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一聽就趴在琴絃上,笑得前仰後合,幾乎喘不過氣。
“怎麼笑成這樣?”楚陌景問。
“我忽然覺得,某種意義上來說,魔血是個好東西,”阿九握着他的手腕,清晰的感受到他跳動的脈搏,她幾乎是眉飛色舞的說:“我能知道你的心因爲我而瘋狂跳動,你的血液也因爲我而沸騰……這種感覺真好呢!”
楚陌景神色未變,眼神卻移向了別處,手心發熱,仍然鎮定道:“紀叔叔諸事煩勞,我還是打算親自去一趟神醫谷。”
“師兄,紀叔叔一番好意,你這樣見外豈非讓他難受?”阿九捏捏他的手心。
“並非見外,只是,”楚陌景想了想,道:“紀叔叔與神醫谷素有舊怨,少陵亦不想跟晉國皇室牽扯,若因我之故……”
阿九撲過去抱住他的脖子:“哎呀,師兄,紀叔叔疼你,祁師兄敬你,大家都是爲你好,你就不要計較太多了,他們有事,你不也盡心盡力嗎?”
說着,阿九就嘆了口氣,苦惱的說:“師兄真是人見人愛啊,這可怎麼好?”
楚陌景:“……別亂說話。”
“我這是在誇你呢!”阿九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道:“不過沒關係,你只喜歡我一個人就行了!”
楚陌景戳戳她的臉頰,“孩子氣。”
阿九雙眼微微眯起,在他脣上咬了一口,毫不意外的看到他眼瞳血色加深了,她笑得意味不明:“師兄,要不要親我?”
黃昏漸深,夕陽沉落,天邊紅霞映着阿九泛紅的臉龐,更勝三月桃花,灼灼逼人。
楚陌景低了低頭,低聲道:“別鬧,這是醫館。”
“沒人會過來的。”有人過來她也無所謂,她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楚陌景是她的,“你不喜歡親我嗎?”
楚陌景面上還算平靜,實則心裡有點窘迫,他定力極好,可如今對上阿九,總是所剩無多,他已坦誠喜歡她,並非是不想與她親近,只是他暫時還沒能找到壓制魔血的有效之法,就怕一發不可收拾會傷了她。
阿九笑得像只小狐狸,有些狡黠,有些壞壞的,她正要湊得更近,忽然間,風變了。
一支冷箭倏地朝她後背襲來,她正趴在楚陌景身上,確切的來說,這支箭是衝着她跟楚陌景一起來的,阿九沒動,楚陌景攬着她,一揮袖,暗箭迴旋竟朝着來時的方向刺了回去!
只聽一聲慘叫響起,周圍刷刷出現了很多人,他們並未隱藏身份,那身魔教弟子服飾分外惹眼。
阿九氣得咬牙,什麼時候來不好,偏偏這時候來?
這些人並不多廢話,提起兵器就衝上來,阿九身影浮動,下手快很準,瞬間就解決了最前頭的一批。
而這羣突然出現的魔教弟子像瘋了似得前赴後繼的衝上來,倏地,就見一人面色漲紅,而後身體炸裂開來,血珠四濺,血腥味道溢開,楚陌景手按在石桌上,臉色變了變,似在強忍着什麼。
“好卑鄙!”阿九轉瞬之間就明白了,魔血在血海之中孕養,最受不了血腥之氣,凌茂羣自顧不暇,無法親身來此,是以便派了這羣嘍囉過來,不爲刺殺他們,只爲了……引起楚陌景的魔血暴動,令他控制不住自己大開殺戒!
想到此處,阿九下手更加果決,“師兄,你先離開這裡,我來解決他們!”
說話間,又有數人一齊自盡,只聽到“啪嗒——”一聲,石桌也不堪負擔,在楚陌景的手下出現裂痕,楚陌景額頭浮現了一層薄汗,雪白的衣衫上沾染了血跡,他擡起頭,眼瞳已經成了濃重的血紅之色。
雙闕劍在不停的抖動,魔教的嘍囉武功並不見得有多好,關鍵是人多,阿九一時被圍得脫不開身,餘光瞥到楚陌景的狀況,急得不得了,又聽到雙闕劍的動靜,更加焦慮,顧不上受些皮肉之傷,直接回到了楚陌景身旁,一把按住他的手,“師兄!”
楚陌景拉過她,一掌震開衝上來的又一批人,周身氣息流轉,隱隱有暴動之勢,“你小心些!”
阿九見此,拿過古琴,席地而坐,指尖勾動間,靜心凝神之音傾瀉而出,但那羣魔教弟子聽着都頭疼欲裂的倒在地上……楚陌景閉着眼睛,運功調息,寒意延伸開來,沖淡了血腥之氣。
阿九靠他近,被凍得身體發麻,她蹙了蹙眉,強忍着沒動,手指撥動琴絃,沒彈錯一根弦。
“阿景,九卿!”
隔着一座拱形橋,紀恆等人的身影映入眼簾,阿九大喜,緊繃着的心神驀地鬆開,卻見那邊的沈如伊瞪大眼睛,嘶聲喊了一句:“小心!”
