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有念正往婦產科趕, 在路過醫院裡便利店的時候又意外而狗血巧合的撞見了周安:“誒,有念?你怎麼在這兒?好巧啊。”
程有念除了在剛看見他時露出一副“怎麼到哪兒都能遇到你”的驚悚表情,之後很快擰眉斜睨着周安:“我穿成這樣你覺得我是來幹嘛的?玩過家家?你在這裡又是做什麼?”
“執行任務。在逮捕犯人的時候兩方進行了槍戰, 不過放心啦, 我沒事。但犯人受了重傷, 所以我目前還負責在醫院裡看押犯人。”
事實上程有念根本對周安是不是有事, 又或者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真的一點興趣也沒有, 奈何周安抓着她的胳膊不放。她給出了一副“原來你真的是個刑警啊”的表情之後,很快冷着臉甩了甩胳膊:“你這好好的站在這裡,我當然知道你沒事啦!你看不出來姑奶奶剛纔健步如飛是有急事的樣子嗎?再不放手姑奶奶就給你和你的犯人好基友兩個人一人開一張死亡證明你信不信啊。”
聽完周安總算良心未泯, 鬆了手。程有念之後去婦產科的路上,還總有一種問候周安他祖宗的衝動, 可很快她就想問候問候絲綢哥的祖宗了。
程有唸到了婦產科之後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穿着護士服的人:“誒, 樑琴!”
那人聞聲轉過頭來, 見了是程有念,立馬笑開了花:“有念, 你怎麼來了?”
“小絲綢在哪兒?急診科有個孕婦要動手術,護士長說是他電話也沒人接,讓我來找他。”
“不會又睡着了吧……”樑琴聽了也擰起眉頭一個頭兩個大,好在正巧是樑琴值班,在她帶領下程有念成功的抵達了婦產科的值班室, 看到了裡面趴在桌子上睡覺的張騫。
樑琴走到張騫旁邊推了推他的肩膀, 小心翼翼的說:“張醫生?……”那人完全沒有反應, 照睡不誤, 於是樑琴擡起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衝程有念笑了笑, 而後又推了推他的肩膀:“張醫生?”聲音大了些,但那人還是沒有反應。樑琴想再嘗試以溫和的方式叫醒他的時候, 程有念已經一個健步越過她倒了張騫的身後,直接拽着他的衣領把他整個人往後拉。
如此一來,張騫總算是悠悠轉醒了,他睡眼鬆懈的邊打着哈氣邊抓耳撓腮,嘴裡含糊不清的說這話似乎還有些不滿:“什麼事啊?……”
話剛落音,就聽見“啪”的一聲巨響——張騫連人帶椅子摔到了地上,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旁邊火氣重重的程有念。就在剛纔,她又拽着張騫的白大褂直接把人往後一甩,還美名其曰:“醒腦,不客氣。”
醒腦倒似乎是很有效的,看張騫那個氣得跳腳的模樣就知道是真的醒了。還沒等他開口,程有念就接着說:“現在醒了嗎?醒了就給我滾去急診科,有個懷孕八個月的孕婦出車禍,可能會早產,需要一個接生婆。”
程有念說完就拽着張騫的白大褂外面走,樑琴被不被那陣仗嚇到也被張醫生那張聽到程有念說“接生婆”三個字時臭得堪比一個星期沒洗的臭襪子一樣的臉嚇到了,她弱弱的問了句:“我也去嗎?”
程有念停了下來,不響。倒是張騫怒瞥着程有念開口說:“不用,婦產科得有人值班,一會兒葉醫生會來換班。你就跟她說一下我臨時有個手術就行了。”
“那個,張醫生……”樑琴剛想說話,就被張騫煩躁的打斷了:“還有什麼事?”
“葉醫生來了……”樑琴像是被嚇到了,把聲音壓的比蚊子還低。
張騫轉過身果然看見了葉淮,葉淮有些詫異的問:“怎麼了這是?”
張騫遏制了慍怒回答:“臨時有個手術。”
“有手術?我去吧,你都要下班了。”葉淮說着去拿衣掛上的白大褂準備換衣服。
“沒關係,你留着吧,我去。是急診,那個孕婦出了車禍,需要一個‘接生婆’。”張騫雖然是在跟葉淮說話,卻死盯着程有念還刻意惡狠狠的咬着“接生婆”這三個字。程有念淡淡挑眉,很是坦然的說:“一個小接生婆,動作還不給我麻利點兒。”
張騫氣得說不出話來,憤憤的轉身大步流星的往急診科走。程有念也跟了上去。
婦產科裡的兩個人面面相覷了一陣,葉淮終於開口:“小琴啊……你說,要是我說他是接生婆,他會怎麼做?”
