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在怒江與灼龍江的分水嶺,有一座終年積雪的高峰。
風景秀麗的此處,灼龍族一派開山前的蠢蠢欲動。
夜英讓二歲大的兒子坐在自己腿上,夜靖兩隻小手抱住奶瓶,乖乖地自己喝。
“那麼,你們當時的婚禮,辦的很倉促?”
“嗯,就請了一些親朋好友吃飯。”
姜修站在窗旁,右手食指輕輕釦着,“……你們在……等我?”
“你是唯一的‘新郎’家屬。”
對方頓了幾秒,“……今天起由我安排婚禮。”
“我負責聯繫小戲那邊的人,接他們進山。”
……
唐知戲滿臉鬱悶地坐在鏡子前,身上穿着最具灼龍族特色的新娘裝,頭上的銀飾在雪光下閃爍動人。
身旁,是笑臉盈盈的閨蜜江橙。
“有沒有搞錯,哪有新娘最後知道要舉行的婚禮?!”
“夜英溼父也是爲了給你一個驚喜嘛。”小橙子替她上完妝,滿意地點頭。
“小戲,你們準備好了嗎?”
姐姐唐姍同樣是大老遠趕來的,就爲了與父親一同參加妹妹的婚宴。
這是一場完全按照灼龍族習俗舉辦的真正婚禮,也是夜英作爲丈夫,送給唐知戲的結婚週年禮物。
新郎由兄長姜修及夥伴陪同,帶上酒肉與聘禮去女方家中,當晚全體人員在女子家中通宵達旦地圍着火塘唱調子,載歌載舞表達對這對新人的祝福。
第二天,夜英要將唐知戲接走,由女方的親戚朋友作陪送親,接着單羅大叔來唱《祝婚調》,便是禮成。
龍薩的婚禮如期舉行,重新歸隊的六郎,帶着一羣朋友在門口喧鬧助興。
(提到六郎這位小弟,聽聞他是中日混血,真正的大名叫做椎名準,他在奇諾族因爲自身血統的關係,一直不被認可,後來去了大城市唸書,就與夜英認識了。
當年,兩族戰爭結束,他纔回的奇諾族,之後作爲夜英的探子,關注敵方動態。如今,六郎與夜英大概商量過什麼,他決定正式回到灼龍族。)
六郎身後還有一對好基友阿徹與沈策。
“大約是年紀也不小了,看着影衛隊的兄弟們一個個成親,有時候……也覺得該找個人了。”
周暮徹看着這個讓灼龍族女性都心心向往的右副隊,“我就不用了,反正都是半個殘廢,省得拖累人家姑娘。”
“你這樣不也是在拖累楚楚嗎?要我說,你哪天就該對她把話給說明白了。”沈策用胳膊推了推他。
周暮徹沉下一雙劍眉星目。
“你要我說……什麼?”
“究竟是你覺得左手的傷是原因,還是……你其實心裡早有別人了?”
周暮徹臉上難得閃過一絲急迫,“沈策你……!”
“我什麼我?還是說……你在等我,像黃隊長那樣,大大方方的向王上表白?”
話音剛落,黃少野在沈策背後狠狠踹了他一腳。
“少在這裡偷懶,做好警備工作。”
“是!”兩人立刻站直,對着黃隊長畢恭畢敬。
“我對吾王是永遠的效忠之心,什麼表不表白的。”
黃少野望一眼抱着夜靖的姜修,已是欣慰地笑。
……
午夜,大家還在外面慶祝,夜英與唐知戲坐在屋中,美名其曰是……新婚之夜。
“其實……真心沒必要這樣的,寶寶都這麼大了好嗎。”
夜英幫着小妻子將身上的首飾一一卸下。
“這樣,我纔可以把你登記在家譜上,你以後……都要跟着我。”
“喂,你不這麼做,我也會跟着你的啊。”
夜英聽到滿意的答案,親着她的額頭,“嗯~”
他穿着英朗的新郎裝,猶如她少時眼中的天神,這樣令人無法移開視線。
大概,不管過了多少年,他永遠都是她心底的世界第一。
“麻麻~麻麻~”
屋外頭傳來小蝌蚪找媽媽似得呼喚。
唐知戲剛要起身,被夜英一把按在原地。
“小少主,你今晚可不能找麻麻哦。”
“爲什麼咩?叔叔?”