一瞬之間,阿九察覺到了若有若無的殺機,她下意識的就要躲,但身體被至寒真氣凍得麻木,也就慢了一拍,後背就捱了渾厚的一掌,琴聲錯亂,阿九一口血全吐到了楚陌景身上,幾滴血珠濺到了他的臉上,脣邊。
一晃而逝的黑影,是阿九先前沒發現的,阿九回身,手腕連動,但雪蠶冰魄卻鎖定不到任何氣息……黑影不見了,這種隱蔽能力簡直絕佳。
溫熱的血絲溢入口中,楚陌景身體顫了顫,再次睜開眼睛,但這一回,他眼中沒有任何情緒,空蕩蕩的,只有一片血海飄搖。
他起身,雙闕劍落在他手上,一劍揮開,剩餘的魔教弟子倒了一片,楚陌景雙手握劍,直直的望着一棵大樹的方向,劍劈下的瞬間,樹木炸裂,就有一個黑影跳了出來往牆邊躥去。
可沒等那黑影躥動幾步,就僵在了原地,他低下頭,一把劍穿心而過,他想回頭看看,可長劍翻轉,他就趴在了地上,全身上下的骨頭卻都被強勁的內力震碎了。
其他人都不在,只有紀恆,石煥,還有沈如伊三人一起過來的,也就是幾息只見,這邊的魔教中人已經全沒了聲息。
遍地的屍體,滿眼的鮮血,楚陌景一身紅白相間的衣服站在中央,長髮散落一身,容顏絕世,神情漠然,一滴血從額邊蜿蜒而下,將那水墨般清絕如畫的眉目也染成了緋色,映着緋劍上滑落的血滴,宛如降世的魔神。
“師……”阿九才喊了一個字,就咳嗽起來,不停的吐血,方纔那一掌,令她受了極重的內傷。
楚陌景恍如未聞的站在那裡。
“寧九卿!”沈如伊想跑過去看看阿九,可她剛動了一步,就被石煥拉了一下,一縷長髮被劍削開,若是再慢一步,掉落的恐怕就是沈如伊的頭了。
沈如伊驚駭的望着楚陌景:“他,他……”
“別動!”石煥警告她,“這小子體內的魔血暴動了!”
紀恆表情凝重,雙拳緊緊握着,深吸一口氣,努力平靜下來,語氣都在發顫:“阿景……”
他試着往前走了一步,雙闕劍立即對準了他。
“你這個死小子!凌茂羣練那邪功都好好的,你卻入魔了,你對得起你師父嗎?當年至寒真氣都凍不死你,區區魔血就能讓你迷失心智?”紀恆指着他,氣急敗壞的吼:“你要不就殺了我,要不就給我清醒過來!”
楚陌景握劍的手在動搖,眼中血色褪去又重新漫上來,他忽而回身一劍,周邊樹木一個個轟然倒下,而後他劍尖抵地,面上有掙扎之意一閃而逝。
“你們走!”楚陌景聲音低啞,周身時而寒氣四溢,時而暴烈如火。
他一開口,脣邊也有血絲溢下,顯然是兩種力量爭逐,傷得也是他。
“紀老弟,你別逼他!”石煥連忙道:“魔血相當於百年內力,若非他天資根骨,體質經脈異於常人,早就……他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難了,你,你想逼死他嗎?”
“現在怎麼辦?怎麼辦?”沈如伊喃喃說。
紀恆拍着腦袋,他現在腦中一片亂麻,完全冷靜不下來,真不知該如何是好,石煥又忙說:“紀老弟,你別急,好好想想,你一定有辦法的!”
“師,師兄……”阿九扶着石桌,終於站了起來,單手捂着心口處,一步一步的往楚陌景那邊走。
“阿九你別動!別過去!”石煥制止她。
“師兄……”阿九像是沒聽到,直勾勾的看着楚陌景。
雙闕劍發出錚鳴之聲,楚陌景厲聲道:“你別過來!”
快靠近他的時候,阿九腳下一個踉蹌,摔在地上,一擡眼就是雙闕劍的劍身。
阿九忽然低低笑了起來,手握住雙闕劍的劍身,鋒利的劍瞬間就劃破了她的手,她似乎想借着這股力站起來,但是掌心已經傷痕累累,幾乎一下子就是血流如注。
楚陌景手顫了顫,再也握不住劍柄了,“鐺——”地一聲,劍掉在了地上。
阿九拉着他的手站了起來,倒在他懷裡,手勾着他的脖子,臉色慘白如紙,但她笑得那麼溫柔又動人,比這將要落下的夕陽還要柔和。
“師兄,你說過的,心中有什麼,魔血就會引發什麼……”
“……如果你剋制不住殺念,就讓情念來代替它!”
“師兄,讓我來看看,你對我的感情……究竟有多深……”
阿九呢喃着,眉眼彎了彎,踮起腳尖吻上了他的脣,身上,口中都是鮮血,血液交融,就像是深入骨髓的執念。
沈如伊“啊”了一身捂住嘴,眼珠子差點瞪出來,難以置信阿九竟然這麼瘋,紀恆和石煥已經完全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