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素仙,尚揚母親。
早在二十幾年前,臨水縣還處於思想禁錮狀態下,就敢爲了愛情與人私奔,說起來或許不好聽,但也是衝破世俗枷鎖的第一批女性,走的轟轟烈烈、毅然決然,歸來時默默無聞、千夫所指。
這些年來,她把所有的重心都放在尚揚身上,對孩子的放養式教育讓所有人目瞪口呆,只要是尚揚願意的,他不會插手,只是在尚揚要被學校開除的時候,她去哀求,在尚揚把人打到醫院的時候,在對方家屬面前賠禮道歉。
至於對尚揚的期望也很簡單,只是希望他平平安安、快快樂樂。
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孩子能夠出人頭地、揚名立萬,不是不想,而是不需要,因爲太瞭解富貴背後說面臨的是什麼,相比較而言,她跟願意讓孩子做個平凡人,娶妻生子,等到自己退休那天,能幫着孫子。
一切都很簡單。
她本以爲,自己的教育方式能讓尚揚一輩子就這樣,瀟灑二字而已,誰成想有一天他突然要放棄安逸的生活,進入拳場奮鬥,又不斷突破自己極限,拼了命的努力。
身爲母親很心疼,只是有些話沒辦法說出口。
簡單的客廳裡,開着一盞昏黃的燈。
尚揚躺在沙發上,還在昏迷狀態,燈光映在他臉上,眉宇間還有一條豎線,不難看出他在昏迷之前承受了多少不甘。
趙素仙就站在一旁,靜靜的看着。
她還記得尚揚出聲的時候營養不良,只有四斤七兩,不大點,就連醫生都在想,這孩子怎麼這麼小,眨眼間,已經過去二十多年,當初的小不點已經變成躺下能橫貫整個沙發的少年。
趙素仙的雙眼布上一層水霧。
此時此刻,生活給她出的題目太難了,讓這位面對一切都能淡然的女人無所適從。
尚揚打破了她所有期望,按照當下的事情延續,後面的路必定佈滿荊棘。
一個電話,只需要一個電話。
趙素仙就能讓尚揚扶搖直上九萬里,可這個電話的背後代表的何止是荊棘?
是刀光劍影、是萬丈深淵,稍有不慎就會傷的體無完膚,摔得粉身碎骨。
“李三兒是誰?”
“應該是他派來的吧?”
“也對,以他的能量,別說還在臨水縣,就是藏到天涯海角也能找到”
“可他派來這人是什麼意思?是單純的保護尚揚安全,還是另有意圖?”
“有意圖又能如果,已經發生意外,在醫院裡躺了兩個月還沒醒過來,能不能醒過來更是未知數…”
趙素仙洗了個熱毛巾,緩緩幫自己的孩子擦拭臉上的灰塵。
如果尚揚一心想出人頭地,身爲母親,她能放下所有尊嚴、承諾,爲自己孩子博一個要高出所有人的起步點,可尚揚只是單純的要努力,讓他知道有那樣一個父親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經過絕大多數人,都沒有經歷過的大風大浪的女人,猶豫了。
……
教練踉踉蹌蹌走出家屬樓,來到小區門口,他右手拖着左手臂,走了一路,鮮血灑了一路,沒敢把匕首拔出來,擔心造成二次傷害,作爲曾經臨水頭號大哥疤瘌都要開價一座酒吧請做保鏢的男人,這幅樣子實在太過狼狽了點。
車裡的鄭海一直吸着煙,車窗被他打開一條縫隙,煙霧逃命似的通過縫隙逃離,長時間坐在黑暗之中,對光線已經適應,腦中一步步計劃接下來該怎麼辦,不是尚揚的問題,既然敢讓人打斷尚揚的腿,就有後面的解決辦法。
而是俱樂部的歸屬。
等了四年、盼了四年,不能讓葛中那個僞君子繼續掌控,他有信心繼續與葛中抗衡,只是要把勝率弄的更大一點。
不經意間,看到小區裡有人走出來,仔細看,那道腦血栓後遺症的身影,居然是教練,又看到那手臂上的匕首,腦中嗡的一聲,教練是什麼身手他再瞭解不過,臨水縣能與之抗衡的人少之又少。
尚揚進步很大,但絕對達不到傷掉教練的程度。
“嘭…”
他把副駕駛車門打開,沒下車,坐到駕駛位。
教練重重坐到車裡,失血過多,臉色蒼白、人在冒虛汗,仰頭呼吸着,一言不發。
“怎麼回事?”
鄭海嚴肅道,探頭看了眼插在胳膊上的匕首,心裡暗暗一驚,他認得這個匕首,是教練自己的。
“尚揚不能動!”
