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下沒有空閒同他爭論這些事情,一心想着找到自己中毒的原委
她那日挖的骨頭顯現的顏色是不同與以往的黑色,與她自己的骸骨是一樣的
她本還念着夫妻舊情,想來兩人關係遲遲未能緩和自己些許還有原因,不忠於夫家
未曾想,他們這般狠毒
從她踏入吳府開始就謀劃好的一切
羅紫這般毒藥尋常藥鋪人家是供不了的,她前次去陳大夫那摸,瞧着是去偷些新鮮玩意,實則去看了他的賬本,翻遍了近兩年的都未曾找到那味藥材,也無異常
最多是進賬些見不得人的藥草買賣,不過她也不懂這些,只是對照這羅紫的名字找,既無所獲也不能擔些風險,鬧騰了一番後接着觀察着這大夫,幾日來毫無異常,無任何心虛的表現,依舊是歌舞昇平,這般看來真不像是從他這進的貨
也有可能
他並不知曉自己的貨被拿去謀財害命了
只是,她的地位無權無勢,出嫁時也無過多的田地,甚至丫鬟陪嫁
害死了她有多大的謀處?
亦或者是瞧見她都不順暢?
她緊捏拳頭,一言不發地站在牆根看着不遠處裡的陳大夫,連續跟了幾日了,她都未曾找到羅紫的出處,再過兩日便要登船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着回來
“咳咳”一陣冷風躥進胸口,她咳了一聲,全身打了個冷顫
不知道是應了心裡的想法還是隻是着了涼氣,她覺着有些冷,冰冷地同當初藏匿在娃娃裡的時刻一樣
她慌不跌地從袖中拿出了娃娃
她是沒有待在娃娃裡的記憶的,但身體好似還有着娃娃裡時的溫度
她環抱住自己的身體,街道上的落葉隨風蕩起,悠悠躲避行人的腳步
腦海裡似乎閃過她藏在娃娃裡的時的片段
一身粉衣,輕盈地落在了她的跟前,當時跟草芥一般高的她只看見了一雙鞋子
封着金絲邊的鞋邊非尋常普通人家,在草堆裡找尋一番似乎發現了她,伸手觸了觸她,感覺到一陣溫熱後,她便沉沉地睡去了
再醒來,她便是現在的這般模樣了
扶着牆,她覺着胸口的溫度又變地異常地熾熱,好似有火苗在胸口跳動着
難道?
她看向手中的娃娃
是這個孩子在要回她的身體了嗎?
覺察着連日來身體的不對勁,她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她要抓緊了
看着遠處毫無幫助的陳大夫,她不能浪費時間在這般無用的人身上了
她要找出被害的確鑿證據,就是要找出馮氏用的毒藥,她不確定馮氏剩餘的毒藥在哪,但她斷然不會貿然與人說
既然她現在已知道毒藥的毒性和源地,只需要找到馮氏一個婦道人家何來此等藥,便也能知到底真的只是吳家此等狼窩謀人性命,亦或是另有其人共謀
畢竟,她不想報復錯,也不想遺漏任何一個人
試航船帆布都已經垂掛好,就等着高高洋起
蕭客幫着正在做收尾工作的船伕再次檢查船上的器具
“蕭哥,你看”蕭客正彎腰幫着遞給身旁人一壺涼水,卻被輕拍了拍肩膀,指向了後巷正過來的轎攆
蕭客站直身子,眺望了一眼,便認出了轎子的人
他伸手揮了揮示意一下衆人,“馮爺來了,眼睛都放亮點”
聽此話,衆人埋頭停止了閒聊,小心翼翼地低頭緊幹自己的事
掀開轎簾,果然是馮慶安
確認了停在岸前的人是馮慶安,蕭客嘆了口氣,裝作很是欣喜地提起嘴角,快步地下了水梯迎了上去
“馮爺,這腌臢之地您怎麼來了?”
馮慶安擡手,身後跟着同來的下人擡着行李出現在蕭客面前
蕭客愣了一下,掃視了一眼,四個大箱子,不曾想一個大男人出門這麼多東西“馮爺您有行李代人喚我們一聲便是了,怎麼還親自送過來?”
蕭客大力揮手喊着一旁的下人上來接過箱子
馮爺冷眼瞥了他一眼,像是羽毛在額間彈視,雖沒有什麼痛感,卻是撓得人心裡極不舒服
“帶我上去看看吧”上下掃視了一眼蕭客才收回眼神,直到馮爺收回目光,蕭客的整個背脊都還是聳立在那
整個船甲上的聲音突地都消失了,只剩下拍打着船身的海浪聲一下又一下
衆人的目光看似專注在自己手上的工作,卻是實時地看着走上甲板的一行人,往後退讓兩步,抵着船欄,紛紛讓道,低下頭不敢看一眼
“承老闆送的哪些個貨物擺放在船艙了嗎?”