沈策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邪惡,“他們在‘洞房花燭’。”
“什麼什麼是什麼呀?”夜靖好奇無比地問。
沈策抱起小少主,“一會叔叔帶你去,讓阿徹一起表演給你看好不好?”
“……”唐知戲眼看着就要衝出去!
“今晚沒有夜靖,只有夜英。”
龍薩說完,霸道地想要搶走兒子在她心底的地位。
夜英才要傾身強吻他的寶貝老婆,突然屋外一羣人全都High了起來。
不知誰敲起了手鼓,但讓人無語的是,他們聽見的不再是灼龍族的古老歌謠——
“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什麼樣的節奏是最呀最搖擺、什麼樣的歌聲纔是最開懷……”
鳳凰傳奇?!?!?!
“……”
就連夜靖小少主也突然五音不全、吱吱呀呀地來了一句,“留下來~~~~”
“……”
龍薩夫婦囧了。
這羣人絕對是玩瘋了……
4、
如果說,每年在灼龍族的幾個月就像是去世外桃源過冬賞雪,那麼相比之下,在城市的生活也有它的好處。
快捷便利,高科技讓生活的質量也不斷提高。
週末的天氣不錯,夜英帶一家子去市中心最大的圖書館,下午再去附近的公園教夜靖騎馬。
唐知戲帶着兒子在明亮的大落地窗旁看巧虎的畫冊,夜英則去找他要的資料。
三十歲出頭的男子,一人站在高大的書架前,那姿勢與手勢、以及書本碰撞發出的聲音都讓整個畫面充滿了故事情節般的味道。
不少人圍觀駐足,而夜英一來是習以爲常,二來則是覺得無關緊要。
“不好意思……這位先生……”
有兩位年紀輕輕的高中女生,忍不住上前與他說話。
“能不能讓我們拍一張你的照片秀在微博上?!”
夜英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不好意思,我已經結婚了,所以……不知道我的老婆會不會答應。”
他完全不介意被當做妻管嚴,禮貌地微微一笑,繼續翻着《南詔史》。
“師父。”唐知戲拎着兒子的小手走過來。
女孩們仍不散開,看着他們一家三口甜蜜的親子活動。
“他要吃冰激凌,我先帶他去隔壁買。”
“你去坐會,我抱他去買。”夜英把書先交給唐知戲,低身抱起饞嘴的夜靖,“小壞蛋,又要吃了?是要草莓味的還是巧克力?”
“都要次~”夜靖蹭着父王的臉。
夜英邊走邊笑,“我們夜靖胃口這麼大?都吃的下嗎?……父王給你買兩個,分給麻麻一個好不好?”
“好~”夜靖開心地用小手鼓掌,“最喜歡麻麻了~”
……
兩人回來時,不止買了冰激凌,夜英手裡抱着一隻大號的哈姆太郎,兒子的手裡拿着小號的。
他偷偷瞄着父王手裡的大個頭,扭着身體撒嬌。
“父王,我要這個……”
“乖,這是給麻麻的。”夜英牽着他走到唐知戲面前。
果然,身爲人母的維妮寶寶依然對這種東西喜歡的不得了~!
“啊啊啊,好可愛的哈姆太郎!”她抱走夜英懷裡的那隻,把臉埋在毛茸茸的地方,“咦,我們夜靖喜歡小的嗎?”
