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還不動手?”
陰姬落到咚咚身後,厲聲喝了一句,咚咚垂下眼睛,催魂鈴聲勢又起,但這一回,卻又不同。
段承澤身後一個個士兵接連倒了下去,他頓時臉色大變,擡頭看去,城牆之上的姜國士兵卻一點事都沒有……這種情況,無疑是咚咚的手筆。
“你瘋了?!”段承澤氣急敗壞的朝咚咚吼。
咚咚恍若未聞,陰姬沉下臉,立即朝她動手,招招狠辣奪命,“翅膀硬了,連我的話也敢不聽了?”
裴英多精明,一看這情形就知道機會來了,立即跑去下令了,“放箭!”
段承澤進退不得,此時只能趕鴨子上架了,“攻城!”
兩軍交戰,勢如水火,馬蹄聲與嘶喊聲淹沒在四起塵埃裡,唯有殺聲震天,鳴鼓激昂。
段承澤一馬當先,魔刀出鞘,其勢竟無人能擋,城牆上射下的弓箭根本無法靠近他,反而傷了不少自己人。
阿九本想去幫咚咚,一見段承澤那邊又皺緊了眉頭,不過還沒等她說什麼,身旁白影一閃,楚陌景已經躍下了城牆。
“師兄!”阿九驚叫一聲。
“來得正好!”段承澤冷笑,躍馬而起,二人在半空中刀劍相撞,氣勢如虹,整個戰場像是被劈開了另一個空間,只有他們兩個人在其中,周圍靠近的人都被那氣勢捲入絞成肉泥,紛紛退避。
阿九雖擔心,卻也當機立斷去幫咚咚了。
咚咚一邊控制着出來,一邊還要應付陰姬,不到片刻就撐不住了,她被陰姬一掌打在肩上,催魂鈴掉落,整個人從樹上摔了下去,此時此刻,千軍萬馬的嘶鳴聲響徹耳畔,她心裡卻出奇的安寧。
咚咚緩緩閉上了眼睛,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只能在心中默默道,虎子哥,對不起,是咚咚害了你……
阿九接住了她,她卻已經昏了過去,七竅流血,氣息奄奄。
“咚咚姐!”陰姬去奪催魂鈴,阿九趁機將咚咚帶回城牆上,封住她周身大穴,嘴脣顫抖着說:“咚咚姐,你別死……”
這時,城牆之下又有兵馬蜂擁而來,裴英不明情況,急得跳腳,也不知是敵是友。
阿九隱隱看到晉國的旗幟,連忙道:“舅舅你放心,那是來幫我們的!”
“信得過?”裴英極爲嚴肅的問。
阿九將咚咚安置好,讓人去找軍醫,起身道:“舅舅信我嗎?”
裴英嘆了口氣,苦笑着點頭,不多問了,其實兩人都心知肚明,如今這情況,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了!
另一邊,陰姬奪了催魂鈴就想跑,阿九趕緊去攔,因爲咚咚的緣故,她這時候對陰姬簡直厭惡至極,拼着兩敗俱傷也想將陰姬留下,不能再讓她去禍害人了。
“阿九,退後!”
身後一道聲音倏地響起,阿九聽着耳熟,下意識退了,隨即另一道身影衝了上來,氣勢驚人的對上了陰姬。
那是……柳牧?
阿九又一轉身,就看到了柳雲笙,驚道:“你們怎麼來了?”
柳雲笙瞪着陰姬,“這個老妖婆當年害死了我姥姥,我們能不來嗎?虧得小詞通知我……”
說着,柳雲笙又咧嘴一笑,“更何況咱們也算相交一場,你們有難,如何能不來?你看……”
柳雲笙伸手直直下面,阿九驚喜的現了許多熟人的身影,其中跟孟肅交手的那個……“怎麼謝修眀也來了?”
“邱長老要守着千層塔,就把謝修眀踢過來了,”柳雲笙說:“他可不是白幫忙,一直想找你師兄打架呢!”
阿九抿脣一笑,說不出什麼感覺,只覺得心裡滾燙一片,這一路走來,雖有敵人,卻也有這麼多珍貴的朋友,實在是最幸運的事。
“柳牧,這麼多年了你還是要殺我?”陰姬自然是不敵柳牧,轉眼就落了下風,嘶聲喊道。
“這麼多年,我無時無刻不想殺你,若非你進了卻憂谷,你以爲你能活到今天嗎?”柳牧下手毫不留情,“老妖婆,你還是去死吧!”
陰姬像是被刺激狠了,眼睛血紅血紅的一片,她尖叫一聲,內勁爆竟然震退了柳牧,催魂鈴分散開了,在她周身環繞成一個圈,鈴聲剎那間響徹戰場。
阿九腦中一震,莫名的犯暈,柳雲笙捂着耳朵,急道:“糟了,她想自爆內勁控制催魂鈴,跟我爺爺同歸於盡!”
