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有念跟着林餘時一塊兒回宿舍收拾行李,說是一塊兒收拾行李其實就是林餘時幫她收拾,她坐在一旁吃飽喝足了托腮享受。只要有林餘時在,程有念就又跟個小霸王似的了。
她就這麼看着林餘時把她的行李再一一打包好,然後被之前那個很恭敬的中年男人領着到了機場從領登機牌到登機程有念都在一旁樂呵呵的旁觀。反正,只要看着林餘時爲自己奔波忙碌,她就開心了。即便開心之餘,看着那人的倦容有那麼一點心口緊,她也樂意。
程有念明明之前睡了很久,在飛機上鼻尖噙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安心的很,愣是又睡着了。濃密纖長的睫毛在飛機內昏暗微弱的燈光下打了一片陰影在臉上,可見睡的安穩。林餘時看着旁邊蜷在一起睡顏安詳的程有念笑了一下,活動了兩下脖頸疲倦之意涌了上來也沉沉的睡去。
兩人都是一覺睡到了飛機抵達清禾市才醒,程有念在機場等行李的時候還連連打着哈氣。
林餘時邊彎腰將行李從傳送帶上取下來邊笑說:“丫頭怎麼那麼能睡。”程有念也不接話,放了別人說這話估計她早就齜牙咧嘴的反駁上了如今反倒更是配合的傻樂了起來。見她這般,他也只是笑。
“一會兒見到了伯父跟他道個歉。”他笑意裡多了幾分無奈習慣性的伸手替她捋了捋額前的碎髮。程有念斂了笑容,低頭,縱然是有幾分不滿——她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情,不過終是點了點頭。
兩人推着行李走出去很快就見到了西裝革履的程父程安棟,鬢角有些泛白並沒有影響男人的精氣神,蹩起的眉頭透着幾分說不出的威嚴。只是那威嚴在見到兩人的時候瞬間就散了去,只剩下略顯沉重的無奈,他嘴上還是說這:“捨得回清禾了?不是說倫敦挺好的嗎?”
自個兒老爹那樣子看着教程有念有些揪心,她收斂的揚起的下巴頷首低了頭走近時以一個極細微的聲音說了句:“爸,對不起。”
那男人像是也沒料到她會道歉,誰都知道程市長老來得子對這閨女都快寵上天去了,固然是驕縱些的,道歉這事兒對她來說誠然是件難事兒可不比登天容易。不過他也只是頓了頓發出了個鼻音輕輕“嗯”了一聲,側目轉向林餘時:“餘時啊,謝謝……真是不好意識了,有念這孩子……一直麻煩你照顧着。”
“伯父,客氣了。有念就跟我自己妹妹一樣,照顧也是應當的,更別說我近幾年都沒怎麼照顧到了。”
程安棟聽了只把目光落到程有念身上,長嘆了一口氣。司機接過了行李箱,一行人去停車場的路上三言兩語的胡侃,只是程有念一直低着頭始終一副做錯事的孩子乖乖認錯的模樣。
“有念,這孩子整天就胡鬧。兩年前填志願也非要念什麼法醫,你說一個女孩子家學什麼不好……就她那點三腳貓的小聰明非要跟你一樣讀醫。不過……也好在是念的是法醫,反正都是死人了怎麼折騰都是死的。”程安棟不知怎麼的話題一轉拉家常拉到程有念頭上來了,不過她也只是擡頭瞄上兩眼表示下不滿並沒有插話。
“伯父你別這麼說,其實有念很聰明。而且女孩子會有興趣想當法醫的不多,也挺難得的。”
程有念聽見林餘時誇了自己一句立馬得意的衝父親程安棟揚眉得意的笑上了一笑,那股得意勁兒活脫脫像個在幼兒園從老師那兒得了朵小紅花的小孩。
“難得什麼呀,這死小孩還不是因爲餘時你的緣故纔讀的法醫,也不先掂掂自己。你瞅瞅,放眼望去如今這法醫圈裡有哪幾個是姑娘家,有也是就做傷害鑑定的。”程安棟完全沒理自家閨女。