夜靖剛要說話,擡頭乖巧地看了父王一眼,點點頭對媽媽說,“大的給麻麻,夜靖喜歡小小的。”
夜英拍拍兒子的腦袋,讓夜靖看出自己臉上自豪的笑意。
夜靖收到父王的表揚,更爲得意地挺起了小男子漢般的胸膛。
5、
小少主夜靖三歲時,家裡又多添了一個小成員。
唐知戲千盼萬盼想要個女兒,結果還是個男孩子,她覺得美中不足,直到真正抱着夜家小兒子柔軟無骨的小身子,才喜歡到哭起來。
小兒子本由姜修賜名,爲“夜磷”。
磷,是使心臟有規律地跳動、維持腎臟正常機能和傳達神經刺激的重要物質;也意味着他是夜間磷火,暗之明珠。
但夜英卻說不好。
“哪裡不好?我覺得很有氣勢。”唐知戲問他。
夜英從家裡翻出一張泛黃的籤文給她看。
白底黑字,印着龍飛鳳舞的一句古言。
——以我骨中磷,添君火上薪。流光懾萬鬼,飛焰叱千軍。
“這是……”
“我與師兄弟們,小時候都抽過籤文,這張上面的,寫的就是我。”
屬於他的命批嗎?
唐知戲細細讀出其中的百戒殺相,也明白壓在他身上一生的民族興亡、家國大業。
她近身,挨住最愛的師父,他一世無雙。
“你現在的生活這麼好,商老師又想出了治療你遺傳病的對策,以後……你會長命百歲。”
不會再犯殺孽,不要再爲別人犧牲。
夜英捏緊手中的籤文,終於,又再度鬆開了。
姜修知道這事後,提議他們的小兒子改叫“夜煊”。
“煊”字有聲勢很盛的意思,同樣也有“溫暖”的含義。
夜煊跟在夜靖身後慢慢長大,他越大越覺得自己有些疑惑。
“別動別動!”唐知戲抓住他的頭髮。
小兒子哭了,“不要嘛不要嘛,我不要扎辮子!”
“小煊這樣很好看啊。”唐知戲不依不饒。
“倫家是男孩子!不要穿裙紙,不要小辮子!”夜煊抹着眼淚一路往屋外頭奔去,“父王父王~!”
夜英正在與族人準備上山狩獵,一身勁裝英姿挺拔。
一旁沈策看着只梳了半邊麻花辮的小小主,大聲笑道,“咱們龍薩夫人養的‘小女兒’真是越來越水靈了。”
哥哥夜靖今年已七歲,像個小小的獵手,走到弟弟面前替他抹乾淨小臉。
“弟弟不哭,麻麻給你扎的小辮子可好看了。”
“……尊的嗎?”夜煊最相信葛葛的話。
“嗯,我們家小煊最漂亮了。”夜靖想了想,擡頭問父親,“父王,這次也帶我們上山好嗎?”
“想跟着去可以,不過父王不會保護你們。”
“沒關係,我來保護他們就可以了。”唐知戲在後頭一手叉腰,一手將長長的獵槍拿在手中。
夜英無語,他的小徒弟最要面子,不能在衆人面前和她對着幹,否則……他晚上回家就沒什麼可乾的了。(好像有哪裡不對?
影衛隊上山狩獵,唐知戲帶着兩隻小鬼在離村寨的不遠處玩耍。
忽然,一隻躲在草叢中的小白兔引起了夜靖的注意。
幾次三番,眼看小白兔就在眼前,但又怎麼都抓不住它,追追逐逐,行動之前就驚動獵物,他還不是合格的獵人。
夜靖咬牙,就在這時,樹後一道黑影飛來,閃電般出現在白兔子的逃命路線上,那人如幽靈般動作輕盈,神出鬼沒。
夜英在兒子們面前就這麼從天而降,他抓着那隻兔子的兩個耳朵,小白兔在他手中活蹦亂跳。
“給我給我!”夜靖高興地大呼,“我想抓這隻兔紙給弟弟養。”
“寵物寵物,要寵物!”夜煊也跟着湊熱鬧。
“弟弟,我們給它取個名字吧,讓它做我們的家庭成員,好嗎?”