“不知道……”樑琴想了想一下,“可能會乘你不注意,切除你的子宮,然後說是預防子宮癌。”葉淮聽了十分贊同的點了點頭,覺得言之有理。
程有念就跟那些典型的成績好但體育不及格的學生一樣,一遇上體力活兒就歇菜。不過從婦產科到急診手術室,就氣喘吁吁了。其實主要是張騫走的太快,也不愧是走出絲綢之路的人,他走個路,程有念都得用跑的。
剛到門口正巧遇到護士長和秦言推着孕婦正要進手術室,程有念原以爲她們已經早在手術室裡了,竟然現在纔到。張騫和程有念連忙上去幫忙,程有念並在發現沒有林餘時的身影的第一時間問:“林醫生呢?”
“在醫院旁邊那個紅綠燈出了車禍,有人受重傷了,顱內出血,病患情況不是很樂觀,林醫生現在正在手術室急救。”秦言邊舉着吊牌邊抽空回答她。
程有念剛點了點頭,就感覺自己的胳膊被一隻掌心溼潤的手緊緊抓住了。那個孕婦全身毛孔的毛孔都在排汗,幾縷頭髮凌亂的粘在臉頰上,小腹高高的隆起,白色的牀單□□的位置一點一點滲出殷紅的血跡。
“先救孩子。”那女人堅定的眼神中帶着哀求,她看着程有念無比虛弱的說出了這句話。
“羊水破了。”張騫在第一時間作出了判斷。
程有念跟着進了手術室,但介於之前護士長的忠告,她沒有參與手術,還是拿了手術同意書出去給病患家屬簽字。程有念拿着同意書在手術室門口等了一會兒那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才姍姍來遲的出現,額頭也是掛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請問你是病患夏女士的家屬嗎?”
“是的。”
“你和病患是什麼關係?”程有念按照慣例詢問。
“她是我妻子。不好意思,請問我老婆孩子現在怎麼樣了?”那人語速很快,其中焦急不言而喻。
“醫生正在搶救,夏女士可能會早產,這是手術同意書。”程有念把同意書遞給他,在他簽字的間隙又問,“手術期間如果發生意外,請問家屬的意見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那人手裡的筆一頓,額上一地汗珠恰好落到了手背上,他一咬牙答道:“先救孩子。”
程有念輕挑了挑眉拿着同意書回了手術室,她皺了皺鼻子,手術室裡穿着白大褂的人都在忙來忙去,耳邊是各種醫療儀器運作的聲音。裡面躺在和外面站着的兩人的那兩句“先救孩子”的聲音在耳邊交疊重合變成了一個聲音。
“家屬的意見是?”護士長問。
她忽然,有些懵。所幸,不到一秒鐘就立馬回過神來,她答道:“出意外的話,保大人。”正執着手術刀的張騫聽了這話擡起頭用那雙唯一露出的眼,淡淡睨了她一眼,又很快低了頭繼續手術。
手術總共連續進行了六個小時,最後母子平安,是個男孩。
事實證明張騫那傢伙上班敢睡覺還不被開除是有原因的,他作爲一個接生婆來說,在接生婆的專業領域做的還是很好的。因爲人手不夠,最後程有念還是參與了手術,說是參與其實也就是搭把手遞遞紗布手術鉗之類的,還時不時報個病患和腹中胎兒心率什麼的。
程有念把母子平安的消息告訴外面的男人時,男人緊繃了六個小時的神經像是心裡的大石總算落下了,一下子輕鬆了起來。
林餘時那邊的手術還沒有結束,由此可見情況是真的不樂觀。
程有念坐在休息室的沙發上隨手撩起了遮蓋在額頭的碎髮,露出了光潔的額頭擦去了額上的汗珠。正閉目養神,就感覺面頰上一陣清涼之意襲來。她睜開眼輕擰了眉,一罐放大版的可口可樂出現在了她眼前。程有念接過可樂,“啪”的一聲拉開了易拉罐的拉環。
“我不怎麼喝碳酸飲料。”程有念在灌了一大口可樂之後如是對張騫說。
張騫挑了挑眉:“這叫不喝?”