林餘時笑了笑,沒接話,程安棟便又繼續道:“女孩子家也沒個正經別人家小姑娘家長都怕早戀,怎麼到了我們家的的,就成了二十歲人連個男朋友都沒交上過的。真真是被寵壞了,估計學校裡的男孩子都怕了她了罷。”
“爸,你還真是就會瞎操心。也不看看人家早戀家長多擔心,生個閨女像我這樣這麼讓人省心的你還不知足。”
而事實其實是,程有念至今還對程安棟當年她喜歡林餘時的時候惡狠狠的呵斥了一番的事情記憶猶新,訓誡的主題卻始終圍繞早戀是不對的,卻對那個她那時候的單戀對象林餘時未置一語,估計換了別人他老人家早就抄傢伙去扒了那人的皮了。
她被自己父親訓斥的機會少之又少,少到記憶裡,好像只有那麼兩三次,這是其中一次。
只是在那次之後程有念就像是得到了父親的默許一般非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的迫害着林餘時的桃花運。
“早戀?你早就過了早戀的年紀了。照這麼下去,再幾年你都成剩女了。”剩女這詞能從父親程安棟嘴裡說出來,程有念倒是覺得新奇——樂了。她嘿嘿笑了兩聲,順便對着老爹狗腿了一番跟溫景上身似的:“爸,你什麼時候這麼新潮了。再說,你瞅瞅,你閨女好歹這眉是眉眼是眼的,要是真剩下了,不科學。”
想到那時的程父,現在從他嘴裡說出的這些話更添了一層莫名的具有對比意義的滑稽感:“你沒聽人說到大三沒談戀愛的,大學就基本不會有機會談戀愛了嗎?還有,難道我和你媽長得那麼好看,要是真生出個歪瓜裂棗來才奇怪呢。你這模樣已經很不科學了,按理說該是更好看些才正常。我就怎麼覺得餘時長得更像我們家小孩呢?”
父親平常政務繁忙,很少在家,程有念從小就是閒着無聊三天兩頭兒的跑去隔壁林家蹭飯啊什麼的,導致和林家長輩關係都挺好。只是一來二去,雖說父親總之寵着任自己愛幹嘛幹嘛,可終究長久見不了面多少是有些生疏的,像今日這般的俏皮話更是很小的時候才聽到過那麼幾句。
他一本正經的說出那俏皮話,喜感效果極佳,程有念聽了大樂笑得露出了好幾顆大白牙齒。
“爸,你不會是愛上餘時先生了吧。噗噗,好一段精彩絕倫的不倫戀……得得,餘時是程家的小孩行了吧,行了吧?……可是爸,那我是誰?難不成是其實我是養女?”
“你嘛——死小孩雖說長的不如我們家餘時好看,畢竟養了這麼多年,當然是童養媳啦。不然豈不是白養你這麼多年?”程安棟說的若有其事還揚了揚眉。
那童養媳二字一說出口,氣氛僵了一下。林餘時由始至終都是笑着,只是聽到這裡笑容僵在了臉上。
誠如他所說,程有念總不能一直就這麼下去。要是這事成拙了,林餘時不喜歡自家閨女雖說閨女驕縱任性了些倒也算是個好姑娘,起碼皮相擺在那兒也不愁找不到人疼。要是這事弄巧了,憑藉兩家原本就不菲的關係再聯上一樁喜事,雖說林餘時學了醫不打算繼承家業但畢竟家底深厚也算官商聯誼,對兩家來說都有好處。但總這麼下去,總覺得不是什麼個事兒。
程有念只覺得氣氛莫名其妙的有些僵硬,林餘時也一直不響,她只好扯了個僵硬的笑容轉移話題:“得了吧……爸,我們晚飯去哪兒吃?吃什麼呀?”試圖轉移話題的手段更是僵硬得不能再僵硬。只是林餘時聽了覺得好笑,倒真是被她裝傻成功了一回。
“呃……”被她這麼一問,程安棟倒真思考起這個難題來了——還真沒想過,“要不回家?……”
他話沒說完,就被林餘時打斷了,他笑着發出了邀請:“呵呵,伯父要是不嫌棄,不如去我們家吃吧。反正近的很,伯父一直公務繁忙,好久沒來家裡吃過飯了,我爸成天惦記着要跟你下棋呢,正好也順便可以嚐嚐我媽的手藝。”
