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嘛,說是早睡早起,我倒是沒怎麼敢多睡,鶴那個傢伙卻到大中午了還沒起來。我在這個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沒有他怎麼辦啊。
此時我正坐在房間的地板上,望着窗外陌生的景色,恍如隔世。睡了一覺起來,身上居然沒有那麼疼了。我本以爲肋骨起碼斷了五根吧,結果現在靈活地都能翻跟頭了。也不知道這個奇怪的村子有什麼特殊的能力,讓我恢復了以往的精神。倒是昨天被鶴摸過的右手,有些微微的脹痛,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不過精神恢復之後,肚子也跟着餓了。昨天一天沒好好吃東西,現在又一直等到了中午,看來吃飯是沒希望了。
“哈,早啊!”鶴揉着睡眼朦朧的眼睛,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眼角的淡黃色不明物體被他揉到了鬍子拉渣的臉上,我的汗毛不禁抖三抖。
這傢伙就不知道換件衣服嗎?真懷疑他是不是晚上直接就把袍子脫下當被子使了。不過現在是白天,日光照耀下的他顯得乾淨多了,我這才發現他除了外表邋遢之外,看上去還真的挺年輕的。我不禁想到某種白天是年輕人,晚上是垂暮老人的傳說了。
“喂,發什麼呆。”他突然蹲在我面前,嚇了我一跳。我剛纔光顧着想事情,竟然沒發現他已經離我不到半米遠了。
“沒……沒什麼。”我慌張地說道。這人真的是比秦初一還要嚇人啊。
聽到我這麼回答,他撇了撇嘴,說道:“那就吃飯咯,我餓了。”說罷,他又往房間外走去。聽到吃飯,我立即兩眼放光,屁顛屁顛跟着鶴在屋子裡繞着,不知不覺來到了他的房間。令我意外的是,他的房間並沒有我想象中那麼凌亂,反倒是工工整整堆疊了許多書籍。不過我在尋找重點,食物呢。
他見我不停地在屋子裡探着腦袋,便說道:“愣着幹什麼,做飯啊。”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衝上去撕了這傢伙。住在人家,做頓飯是應該的,嗯。這麼想,心理也就平衡多了。不過我看這個房間除了書也沒什麼能讓我“大展廚藝”的東西啊。
“在大門口右邊的廊下放着,自己去拿吧。”說罷,他又打了一個哈欠,躺在地上翻過身背對着我,幾乎又要睡過去。
拿他沒辦法,我只好在這木屋子裡左轉右轉到了大門口。剛拉開木質拉門,一個白色的影子“唰”地從我面前一閃而過,迅速消失在院子裡。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朝影子消失的地方走了兩步,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不過這村子也真是奇怪,大白天道路上什麼人都沒有,難道都跟鶴一樣喜歡睡懶覺嗎。
“啊,你在這裡啊。”一個人聲從我背後響起,我嚇得一哆嗦,怪叫了一聲。回頭才發現是昨天把那大頭孩子帶走的農婦。
她貼着牆壁,站在廊下,眯着眼睛笑吟吟地看着我。我今天才總算看清楚這個女人的長相,三角形的臉和短小的身材看上去不怎麼相稱,眼間距特別大,就像金魚一般。她手裡拿着一個布袋子,裡面有一些蔬菜露了出來。
“您有什麼事情嗎?”我見她看着我不說話,問道。
“今天輪到我給師父送食材。”她邁着小步子朝我走來,那步伐讓人感覺幾乎是在蹦躂。我接過她手裡的布袋子,裡面是一些土豆、蘿蔔、青菜之類的東西。“啊,我差點忘了這個。”她在衣服裡掏了掏,竟然掏出了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孩子頑皮,多當賠罪了。”說完,她依舊眯着眼睛,踏着小碎步離開了鶴的房子,沒走幾步就消失不見了。
這個村子裡的人真奇怪。我拿着這些東西走到廚房,準備拿出手機百度怎麼燒飯。這纔想起來我的包都被葉佳禾的助理帶走了。這下可傷腦筋了,我在家幾乎就沒做過菜。等我檢查完鶴家裡的廚房後,我纔算是真的絕望了。竟然是幾十年前或者更久以前類似竈頭的炊具。我仰天長嘆一聲,好在發現了油鹽醬醋等調料,一個想法迅速蹦進了我的腦子裡。
“吃飯啦!”我大吼一聲,鶴趿拉鞋子的聲音立即響了起來,果然之前都是在假裝睡覺。
他滿臉興奮地跑過來,卻看到我在大門廊下搖着扇子,一股黑煙從地面上升騰起來,嗆得他直咳嗽。“你在幹什麼!!”他顯然是嚇到了,立馬跑了過來。
“誒,還挺香。”他煽動鼻翼,像個狗似的使勁從黑煙裡分辨着食物的香味。
“烤紅薯、烤土豆、烤胡蘿蔔、烤魚,吃吧。”我兩手一叉,從黑煙裡擡起頭,拿出被子給他盛了點水。
整個中午我都看着他在我面前狼吞虎嚥,像是好幾天沒吃過飯了。不過這在廊下吃烤魚的場景,突然讓我想起了小說《陰陽師》中的安倍晴明。這傢伙跟他一樣會使用式神,雖然從外表看來實在是差太多了。
“嗝。”他打了一個飽嗝,看樣子是吃飽了。是誰說過做飯的人就不想吃的?真是太對了。不過不想吃不代表不餓,我總感覺身體有一種奇怪的訴求。
“飯我也做了,你也吃飽了,現在能告訴我怎麼回到現實世界中了嗎?”我問。
“不可以。”他毫不猶豫地答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爲什麼!”