“我是說不怎麼喝,沒說不喝。”程有念晃了兩下脖子,又仰頭灌了口可樂。
張騫無言,在默默喝了兩口手中的汽水之後,說:“頭一次進手術室吧,我頭一次動刀子的時候可比你緊張多了。”
“拉倒吧,誰緊張了。姑奶□□一次解剖屍體的時候,眼睛眨都不帶眨一下的。”她說的是實話,第一次上解剖課的時候全場就數程有念最爲坦然,也是那個時候溫景才說沒想到你還真有學醫的天賦。
“呃……其實解剖屍體和真正以後工作是不一樣的。”張騫似乎做起了知心姐姐試圖安慰程有念,就算緊張也沒什麼。
“誰說不一樣了?”
張騫倏地瞥過頭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怎麼可能一樣,你在學校裡的解剖課,刀子下面是死人,拉錯幾刀都沒有關係,因爲他已經死了。到了醫院裡,你手底下的就成了有血有肉的活人了……特別是婦產科,弄得不好,都是一屍兩命的。”
“我主修的法醫。以後工作了,手底下還是有血有肉的死人。”程有念頭也不擡的開口,弄得張騫又一時語塞,過了好一陣才說:“那怎麼來了醫院做實習護士啊?還旁觀場手術就緊張成那個樣子。”
“誰緊張了?”程有念繼續反駁。
“你那個樣子不叫緊張?”張騫反問,弄得程有念有些語塞。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她忽然開口:“我媽是生我的時候,難產,大出血死的。”
靜默。
“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小孩子,孕婦和接生婆。”
張騫有些憋氣但又想安慰安慰她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忽然想起什麼就問:“剛纔那個家屬是不是說要保小的?”
“你怎麼知道?”程有念撇過頭饒有興致的看着張騫。他說:“因爲你說的太篤定了。別人說我倒信,你說我就不信。果然吧,說謊都說的那麼篤定。”
“我們很熟嗎?幹嘛一副很瞭解的樣子。”
張騫靠在沙發上,笑了兩聲:“就是不太熟,才瞭解。全是劣性,看一眼就知道了。”
“拉倒吧。”她小聲罵了一句,在灌了一大口可樂之後又接着說,“其實那男人說先救孩子的時候我有那麼一點想給他開張死亡證明。說什麼小孩子是無辜的,難道那女人跟他結婚爲他十月懷胎生孩子還就該死了?”
“可他說的,也許是站在他妻子的角度。你該記得在手術之前,那個孕婦也跟你說了同樣的話。”
“是啊,可是那又怎麼樣。都是一羣自作主張的人,也許那孩子根本就不想自己的生命以自己母親的性命作爲代價呢?小孩子懂什麼,何況是個嬰兒,死了就死了。大人相處那麼久之間的感情肯定比跟那個沒問世的感情深厚吧,萬一真的小的活了大的死了,另一個大的以後怪那個小的怎麼辦。這麼看來,那個小的不是什麼都沒做又的的確確出生都成了個錯誤嗎?”
張騫知道程有念是在說她自己,她在怪自己。他小心翼翼的說:“沒有誰的出生是個錯誤的……那另一個大的怪那個小的了嗎?”
“沒有。那個小的怪小的。”
果然是在怪自己啊。
“我看你也不聰明,倒是真傻。幹嘛非得自作聰明攔什麼責任?誰給你那個權力怪自己的。”張騫說着輕輕抿了抿脣。
“不會安慰人就別安慰了,真是差勁。”程有念做了個深呼吸伸了個懶腰,跟個沒事人一樣,“接生婆,你一個大男人,爲什麼要去當接生婆呢?整天對着女人,這樣會對女人沒興趣的吧。該不會是因爲你喜歡男人吧?”
張騫氣急:“你纔對男人有興趣呢!”說完又覺得好像哪裡不對。
“我不對男人有興趣,難得對女人有興趣才正常嗎?接生婆,我真是越來越不能理解你的邏輯了,是不是絲綢之路上來的,世界觀都這麼霸道啊?”
張騫黑着臉,咬牙切齒的剛想反駁,就聽到了另一個疲倦清潤的嗓音道:“張醫生好精力,下班了都不回家,真是肯爲公共醫療事業獻身的好青年啊。”
那聲音的主人,便是剛結束手術的林餘時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