程安棟也笑了,把先前什麼童養媳的事也拋到了腦後,想到和老友雖說就住隔壁卻着實多年不曾好好聚聚就一口應下了:“怎麼會嫌棄,你也知道有念那死小孩的嘴刁的很,能三天兩頭的往隔壁去蹭飯斷然是那林老頭兒取到賢妻了。”
“都是些家常菜,是有念給面子而已,辭掉了家裡堪比五星級飯店大廚做的菜不吃硬要跑來我們家吃飯。”單聽這話沒什麼特別的,只是林餘時說話時嘴角的弧度愣是一點點下沉,最後索性噤了聲不再言語。
好在父女倆一路上也算有說有笑,氣氛纔不尷尬。一行人到了程家放掉了程有唸的行李就調了個頭進了隔壁林家大院。
較起自己花園,林家花園的花總讓程有念覺得更有朝氣。雖說自家的花明明是請了園丁打理的,她卻總覺得不如林伯母自己載的扶桑開的好。
“呀,有念來了呀!”林母聽見了玄關處的動靜從廚房裡探出了半個腦袋,見是程有念連忙放下了菜刀喜滋滋的迎了出來。林父正襟危坐在沙發讀着報紙,見有客至起身剛想和老友打趣敘舊一番就被自己妻子熱情的打斷了。
林餘時笑侃了一句:“媽,你偏心啊,自家兒子都不見你這麼待見的。”
林母像個小孩子似的衝林餘時做了個鬼臉,就拉着去程有念去廚房幫忙,說是幫忙其實就是打打下手而已主要還是拉家常裡短的聊些瑣事。
“林老頭兒,弟妹那麼可愛的女人,噗噗,真真叫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啊。”程安棟打趣老友起來毫不含糊。
“喲喲,說的我多不濟似的,什麼可愛女人沒有我,她可愛得出來麼。當初嫂子……”林父說話自覺失言就噤了聲,程有唸的母親都過世近二十年了,程安棟也不曾再娶可見兩人感情深厚。而見程安棟那副表情,顯然時臣並沒有對他的喪妻之痛起到根本的治癒作用。
“難得有空,我們下盤棋吧。讓我來瞧瞧你這林老頭,這麼些年棋藝退步了多少。”程安棟撇開了話題。林父聽了倒是來勁兒了:“你才棋藝退步呢。”說着就拿來了棋盤,兩人果真有模有樣的下起棋,不再拉東扯西專心研究棋局來。
程有念出來叫幾個大男人吃飯的時候,正巧聽見林父衝着自己兒子嚷嚷:“哎呀,家門不幸,家門不幸,養了個兒子胳膊肘就知道往外拐。餘時,你難道沒聽說過觀棋不語真君子嗎!現在倒好,叫那程老頭佔了便宜。”林餘時則是保持笑而不語。
這頓飯吃的十分舒心,飯菜可口,還難得熱鬧了一番。即便是程父在家吃飯的日子,也是就冷冷清清的兩個人。飯局上程安棟也是頻頻贊食物好吃,還不斷重複着“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飯後等兩人把棋下完了纔要走。臨走,林父還在對於輸棋一事的原因耿耿於懷,苦苦叫着自家兒子胳膊肘往外拐。最後盡了地主之誼的還是林餘時,林父悶在客廳研究棋局,是餘時送程家父女兩人回家的。
回到家程有念在被窩裡輾轉難眠,想着臨別時的場面說不上來的憋屈。
黑色的蒼穹宛如一塊巨大的幕布吞噬了星辰,社區裡昏暗橘黃的路燈柔和的照在林餘時的臉上。他笑着,和程父道別的聲線溫潤。乍想之下,沒什麼特別的。
可她總覺得有哪兒不對勁,想來想去終於想起來了——他並沒有和自己道別,應該說從頭到尾連目光都沒有落到程有念身上過,淡漠的不像話。
之前在機場的時候明明好好的,怎麼就吃了頓飯的功夫,一大男人善變的跟大姨媽到訪的女人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