“已經放好了,成年酒釀之類的單獨陳設在一旁,都派人看着,此外承老闆送來的各站口的物資補給信函也都保管妥當了”
滿香樓此番與滿金銀合作,供給物資,沿岸停靠的海港都一一通文發了下去,蕭客明白馮爺問話的意思,仔細地都回答了一遍
只是馮爺似不喜蕭客懂太多,不知是讚許亦或是反諷地讚了一聲“江浩手底下的人做事倒是有幾分利落”
“謝馮爺誇讚,這是小的該做的”
馮爺歪了一下嘴角,不知道是笑意還是冷哼,揮了揮手“你去忙吧”
蕭客恭敬作揖,往後退了兩步便只留下馮爺和隨身從在了甲板內的船艙內
試行船的客艙分爲男女兩側,船隻不必岸上陳設堂皇富麗,水上的天氣多變,易潮,動盪大,所以都是席地而設的簡單船臥。
主客的船臥就只有一間,其餘有三間是兩人一臥的船臥,其餘船師和工人都是誰在船艙底的,同貨物隔一牆
蕭客看着馮爺走進了船臥裡,想着無關緊要的問題“馮爺定是睡大間的,那二爺不是睡兩人屋?我還得叫人挪一挪,變成單人屋,不然沒點主人風範”
“你早就該這樣的,現在纔想起來!”
蕭客轉頭,看到嗤笑他的宋婷婷,靠在欄杆上,鬆懶地朝着浪潮伸了個懶腰,正直午後陽光傾斜,背光站立的虛無光亮投射在年輕的面龐上,長睫毛下隱含的孤寂,似乎一瞬間便了無痕跡
蕭客張着嘴,像水裡短暫缺水的魚一般,愣在原地
“喂!?”她在他面前打了個響指,喚醒了出神的蕭客
覺察到自己有些失態的蕭客立刻低下頭,裝做揩去額上的汗水伸出胳膊擋住了自己已然泛紅的雙頰
“你空個手站這幹嘛?你還不收拾行李?此番在船上可是要過許久才能回來的!”
說着側身避開她重新往外甲板上走去,不打算不再理會她,面上的紅暈卻是格外地火辣
她自討沒趣地撇過頭,見蕭客好似沒有要理會自己的打算,也準備轉身往反方向走去
她此次來的目的是找馮爺的
“喂”
剛走一步便被蕭客叫住
宋婷婷困惑地轉頭,蕭客沒有回身,只是提醒到她,“東西上上下下的,莫被砸到了”
說着疾步離開,徒留一頭霧水的宋婷婷
這個蕭客,關心起人的樣子到有幾分堂叔的模樣
馬上就到午膳的時候了,甲板上的工人紛紛找着遮蔽陰涼的地方,啃食包子,沾着嘴角的汗漬鹹味,也吃得津津有味
圍聚在一起的工人汗流浹背,聚首在一起卻仍舊熱絡說着話,唯有眼尖的工人率先站了身子,“二爺來了”說着拍了拍身邊的人
緊跟着大家紛紛站起身來
顯然是因爲馮爺來的原因,下人前去通報了二爺
二爺上船掃視了一眼甲板上的情況,比起前不久剛拖出的試航船隻的情形,先如下已是煥然一新
二爺的面相並無欣喜的神色,衆人站在一旁等着二爺說話,二爺這般神色定是不滿他們的工作了
只是二爺也沒有說話,只是詢問了馮爺的方向便往船甲高出走去了
衆人看着二爺走去的背影,紛紛又坐了下來,繼續啃着手中的乾糧,只是多了可以討論的閒事
“你說這船開航,是聽二爺的還是馮爺的?”
“船開了你還不下去?哪有你呆的地方,瞎操心”
數落的聲響惹地衆人笑聲一片,很快就消失在二爺側身的轉角處
“我們若是現下出發,那午後到梧桐鎮就該歇息了,不然這西曬的光亮,舅公您可受得了?”
