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書瑤的手還沒來得及放開的藍錦立刻感覺到自家姑娘的僵硬,順着姑娘的視線擡眼看去,強伯領着一位男子正迎面而來,看樣子是送客人出府。
那男子身材瘦長,五官端正,穿着一件紫色海棠花暗紋圓領長袍,深紫色腰帶,腰間壓着一塊碧玉,一個深紫色荷包,整個人倒是有幾分威嚴和氣勢。
不過她家姑娘見到威遠侯都不怕,這個人的氣勢也蓋不過威遠侯和金公子去嘛。連她藍錦都沒覺得害怕,姑娘更不可能因爲怕而發僵,莫不是姑娘認識這個人?
書瑤感覺到藍錦疑惑的目光,放鬆了身子,對藍錦微微笑了笑。在這京城裡,遲早都會見到的,只是沒想到這麼快,而且還跑到自己家裡來罷了。
是了,這男人正是她前世喚了差不多八年的“父親”慕容大爺,那個害死她娘,害死書文,害了她一生的仇人慕容紫燁。
書瑤捏緊粉拳,暗暗給自己打氣:夏書瑤,你要沉得住氣,在有機會有能力讓仇人萬劫不復之前不能露出馬腳。
與此同時,慕容紫燁也看到了書瑤,瞬間呆住了。書瑤雖然還未滿十歲,但這兩年習武,幾乎每日都要在寶箱裡吸收靈氣、練習內力,加上吃喝的幾乎都是增靈過的食物,柳媽媽又注意給他們三兄妹調理養生,身體底子非常好,身材高挑,個頭跟人家十二三歲的女孩差不多。
今天書瑤穿粉色輕薄小襖,下配櫻桃紅纏枝蓮花藕絲緞裙,梳垂掛雙髻。兩邊各插兩隻杏紅小珠花,端的是亭亭玉立。慕容紫燁彷彿看到當年初到慕容府的甄子柔。
強伯進夏宅也兩年多了,先前與夏宅相關的那些傳言也聽了個七七八八。知道這位慕容大爺就是那傳言中自家少爺姑娘的仇人,自然很不喜歡,所以一路上都是冷冷的,反正看姑老爺對此人的態度也很冷淡,否則也不會只讓他這個打雜的車伕送了。
此時看到慕容紫燁盯着書瑤看,強伯很不高興地“咳咳”了一聲:“姑娘回來了?”藉着向書瑤行禮打招呼站到了慕容紫燁和書瑤之間,擋住了慕容紫燁的視線:“慕容大爺這邊請。”
書瑤笑着對強伯點了一下頭,擡腳要離開。
“你站住,”慕容紫燁突然低聲喝道。
書瑤回頭。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繼續走了。
慕容紫燁大惱,正要再開口,已經跟上來的柳媽媽淡淡道:“慕容大爺,這裡不是慕容府。”
“你……”慕容紫燁正要喝罵,看清來人,不甘地閉了嘴,滿臉漲得通紅。“哼”了一聲,走了。
從慕容紫燁離開夏宅。連着幾日,書瑤那似笑非笑的一瞥一直沒法從他腦子裡消去。那神情是多麼相似!當年甄子柔離開慕容府,慕容紫燁氣憤不過又無可奈何,吼了一句:“甄氏。你一定會後悔的。”甄子柔就是那樣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在慕容紫燁看來,那一瞥裡滿滿的都是嘲諷和不屑,是對他的蔑視。蔑視?一個市井棄婦憑什麼蔑視他?她是他的女人。是他……不要了的女人,憑什麼蔑視他?那一瞥在其後多年一直像一根紮在他心頭的針。在他的心每次想到那個女人時就被刺得生疼。那個女人死了,這根針都還在。沒想到。如今,那女人的女兒又用那一模一樣的一瞥刺他,而那一臉蔑視的小姑娘,害得他不得不在幾年後讓自己的親生女兒去嫁給一個傻子。
Wшw •ttκǎ n •¢ ○ 每次一想到書瑤的那一瞥,慕容紫燁只覺得自己的脖頸被一雙鐵手用力地掐住,勒得他幾乎不能呼吸……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而且那慕容紫燁怎麼糾結,不是書瑤關心的事。
這會兒,她正在努力剋制自己的情緒,不能讓柳媽媽和藍錦看出什麼。
藍錦還真是好奇:“姑娘,你認識那個無禮的人嗎?”那人真搞笑,跑到人家府裡來對主人家施威,他以爲他是誰?
書瑤若無其事地反問:“不認識,不過強伯不是叫他慕容大爺?”