陰姬數十年的內力,自然不是咚咚能比的,這一下,戰場上的人大多數都逃不了!
“有沒有辦法……”
“得看我爺爺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陰姬這一下,牽連了好幾處,楚陌景跟段承澤那邊也被影響了。
段承澤手握魔刀,本就心神不穩,如今陷入殺意裡,又被催魂鈴這一激,完全是走火入魔了。
他周身戰甲裂開,披頭散得像個瘋子,瘋魔般的大笑道:“我殺了凌茂羣,鑄成魔刀,奪了他一聲內力……楚陌景,我不會比你差!不會!”
原來,當初凌茂羣費盡心血想要鑄成魔刀,卻不知段承澤私底下也在做這種事,魔教覆滅,凌茂羣一招失算被自己徒弟給坑了,成了魔刀容器,內力盡失……他聰明一世,機關算盡,到最後還是死不瞑目了。
楚陌景掛心阿九,想戰決,可段承澤偏偏狡猾得不行,不肯正面好好的打,又躲又纏,楚陌景早已不耐煩,聞言便漠然道:“那便給你一個證明的機會,一招定勝負吧!”
段承澤其實是個很怕死的人,不是他膽小,而是他怕死了就沒法再實現他的野心了,如果他在清醒的情況下一定會很惜命,可此時,他走火入魔,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打敗楚陌景!
從很多年前風渡鎮一役,他就一直輸給楚陌景,他不甘心!
兩處驚人的氣勢同時升起,陰姬與柳牧,楚陌景與段承澤……煙塵四起,慘叫聲不斷,爆開來,這一戰,風雲變幻,在場的人畢生難忘!
“爺爺!”
“師兄!”
煙塵散去,戰場上出奇的靜了下來,屍骨如山,血流成河……剩下的活着的人都木木的,或站或倒,像是都被這巨大的動靜震住了。
孫德立突然大吼一聲:“段承澤已死,太子有令,降者不殺!”
其實衆人都不知道段承澤有沒有死,但這時所有的人都被震暈了,他們着急,害怕,惶恐……迫切的需要一個領導者。
兵器被紛紛扔下,而後不知是誰帶頭喊了起來。
“太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一統天下,一統天下!”
“陛下萬歲!”
裴英跌在牆頭,捂着胸口,乾咳着,苦笑,喃喃道:“民心所向,大勢所趨,天意……”
孫德立在那邊幫着祁少陵立威造勢,祁少陵卻恍若未聞的跑到阿九那邊,楚陌景與段承澤交戰的地方一道深深的斷痕巨洞,宛如天塹,但是人卻都沒了蹤影。
阿九離得近,竟然毫無損,在那種千鈞一的時候有一股勁力護住了她,那是再熟悉不過的氣息……在那樣的情況下,楚陌景最先想到的還是保護她。
祁少陵找了一圈沒找到,蹲下身子,看着阿九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問:“阿九,師兄呢?”
阿九驀地回神,一把推開他,“師兄!師兄!楚陌景……楚陌景!”
祁少陵暴躁的衝着孫德立吼:“千歲萬歲個什麼鬼!找人啊!”
另一旁,柳雲笙小心翼翼的扶起柳牧,“爺爺,您怎麼樣?”
柳牧彷彿一下子老了幾十歲,搖了搖頭,將手上的催魂鈴遞到柳雲笙手上,“雲笙,催魂鈴原本就是出自留聲閣,唉,幾十年的恩恩怨怨終於了結了,爺爺也有臉去見你姥姥了!”
柳雲笙哽咽了,“爺爺……”
“你放心,爺爺暫時還死不了……”爲了阻止陰姬,他也廢了一身內力,雖然死不了,也沒幾年好活了,不過有柳雲笙在,留聲閣的未來他很放心。
餘光瞥到阿九等人,他嘆了口氣,顫巍巍的指了指下面,“那幾個娃娃,一個兩個的笨死了,楚小子哪那麼容易出事,肯定埋在下面出不來,去下面把大樹石頭搬開啊,笨透了!”
祁少陵跺腳,一拍腦袋,立即吩咐着人照做,阿九跑過去就要往下跳,祁少陵連忙攔住她,“你別急啊,再等等!”
等到堆着的樹木大石搬開,底下忽然傳來震動,緊接着一聲巨響,一個人影持劍躍了上來,一身白衣早就變成灰濛濛的,眉眼卻仍舊清絕如畫,澄淨似雪,阿九終於憋不住哭了出來,嗚咽着衝過去緊緊抱住了他。
“別怕,我沒事。”楚陌景抱着她,柔聲道。
祁少陵鬆了口氣,才覺得有些腿軟,他抹了把臉,正要咧嘴笑,忽然僵住了。
楚陌景才說了一句話就倒了下去,阿九睜大雙眼,“師兄!”