“好~~~”夜煊歪着腦袋,抱住哥哥的手臂,“葛葛取~”
夜靖想了想,他道:“就叫‘大黃’吧。”
“呼呼呼。”夜煊捂着嘴巴笑起來,“大黃~大黃~”
唐知戲失笑了,“看來他和黃隊長他們的感情真不錯。”
遠處,傳來影衛隊的喝彩聲,“龍薩~~~~~野牛抓到啦~~~~!”
夜英也帶着他的妻子與兒子們,安全歸隊。
結束狩獵,父王將小兒子抱在肩膀上,四人又向上爬了一段雪山。
“父王剛纔好厲害,抓兔子厲害,抓野牛也好厲害!”夜靖驕傲滴看着夜英。
“好厲害,父王好厲害~”夜煊隨着哥哥向父王撒嬌。
“你們以後長大,也會像父王這麼棒的。”唐知戲說着,替夜煊把辮子解開。
小小的男孩留着半長的發,眉目間竟也有了一絲姜氏的英俊。
“嗯!以後我們和父王,一起保護着麻麻,讓麻麻一直開心!”
夜英看着懂事兒子們,摟住妻子的肩膀。
只是,唐知戲也不會希望他們像夜英那樣。
夜英的名字,會滲透過灼龍族的蒼茫歷史,它將永垂史冊。
但是,他付出的代價,卻不是隨便誰都可以承受的。
他不畏懼這腥風血雨,才足以成爲一代人的記憶。
其實,並不需要有這樣偉大的命途,只要能夠不負自己最心愛的那一個人,就已萬事俱足。
夜英眼中映着唐知戲如今已勝似女神般的容顏,唐門女子的傲美,在她五官中清晰可見。
“寶寶……”他不嫌厭煩地又一次喚她。
寶寶,師父這百年蹉跎、千年涅槃,萬年流光,都只不過是……待你的一個回眸。
6、
“夜同學,請收下!”
穿着格子裙的年輕女孩,站在高一的新晉校草夜煊面前,遞上一封粉色的信。
夜煊至性不羈,壓低那張原本溫雅的面容,不耐煩地揮手,“走開走開,我不會收這種東西的!”
在校門口等弟弟的夜靖正巧看到這一幕,無奈地笑笑。
“喂,你說你弟弟是不是有什麼心理障礙?我們做哥哥的可以替他開導嘛。”佔霜武將手搭在夜靖的肩上。
他看一眼對方碰觸的地方,“可能……是和他小時候的經歷有關。”
因爲小時候唐知戲總喜歡替夜煊留長髮,梳女孩子的髮型,還有讓他穿各種裙子洋裝,甚至是奇怪的熊貓裝、恐龍裝。
佔霜武覺得很有道理,“好吧,所以對女性有莫名的恐懼?這就麻煩了……哥,你有辦法?”
佔霜玄在他們後頭打電話,這時插話道,“不喜歡女孩子,就喜歡男孩子唄,反正可愛的就一定是男孩子沒錯。”
“……”
“你們在說什麼吶?”夜煊手裡還抱着個籃球,“哎,一會去末法大哥那裡,單挑幾盤?”
“你們玩吧,我是去負責吃火鍋、完成作業的。”佔霜武說着指了指大霜,“至於我哥,他是去見蕭末法的……”
“夜靖,學長的作業就交給你了。”大霜打斷他弟弟的話。
夜靖把比他年長的小霜的作業拿來一瞧,“……作文?”
“是啊,小夜子你文采好,哥哥我就靠你了。”佔霜武還對他拋了個眉眼。
夜靖一改平日裡溫雅的作風,笑中詭譎腹黑。
“沒問題,這開頭就可以寫……”他的手指慢慢滑過佔霜武的下顎,“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佔霜武愣了愣,“……他怎麼了?”
大霜對着弟弟聳了聳肩,“這個你就要問你老哥我了。”
“……啊?”
“年下什麼的。”
“……滾你的!”
而夜煊跟在夜靖身後,也不解問他,“哥,你剛纔那句青山什麼什麼的,是哪個意思?”
夜靖對答如流。
“情貌相看兩不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