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賓客悉數散去, 程有念僵着一張笑臉死拖着溫景不讓她走。還當着她的面直接打給了溫父,只一句“伯父啊,溫景可能不回家了今天住在我家。”溫景就被自家父親給賣了, 單從程有念跟搗蒜一樣的點頭她就知道溫父一定是很欣然的同意了。
程有念跟父親道過晚安之後就拖着溫景進了臥室, 三下五除二迅速從衣櫃裡拿了件睡衣遞給她:“快去洗澡, 快去洗澡。我去客房浴室洗, 你快去吧。”
溫景看了看懷裡的睡衣:“有念, 還是我去客房吧。”
“哎呀,你這人怎麼這麼磨嘰啊?我讓你留下來,你覺得是讓你體驗程老市長家的客房舒適度的嗎?”
溫景啞言, 等她去浴室洗完澡出來的時候,程有念也已經洗完了澡在吹頭髮了。她見了溫景就把手裡的吹風機遞給了她, 等兩人頭髮都弄乾窩在被子裡對着天花板的時候。程有念咯咯笑了兩下怪嗔了句:“女人就是麻煩, 這就是我爲什麼不喜歡留長頭髮。”
“那你還不是留了。”溫景翻了個身斜瞟着她, “有念,雖然我的確不是很喜歡林餘時。不過我倒是挺喜歡那個喜歡林餘時的程有唸的。”
程有念轉過身對着溫景眨巴了下眼睛, 嬉笑道:“呀,溫景同志,你不會是愛上我了吧?”
“……老孃不是蕾絲邊。”溫景沒好氣道,“小屁孩兒,不經誇, 真是的。”
程有念嘿嘿笑了兩下, 清淺的巧笑在臉上暈開梨渦淺淺的, 復而她輕輕“啊”了一聲邊轉身關掉燈邊說:“給你看樣東西。”
“不會是……還沒……”溫景沒說完, 程有念就已經關了燈, 倏地屋內漆黑一片。倒也非全然漆黑一片,溫景再轉頭看着天花板時, 在燈光下純白色的天花板此刻正宛如一個銀河星系,遠遠近近的行星散發着零星微光。
溫景問:“你不高中的時候就嚷嚷着要重新粉刷嘛,成天說這熒光的天花板太幼稚?”
“雖然我覺得我老爹肯定是爲了省裝修費才這麼說的……不過他說是我老孃的主意。”程有念看着天花板莞爾道,“後來看看覺得也挺可愛的。而且寓意深刻呢,光是看着,就覺得自己有做一個哲學家的潛力。”
溫景知道程有念母親早逝的事情,這麼多年來倒是頭一次聽她自己提起,溫景明顯怔了一下才用輕鬆的語調道:“喲,來聽聽哲學家有什麼高見?”
“喏,生命真是渺小啊。”程有念聲音裡蘊着淡淡的笑意,溫景聽了卻斂了笑意,程有念只接着說,“看吧,溫景,其實我也沒那麼多執念。我去學醫也不光光是因爲餘時,就像我永遠不可能因爲他去留一頭像蘇雅那樣的齊腰的長髮,齊肩是底線。所以,像是那種如果他不是學醫的,我會不會還是一直跟着他的腳步這樣的問題,我真的回答不了。因爲我自己也不知道。”
程有念頓了一下長舒了一口氣,才繼續說:“即便如此,我相信他去學醫也是上帝的指示。雖然我一直不知道上帝那個愛看狗血腦殘偶像劇的蘿莉是怎麼想的,但我還是決定相信一下她。”
兩個人安靜了一陣。溫景扯了扯脣角說:“上次不嚷嚷着要告白嘛,後來怎麼樣了?”
程有念騰地一下坐了起來,苦着臉:“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你說了之後他什麼反應?”
“他沒有什麼反應,因爲我也沒說。”
“……我說,是個人都看得出你垂憐他的美貌多年了好不好。”
程有念不以爲然:“沒準兒是我太內斂,太小清新了,所以他還沒發現呢?”
溫景抓起手邊的枕頭就直接丟了過去:“我呸,你還敢說你小清新?就你暗地裡下的那些招兒都夠湊一本宮心計了,還小清新?得了吧。”
程有念把枕頭砸回去的時候還是淡定臉,接下來兩人打打鬧鬧侃大山一直侃到凌晨,實在困得不行了溫景才說:“程有念,你明天不是還要值班嗎?啊喂,不會因爲睡眠不足導致醫療事故嘛?快點給我滾去睡覺啦。”
“溫景,你果然是要造反吧!”程有念嘴上這麼嚷着卻還是乖乖閉眼睡覺了。
這一覺睡得特別沉,導致程有念破天荒的賴牀了。都快遲到了才慢吞吞的起牀,她起來的時候溫景已經放棄她,自己跑去上課了。等程有唸到了醫院護士長又是欲哭無淚的在她面前晃過了一下。
但最後造成醫療事故的,不是程有念而是秦芸。
程有念在手術室門前剛見到秦芸的時候,她也是一臉疲倦,化了淡妝還遮不住大大的黑眼圈,徒添了一種心力交瘁的感覺。程有念見了忍不住問:“秦芸……你沒事吧?”