這時,有一個人姍姍來遲接住了楚陌景,正是谷主,谷主看了看阿九和祁少陵,目光轉到楚陌景身上,嘆了口氣,喃喃自語:“……天下一統,氣運新生,這是唯一的辦法了,巫賢,巫然,你們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這孩子能活下來……”
“師父,師兄是不是受傷了?”祁少陵連忙問。
谷主搖了搖頭,“不是。”
阿九想到巫情說過的死劫,腦中一片空白,她抓住谷主問:“師父,師父!生機在哪,告訴我!告訴我!”
谷主笑了笑,問:“阿九,天下一統已成定數,你還要爲姜國再爭嗎?”
阿九茫然,而後低聲道:“師父,你看看這滿地屍骨,若是再爭,我就是天下的罪人……其他的都不重要,既然已成定局,我只求我在乎的人平安。”
她明白師父的意思,姜國已無皇子,只有她這個嫡長公主,若是她有野心,這一仗就還沒完。
可是阿九很清楚,姜國氣數已盡,再怎麼折騰也無濟於事,既然如此,她只希望裴皇后她們平平安安的。
“好,”谷主露出欣慰的笑容,而後看向祁少陵,表情漸漸嚴肅,“少陵,爲師求你一件事。”
祁少陵嚇蒙,險些給他師父跪了,“師父,您,您有什麼事……直接吩咐啊,哪用得着求……”
谷主嘆道:“你已成天下共主,爲師要求你付出一樣東西……救你師兄。”
“師父,什麼天下共主啊,那都是孫德立瞎嚷嚷的!”祁少陵苦笑不得,認真道:“師兄自小照顧我,如師如父,如長如兄,你就算讓我以命換命,我也沒二話的。”
谷主終於笑了,眼神慈愛,卻是意味深長。
他的三個徒兒,都是好孩子,哪怕世事沉浮,心地良善卻始終沒變,這是他最欣慰的事。
…………
三個月後,晉國皇宮。
“啊啊啊啊,師父呢,師兄呢,阿九呢?都跑哪去了?”祁少陵抓狂。
宋若詞幸災樂禍,“跑了啊。”
“啊啊啊啊,過河拆橋啊!師父那個大忽悠,忽悠我當皇帝,都是我年少無知……”祁少陵咬牙切齒:“我特麼被忽悠那麼多年,怎麼還是不長記性呢!”
宋若詞:“那是你蠢!”
“……我不想當皇帝!!!”祁少陵掀桌。
宋若詞無語轉身,“我的皇帝陛下,你家大將軍還在外面等着你……”
祁少陵眼見她要走,一把拉住她,“喂,你可別不講義氣的也跑啊!就留我孤家寡人……不行,我當皇帝,你就留下給我當皇后吧!”
宋若詞:“……你滾!”
大越皇朝滅後,姜晉兩國並立兩百年之久,晉國太子登基,一統天下,改年號爲“景”,大景皇朝由此拉開序幕。
新建好的卻憂谷裡,半山腰上,谷主跟枯骨老人坐着下棋。
谷主說:“當年你勸我收少陵爲徒,是不是就算到了這一步?”
枯骨老人落下一枚黑子,“我只是隱隱有所感,遠不如巫賢等先輩,說白了,我還是覺得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並非人力所能改變。”
“……少陵是個好孩子。”
枯骨老人“噗”地一聲笑了,“可不是麼,他是最討厭被束縛的,可還是選擇了這條路。而且啊,若不是阿九放棄爭鬥,少陵登基,若不是少陵自幼與阿景感情深厚,哪有一個皇帝會那麼大方把江山氣運都送出去給人續命的,所謂凡事皆有定數,一環扣一環啊……哈哈,大景皇朝,無越你就放心吧,此後阿景必然長命百歲,一生平安了。”
“那少陵呢?”
“哎呀,當年快要滅亡的大越可比不了如今新生的皇朝,氣運連綿不斷,只要少陵不是昏君,阿景不是大魔頭揮霍氣運,盛世必然長長久久,少陵那小子只要不是蠢得太厲害了,生個好兒子傳位不就自由了……”
谷主:“……”
官道上,兩匹馬慢騰騰的行了過來,靠得極近,馬上一男一女手牽着手,白衣青衫,不盡繾綣。
“師兄,我們去哪兒啊?”
“聽你的。”
阿九彎了彎眉,“如今總算太平了,我們去江湖上好好轉一圈,玩個夠。”
楚陌景側身躍到了他身後,拉過繮繩,在她耳邊道:“玩夠了就回去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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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揚眉,“可是我不想嫁了!”
楚陌景:“……”
“咱們來算一算,你欠我多少回了,比如說忘情那回事……”
阿九開始翻舊賬了,扒着手指數。
楚陌景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我愛你。”
阿九:“……”
楚陌景又問:“嫁嗎?”
阿九:“……一天說一百遍,說一年我就嫁!!!”
時光倒流,年華倒轉,慶幸你我再次相逢,原來我依然愛你,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