“啊呀,真是麻煩的女人。這麼跟你說吧,穿越時光你懂不懂?”
我點了點頭。
“假如說你穿越到過去,做了什麼改變,就會產生一系列類似蝴蝶效應的後果。間陽村是一個類似平行世界的地方,跟夢境十分相似,這裡的時間跟現實中的時間是不一樣的。假如你現在就回去,你會立即插進那羣把你扔下車的時間點裡,他們看到你剛死又活了,豈不是又會殺你一遍?”
聽着似乎有些道理。“那我什麼時候能走?”
“我讓你走的時候你就可以走了。我還想好好研究一下你身體裡那個東西呢。”他擦了擦嘴,躺在了門廊下,翹起了二郎腿。
我嘆了一口氣,也跟着他躺在了地上,看着午後的陽光猛烈地照在我臉上,人變得有些恍惚起來。接下來在這裡的日子,我到底要怎麼過呢?
“吶,你想知道什麼,你可以問了。”他突然開口道。眼睛卻是半眯着的,似乎十分享受這樣的午後時光。
“你還沒有跟我講過關於你的事情呢。你到底是誰,從哪來到哪去,年紀多大了,這個村莊又是怎麼一回事,我能回去的具體時間……”
“好好好,一個一個來!”他不耐煩地擺擺手,翻了一個身斜靠在牆壁上,一手撐着脖子,一手鬧着臉,慢悠悠地說道:“我是誰,鶴啊。這個問題我不知道要解釋多少遍你才能聽明白。我來自哪裡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哪裡都會去。年紀嘛,我算算啊,大概……”他開始扳着手指頭腳趾頭算着,呆愣愣的樣子特別搞笑。
“哈,加起來差不多幾百歲吧,具體算不清啦!”他擺了擺手,又閉上了眼睛。
“什麼!幾百歲!你是妖怪嗎?!”我大驚,難怪那個小孩咬我的手指頭,我呆在這裡是要被吃掉嗎?
“哎哎哎,嚷嚷什麼。什麼妖怪不妖怪的,年紀大一點就算是妖怪了嗎。說到妖怪,你比我更像不是嗎?”他終於睜開眼睛,從上到下看了我一邊,“說起來,這封印之法還是我傳下來的。”
他跟這事情有什麼關係?我一邊想着,一邊疑惑地望着他。
“帶着貘的傢伙,那你肯定是夢師咯。我的一個徒弟曾經因爲封印貘這件事情,弄得陽壽盡毀,最後一刻才把這事情告訴我。這麼吃力不討好的事情,也只有他幹得出來啦。”
“既然是你教的,那有破解的方法嗎?我外公一生都在爲這個事情奔波,他現在不在了,我想繼續幫他完成這個事業。”
“怎麼可能有破解的辦法,小姑娘,這可是禁忌之術啊。”他搖了搖頭,伸手在嘴裡剔了剔牙,繼續道:“這是我教給我徒弟的最後一招,就算死也不能讓對方嬴。那孩子真是聽話啊。”
“你還真是活了幾百歲,人都變遲鈍了。”我道,“人與人之間都是有感情的,爲了他人犧牲自己那是一件很偉大的事情,怎麼會吃力不討好呢。”
“你之所以會這麼說,那是因爲你還活着。”他看着我的眼睛,突然變得嚴肅起來:“說起年紀,我怎麼會遲鈍呢!我一直都保持在三十歲左右啊,我看老嗎?”我都不好意思跟他講,他那個扮相別人肯定會以爲是五十歲。
“誒,不講這個了。下一題,這裡是什麼地方。嗯,我之前不是也說過了嗎?間陽村,間於陰間和陽間的村子。這種地方時光流逝非常慢,我不想管世事的時候,就回到這裡來了。你昨天看到的那羣人當然不會在了,你見過哪個孤魂野鬼大白天的在路上晃悠的?白天看見的,只有我的式神,比如說,這個。”他伸手朝前一指,昨天那個石頭男“嘭”地一下又出現了。這速度讓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石頭男走過來把我們吃剩下的東西都收走了,默默地離開了。
“很多孤魂野鬼都飄零在人間,或者在人間與陰間徘徊,他們畏懼轉世,或者有執着的意念。我把它們聚集在一起,造就了這個村子。一切都是用意念完成的,跟你們夢師很像吧。”
我望着面前這個平行世界,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會進入這裡。
“走吧。”他突然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
“我可以回去了嗎?”一聽到“走”,我立即興奮地站了起來。
“回你個鬼,”他居高臨下地白了我一眼,望着前方的道路說道:“該去喂喂你身體裡的怪物啦,食夢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