秦芸似乎還有些恍惚,愣了一下才意識到程有念在跟自己說話,扯了個很牽強難看的笑容說:“沒事。”
沒事纔怪。程有念暗嗔了一句,多睨了秦芸兩眼才進手術室檢查一會兒手術要用的器材。
腦外科有個住院病人原本手術排在明天的單夜裡忽然發現有感染跡象,需要提前手術,主刀醫師也改爲林餘時了。這是程有念頭一次和林餘時同臺手術,雖說有一定風險但也算不上什麼特別大的手術,但不知怎麼的她莫名其妙的緊張起來了,也正因此多檢查了一遍手術室的器材藥品,才發現到秦芸剛纔檢查的時候竟然都沒有發現藥品劑量不夠。程有念看着秦芸眼神渙散的樣子,就只皺了皺眉沒跟她說自己重新做了記錄。
誰還沒個遇上什麼事兒矯情玩頹廢耍任性的時候,沒釀成大錯就可以了。程有念自認任性,十分難得得萌生了要包容一下別人的心態。
但手術時還是出了意外。
程有念在秦芸第二次報錯心率的時候,讓她去給患者輸血。但之後原本算是順利的手術中,病患出現了呼吸困難全身浮腫的過敏現象,起初程有念還覺得是不是有什麼別的疾病沒有被發現。直到林餘時皺着眉頭忽然擲下手術刀,大步越過助手抓起已經輸完了的血漿袋,他皺着眉頭一把抓下了口罩幾乎是怒斥:“病患是A型,這是B型血,誰來給我解釋一下。”
手術室裡的一衆都爲之一振而後齊刷刷的看着秦芸,還是林餘時開口:“都愣着幹嘛!準備搶救!”他幾乎是惡狠狠的咬出這幾個字的。
這是程有念第一次見林餘時發火。她皺着眉,睨了秦芸一眼沒響去幫忙搶救患者。但患者最終因搶救無效死亡了。程有念聽到了林餘時再摘下口罩走出手術室時嘴裡輕聲罵的那句帶着濃重倫敦音的:“Shit!”
一時間氣氛很是凝重,程有念深吸了口氣離開手術室之前又瞧了秦芸一眼,女人帶着護士帽,頭壓得很低,看不清表情。程有唸的包容很有限,顯然這種事早就超出了那個範圍,她並沒有去安慰她。
程有念跟着只是到了林餘時的辦公室,她進了屋伸手拿了兩個別在護士帽邊的別針,面無表情的把一個塞進了口袋裡,另一個則是放到了林餘時的辦公桌上。但那人率先冷着臉開口:“別鬧!我現在沒空跟你們玩這些過家家的把戲!”
程有念愣了一下,只聽那男人接着斥道:“別以爲做錯了什麼都有人給你收拾爛攤子!要任性到時候去!”
程有念就剛纔那個自己的判斷失誤讓秦芸去輸血的內疚感瞬間煙消雲散,再怎麼樣真正做錯事的人好像也不是她吧。比起林餘時雖然生氣時氣場強大卻依舊努力保持風度的情況,程有念幾乎是歇斯底里的跟他吵了起來,甚至有些語無倫次。
“怎麼?林醫生因爲別人揮筆寫字的時候在自己醫療單上多撒了一個污點就生氣了?別跟我說你這麼說是站在病患家屬的角度考慮,沒錯人家失去了親人。但你是絕對不會爲此難過一分一毫的,你的難過只是爲了自己的失敗而已。你覺得你在包容我嗎?姑奶奶有跪着求着要你包容嗎?別自以爲是了!我是任性,那又怎麼樣!姑奶奶惹出來的爛攤子也沒跪着求着要你去收拾,你不收拾也多的是人收拾。”
程有念大喘了兩口氣,卻沒給那人插話的機會自顧自緊接着說:“我是公主病,是任性,是人渣,沒錯。但溫景說的也一點都沒錯,你也是那種帶着面具過活的人渣!相比較之下我覺得我這個人渣還天真可愛那麼一點點!你究竟是這麼想的,從來就沒有人知道。你高興了就對人好得不得了,不高興了就乾脆視而不見。你這樣難道就不是以自己爲中心,不是任性嗎?一大男人喜怒無常的跟個娘們兒一樣!我到底是怎麼看上你這麼個善變的人渣的?……還有,別跟我說這麼多年了你沒看出我喜歡你。”
程有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摔門出去的。也不知道這段語無倫次歇斯底里的話算不算告白,甚至詫異爲什麼自己說着說着就扯到那個問題上去的。至於她說的話,超過一半是含水量很高的氣話。
諸如那句喜怒無常,世人都說他溫和謙遜而喜怒不形於色,到了程有念這兒也能成了喜怒無常。可她仔細一想又覺得自己說的也沒錯,的確,這男人經常教人摸不着頭腦。就比如之前緋聞事件和張記事件之後,他都是跟沒事兒人一樣……這會兒又拿她亂撒氣。
程有念想起那句“別鬧”,更是覺得憋屈,照着醫院走廊的垃圾桶狠狠的踹了一腳。
“我呸,你才別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