當差。
芳竹含着淚謝過了,又趁機表了忠心:“奶奶,話說多了是虛的,奴婢多話不講,您只看以後就是了。您和二爺都是厚道人,奴婢若是……,那就是狼心狗肺。”
林謹容含笑道:“行,我等着看以後。”
忽聽外頭芳竹的男人劉五賠笑道:“五爺怎麼來這裡了?”
陸綸道:“我有兩句話要問芳竹。咦,二嫂也在這裡?”
林謹容便語氣歡快地與他打招呼:“五弟來了?”
芳竹少不得又要起身給陸綸行禮答謝救命之恩,陸綸隔着簾子道:“你病着,多有不便,禮不必行了,我也不進來啦,我只問你,你平日裡可是得罪過那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