教練記得李三的提醒,雖說不是十分確定,但知道李三在尚揚周圍一定有原因,至於原因是什麼,一定是自己無法觸碰到,把這些都歸咎到一切,五個字足以解釋,
“什麼意思?”
鄭海的臉色沉下來,死死盯着教練。
“就是不能動!”
教練咬咬牙,還是簡潔迴應。
鄭海看了足足十幾秒沒有眨眼,突然擡起手,抓住插在教練手臂上的匕首,匕首的顫動讓嵌入骨頭裡的部位跟着顫動,頓時撕心裂肺感傳來,教練疼的忍不住叫出聲。
“我不是好人,更不是善人!”
鄭海抓穩,並沒拔出來:“不要跟我演苦肉計,沒用,我要的人有能力是一方面,但不跟我一條心,留着沒有任何意義明白麼?”
教練猛然轉頭,汗水已經把衣服浸透,他非常清楚鄭海是個什麼貨色,別說刀子插在自己胳膊上,就是插在他胳膊上,只要涉及到拳場歸屬問題,也能狠狠的轉個圈。
兩人對視着。
鄭海的陰翳惡毒寫在臉上。
教練的痛楚和忍耐也寫在臉上。
最終的結果只能是教練敗下陣來,他深吸一口氣:“尚揚和一般人不一樣,葛中拼了命的保護,他家周圍有人,應該是想到你會對他動手,所以我剛進門就被阻止,如果不是尚揚開口,我不可能就這樣出來…”
“教練!”
鄭海打斷道:“你知道嘛,你這個人有一個非常大的缺點,就是在說謊的時候眼神飄忽,想隱藏都沒辦法隱藏”
話音落下,手上陡然用力,沒有拔出來,而是握住把手狠狠轉動。
撕心裂肺的疼痛感,痛的教練險些暈厥。
鄭海不爲所動:“我現在非常懷疑你離開拳場是不是與葛中演的一場戲,目的就是來到我的陣營,蟄伏、隱藏、表決心,在最關鍵的時候給我致命一擊!我已經公開向葛中發難,你認爲他還能安安心心等到年度賽之後,再出手?”
“如果不出意外,他近期就會行動,再加上尚揚今天攪合了我的好事,對上挑戰者和瘋子沒有任何勝算,爲了防止意外發生,他不會讓尚揚繼續參加比賽,聽說他在市裡商場接了個商演的活,會排尚揚去吧?”
“商場人流那麼大,誰隱藏在人羣中不經意間看一眼,也能做出全方位的評估,一旦認爲他合適,後面的事情就會水到渠成?”
“然後提前把接下來四年的承包合同拿到手?”
鄭海的前半段推測如果讓尚揚聽見,會瞠目結舌,因爲他所推測出來的一切,與葛中的安排一模一樣,沒有半個字的偏差。
教練疼的快要暈厥,眼睛時閉時睜。
還在盡力辯解道:“鄭海…我沒有半點騙你,尚揚真的不能動!”
鄭海猶豫半晌,忽然想起尚揚與她早就見過面,究竟是否符合心意也早有定數,結合近段時間對尚揚的力捧,確實有可能時刻保護。
抓住匕首的手終於放開,把探出來的身子收回去,坐在駕駛位上,完全忽略教練,陷入靜靜思考。
“你是說尚揚有來頭?”
鄭海想了半天,終於想到教練說話的言外之意,其實他到現在對教練的話也是半信半疑,只是想相信這個成年人,不會做賠本的買賣而已,他能捅自己,一定是遇到阻力,而所謂的阻力,未必是葛總讓人保護。
那個傢伙不可能想到自己今夜動手。
那麼能想到的只剩下一個,拳場的老闆。
她早就看好尚揚,讓葛中培養也是順便的事,想到今夜自己會讓人去廢了尚揚,提前派人阻攔,因爲能讓教練狼狽出來,也只能是她的人。
微妙的是她並沒有徹底廢了教練,只是傷了手臂。
很顯然是在給自己提醒,可以動葛中,但不能碰尚揚!
教練沉吟着,點點頭道:“對!”
聽到確定答案,鄭海終於舒坦了,既然是她早就看上的人,有火氣也只能壓在心裡,信號已經透漏出來,剩下的就靠自己領悟。
陰晴不定的笑出來,擡手拍了拍教練肩膀:“說抱歉沒意思,我這個人你知道的,還是有最起碼的信用,等把拳場拿下來,承諾你的一樣不少全都給你!”
教練沉默不語。
“呵呵…”
鄭海搖頭笑了笑:“走吧,帶你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