二爺擡腳進船內的動作頓在了門檻前,屋內發出熟悉的聲音
正是晨日在街市上頑劣的那個孩子
他側目探看,兩人並肩站立,看着船窗煞有其事地聊着光向
他猶豫了一分,伸手叩了叩門扉引起兩人的的注意
“篤篤”一聲,兩人相繼轉頭
馮爺慢了一拍,悠悠地轉頭,和藹的面色一下沉了兩分
婷婷並沒有發現馮爺的臉色暗沉了半分,瞧見堂叔,還帶着早晨的不滿暗哼了一聲
“舅舅”二爺依舊是禮數齊全地潮馮爺作揖
“嗯”馮爺淡淡地應了一聲,離開了窗邊
婷婷撅着嘴跟着馮爺,馮爺側目揮了揮手,“婷婷,怎麼不喊人?”略帶幾分威嚴
“舅舅”婷婷不情願地喊了一聲,又貼着馮爺站立在身側
二爺走近一步,“試航船隻都已準備妥當,物品檔案和務工的名單本已打算今日午後送往舅舅府邸.....舅舅既來了,今日便一起用膳吧,我將這些一併整好給舅舅過目”
她看着堂叔拱手,低着頭,看不見面龐,聲音平穩沒有起伏
低垂的耳朵彎折着異於常人的弧度,似乎緊貼臉頰的縫隙要奇特一些,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低頭又偷看了一眼身旁的馮爺
馮爺的耳朵同許多人相同,並無差異
若是堂叔非祖母生兒,那會是誰的?
“嗯,那你安排吧,也該是主動去李大人處安排着行李都挪上船來,別等別人個自己上門,顯得毫無禮數”
馮爺似在指責指責今日自己上門送行李的事情
“是,舅舅教訓的是,我這就去”
二爺往後退了兩步,踱步準備離開之際,擡眼看了一眼嬌小的婷婷
眼裡充滿着擔憂
“舅公,你方纔還未同我說呢。這個羅姿神藥是什麼神藥呢!”
身後傳來婷婷的嬌嗔
二爺聯想着她今早的話,知曉她是在同馮爺打探着消息
心中不禁一沉
她繞過衆人悠哉地從甲板上下來
既已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了,也無這個必要同這倆人用午餐了吧?
她站在船板最高點,看下遠近處的集市
人頭攢動,摩肩接踵
許久沒有湊過這麼熱鬧的地方了
街上熱騰的香味溢出街道,飄散到湖面上
順着人羣,她朝着巷口走去
馮慶生說起四羅神藥的神色淡然,都是西域進貢的藥才得以流傳入
既是西域的藥,那自然是當官的纔有
爲什麼馮氏會有?
鎮上的官唯一的就是李大人了,但按年齡推算,當年的李大人還在前線抗戰殺敵,那之前又是誰?
她想過很多下半生的日子
也許身邊沒有兒孫環膝,孤身一人
數着屋檐上驚擾飛走的燕子
聽南方年復一年的雨落聲
最多,在自己還力所能及的年紀再沏一壺茶水
不過,她並不怎麼會品茶
那樣苦澀的口感,她並不想深究之後的甘甜回味
她熬不過去
“譁——”滾燙的開水撞跌入杯中,環繞一圈包裹住新葉
不消片刻
茶香裹挾着雨後露水的味道填滿她的整個胸膛
滿香樓的酒遠近聞名,不料想這茶也是醇厚甘甜,一口下去,從鼻尖都冒出了香氣兒
從前嘗得茶太劣質,所以才那般麻澀嘴脣?
她舔了舔脣畔,竟覺得今日的茶格外得解渴清甜
滿香樓的二樓離街市的非常近
喧鬧的街市上形形色色人羣匆忙奔波的神色與樓上一衆不徐不疾圍坐在一起的商人
宛若分割的兩個天地
只是簡單地用屏風將兩排喝茶吃酒的人隔開,也未完全做成廂間卻輕鬆地隔絕了兩羣人
衆人圍坐在一起,或竊竊私語,或淺嘗輒止,或像二叔一般皺眉不知想着什麼
她偷瞄了一眼坐在身旁的二叔,與身邊衆人大多相似,幾乎都心事重重般
試航下午就要出發了,衆人聚在一起用完午膳就準備一起登船
馮爺午膳未來,派人來通傳說開船後便來
看着李大人也是滿臉烏雲的樣子,端坐在那一言不發
不似那對聒噪的男女,雖是低聲細語,聽在她的耳朵裡卻是尖銳刺耳
“等到了梧桐鎮,我要去瞧一瞧......聽說那的......”刻意壓低的聲音,擋住面頰偷偷靠近,臉頰上的笑容格外的刺眼
她瞧着兩人竊竊私語的模樣,只覺得入耳的聲音污穢不堪
“噁心!”禁不住低聲咒罵,她腳尖觸碰到了硬物,以爲是自己的椅腳,壓着怒火狠狠地踹了一腳
隨着她的動作身旁的二爺卻是腳底一軟,往桌底下跪去,連忙用右手用力一把撐住桌面“哐當”發出巨大的一震拍打桌子的聲音
毫不知情地人誤以爲他兀然發起了脾氣,都有些驚嚇到地看向他
蕭客也有些困惑地看向他,“二爺?”