柳媽媽沒有多想,書瑤對陌生人一向很冷淡,何況這孩子敏感,一聽到強伯喚“慕容大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自然不會給好臉色,何況慕容紫燁那麼無禮。
她沒想到慕容紫燁竟然跑到夏宅來,突然想起來京路上張財恕說過麗妃要再買一盆“赤丹”的事才反應過來,他是來找張財恕的。
書瑤回到自己的院子,略作梳洗,換了一身專門在府裡穿的舒適棉布袍子,趁着慢慢飲水的當口穩定了心神,這纔去了姑姑姑父的院子。
書傑、書文和小五也剛到,小五見了禮之後就迫不及待地拉着書文和張旭要去看小乖和火火,衝出門前還不忘對書瑤囔道:“瑤兒姐姐,買了好多吃食,都送到廚房去了,還有驢打滾和豌豆黃哦。傑大哥說廚房會分別裝好了送過來。”
書瑤笑着點頭應了,藍錦則站不住了,心急着要去廚房先看看那“驢打滾”到底長啥樣,同樣好奇、嘴饞的還有小小的辰哥兒。
書瑤笑呵呵地對辰哥兒說道:“咯,讓藍錦姐姐那個大饞貓帶你這個小饞貓去。”
辰哥兒立刻撲上去拉住藍錦的手:“去,大貓帶小貓去,吃驢。”
“噗”張財恕剛進嘴的一口茶如數噴了出來,他這寶貝兒子真是天才誒!吃驢?那不是貓,是虎?
屋子裡的人都笑彎了腰,小辰兒莫名其妙地看了大家一眼,然後“呵呵呵”跟着傻笑。夏若雲雙手捂着肚子:“受不了了,啊喲喲,藍錦快,大貓快帶小貓去,要吃什麼吃什麼去,別再站這裡害我肚子疼,快快快,快去哈,哈哈哈。”
辰哥兒聽到他孃的提醒,纔想起自己“吃驢”的大事,也不管藍錦捂着肚子彎着腰,拉着她的手就往外拖:“吃驢,吃驢。”
“哈哈哈哈,”兩個“饞貓”離開了好一會兒,屋子裡的笑聲才漸漸停下。
書傑想起剛纔進府時強伯說的話,問書瑤:“瑤兒,你剛剛遇到慕容府的那位大爺了?”
書瑤點頭:“嗯,還讓我‘站住’呢。”眼裡的嘲諷一閃而過。
張財恕愣了一下,定睛再看,書瑤的眼裡哪有什麼異樣,還是那麼純淨。暗自搖頭:自己真是年紀大、眼花了,才九歲的孩子,哪有那麼多花頭?只是聽到慕容府的人必然不開心罷了。
書傑也是很氣憤:“我同門房、還有強伯都說了,以後不許讓他進門。”
張財恕冷哼一聲:“他硬的不行來軟的,聽說我要在京城開一家‘雲軒’,說願意把他們慕容家在喜來街上的旺鋪讓給我們,也不賣,就直接換一盆赤丹,不過一定要在年前拿到。
夏若雲“嗤”道:“我們纔不稀罕他家的鋪子,就是不在京城開鋪,也不能如了他的意。何況京城也不是隻有他們一家鋪面。”
張財恕點頭:“正是。”其實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跟慕容家的人打交道。只是,開門做生意,哪有選擇客人的?還有那麗妃畢竟是皇家的人。
書瑤不動聲色地問道:“喜來街?就是朱雀大街前面那條商業街?很多人、很多鋪子那條寬寬的大街?柳媽媽說,那裡的鋪子裡賣的都是整個大周最好、最貴的東西,鋪子的租金也是最貴的。”
張財恕答道:“正是,那條街上是真正的寸土寸金,難得的是慕容家的那個鋪面還是在最好的位置,現在好像是租給一家賣成衣的,這個月底剛好契約到期。”
夏若雲不高興地板了臉色:“你不是動心了?”
張財恕忙道:“哪能呢?”他只是就事論事而已,他們張家現在也不缺錢好?
書瑤搖頭:“不,姑父,這樣的好事不要白不要。‘雲軒’既然要在京城開鋪,就要做到最好。那瑰麗閣好像也是在喜來街上呢,不過是在街尾。”
書傑想想,自家妹妹說得也有道理,一碼歸一碼,賣一盆花罷了,賣誰不是賣?但那麼好的鋪面,並不容易再弄到。再說了,也不能真的就不賣‘赤丹’給麗妃,只是在排隊而已。不過,爲了不引起其他顧客的反彈,還是要找個好說辭。
張財恕沉吟:“如果你們都同意,這說辭倒是好辦。景王爺的大女兒紫銫郡主訂了一盆花,就在今年十二月,王爺也是覺得那鋪面不要可惜了,說如果我們有意向的話,可以說是紫銫郡主把名額讓給慕容家了。”
書傑笑道:“這倒是個好主意,紫銫郡主好像是要訂那金茶花給郡馬做生辰禮物?到時候姑父您送兩盆過去,好事成雙嘛,也是一片心意。”以張財恕跟景王爺的關係,王爺的女婿生辰,送兩盆茶花慶賀,很正常。
張財恕笑呵呵地點頭,這兩個侄兒侄女有想法、有謀略、心思活、眼界還寬,不會被憤怒阻礙了思維。尤其是十歲不到的書瑤,太難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