二爺撐起身子,瞥了一眼身邊故作無辜的婷婷
婷婷傻笑地裝作不知情地把目光看向了別處,若無其事地還問着蕭客,“這菜怎麼還沒上,我都餓了”面色卻尷尬的漲地通紅
二爺站了起來,爲掩飾尷尬地整理着長袍“人都齊了,我去後廚看下菜式”
“誒?二爺”蕭客忙跟上二爺的步伐,“二爺,我去便是了”
她瞧了一眼衆人也未有人注意到她,便也貓着身子跟在了蕭客的身後跑了出去
“二爺,你方纔是發脾氣嗎?”
“沒有”
婷婷聽着蕭客嘟囔了兩聲,沒有再問話,心虛地吐了吐舌頭
她跟着兩人穿過人羣,往前堂走去
催菜,只需要同掌櫃地說上一聲便是了,難道還真去後廚?
不過,婷婷趁着前面兩人不注意閃進了後院
後廚不同於前院的清涼舒適,腳下的雜物一下變多了起來
闖進不同世界的婷婷險些被絆倒了腳,扶着牆剛站穩,就被身後的誰推攘了一下
“誒!小姐,可看着點!”
聲音高低不滿,她連忙往後退了兩步讓出了路
果然是遠近聞名的滿香樓,後院忙碌的人羣比起港口最忙的時候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圍在天井洗菜的嬸子隊伍,利落得掰折着菜枝
一刀下去,魚頭滑溜地悄無聲息地落在了地上,刀面上的血滴吧嗒的粘膩聲有些響耳地讓她嚥了咽口水,貼近了門扉靠裡走
“勞煩問下,掌廚師傅王虔.....”
“小姐,這裡油煙混雜的,您可別弄髒了衣裙,您若是尋人該去樓上雅間”
身側的人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絲毫不理會她身着光鮮的身份,繞過她快步地離開了,一心只顧着自己手裡的活
只是在一側洗菜的大嬸略微擡頭看了一眼這個穿着整潔的小姑娘,“你一個小姑娘找王虔做什麼?一個糟老頭子的”
說笑着惹起了周遭所有女人們的注意,相繼笑了起來
婷婷自不是看着的年紀,懂她們在笑些什麼
抿着嘴耐着性子好聲好氣地問道,“我聽人說當初滿金銀二當家的婚事是王虔介紹的人,我爹爹着急我嫁不了好人家討不上幾個好錢,所以,我想找王叔,瞧着能否給我也物色個好人家,莫不是爹爹要把我賣到那煙花柳巷的地方換酒錢了”
說着婷婷掏出了娟帕開始抹眼淚
都是些有兒有女的母親,自是瞧不得孩子的眼淚
大嬸站起身,雙手往腰間的襟帕搓了搓手,招呼她走過來
“這王虔你可能也指望不上了,他介紹的那姑娘雖是嫁了個好人家卻也是沒命享,唉,也不知是不是受這事兒影響,那之後王虔也就不做男女婚配的事兒了,就在我們這後廚混口飯吃罷了,你若是願一試那便去那找找他吧”
大嬸往前指了指另外一個篷,示意她前去
可能是爲了滿足客人刁鑽的口味,滿香樓自己還養了些牲畜
她照着大嬸的指向往前走了幾步,聞到了一股惡臭,看了一羣雞鴨鵝,還有兩隻羊
這個季節確實是適合吃羊肉,不過擺上桌面的香噴噴的羊肉同此時在圈內腌臢的羊可完全不一樣
她皺眉拿着繡帕捂住了鼻子
從一旁的篷屋內走出一個人,雖說天氣已經快入秋了,可也算不上太熱
這人卻裹着個毛巾在圍成個帽子套在頭上,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遙想起第一次見王氏,似乎也是這樣的,王氏套了一塊頭巾在頭頂
當時她還詢問孃親爲什麼,孃親說這是他們外鄉人的習俗
只是,她還小,並不懂習俗是爲了什麼
“王虔?”
她試探地叫了一聲,背對她的人轉過身,看向她
看來是他了
婷婷見到他自然而然地應着王虔的名字,心裡篤定自己找對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