颱風過後,天爽爽地晴了。儘管南國沒有分明的四季,依然能從陽光的氣味裡嗅出早秋的來臨。風顯得有些乾燥,陽光也隨着季節成熟了,散發着老到的溫和。
藍玉繼續照顧桑子,只有我一個人在諮詢所支撐,比較忙亂。但我的心勁兒是十足的,因爲桑子使我明確了在爲誰奔忙。現在,我所有的辛苦都是有趣味的了。
嘉峰連續兩天都打來了的電話,旁敲側擊地詢問藍玉的情況。這是好事,說明他開始積極追她了。可當我把嘉峰的意思轉達給藍玉時,她都委婉地閃避了。我真看走眼了?藍玉只是和小白有緣?
兩天之後,桑子的健康狀況好轉,儘管還有些虛弱,畢竟能夠照顧自己了。藍玉開始正常上班。
天氣也就晴爽了那麼兩天,第三天一早,就不可思議地下起了大雨,天空呈現出一片沉重的鉛灰色,遠處灰暗的樓宇像一個個僵死的野獸。按說,9月初的雨不該這麼兇猛,一陣暴雨足足能下半個小時。滂沱大雨夾裹着溼漉漉的地氣,在肆意迴旋。雨簾狂暴地墜落,那麼直,那麼平穩,連接着白茫一片的天地。天空中怎麼能積攢這麼多的水分呢?要積攢多久,才能這麼不要命地傾瀉一回呢?
今天是大學新生入學的日子,大雨中的校園陡然熱鬧起來,顯得一片混亂。諮詢所靠着的是一個僻靜的校園側門,因此,無論校園裡怎麼混亂,都很難感染這裡。
就在這個大雨滂沱的清晨,田宇的唱片店開張了。因爲喜愛“天韻”二字,他並沒有更改店名。沒有任何開張儀式,更沒有什麼慶賀的條幅花籃。我站在諮詢所門口,透過霧濛濛的雨簾,可以看見田宇懷抱吉它,坐在櫃檯後。不認識他的人,可能會以爲“天韻唱片”又換了店員。
這種喜慶的日子裡,田宇竟穿了件黑色上衣,真是馬虎得不可饒恕。聽不清他在彈奏什麼曲子。披垂下來的長髮遮住了半邊臉,使他顯得頹敗而枯寂。他一直低頭撥弄着琴絃,彷彿身外的一切都已僵硬麻木。他很專注,雕塑一樣保持着同一種姿勢。他孤單的身影,使我心裡又一次生出了巨大的感傷。不知爲什麼,同囧囧者總能勾起我內心深處的悲憫和疼痛。也許我本身是其中一員?也許同囧囧者與生俱來地披掛着一身悲哀?
上午十點,我送走了一位上門諮詢的客人,拉上藍玉,穿過窄小的馬路,來到了田宇的唱片店。我和藍玉每人買了一張唱片,算是給他捧場。
田宇的精神狀態比較平穩。我們的到來使他很高興,我們是最早到來的客人。
他熱情地要我們每人點一首歌,他說今天的每一位客人只要願意,都能聽到他的歌。
我想也沒想,就點了《光yin的故事》。藍玉也一定要點這首歌。田宇折衷了一下,決定重複唱上兩遍。
我和藍玉就那麼撐着傘站在櫃檯旁,看着他認真地撥動琴絃,彈出了熟悉得讓人想流淚的前奏。雨簾打在地上,打在我們兩人的傘上,是最樸實、最純粹的和聲。
他唱道——
“春天的花開秋天的風以及冬天的落陽,
憂鬱的青春年少的我曾經無知地這麼想,
光yin它帶走四季的歌裡我輕輕地悠唱,
風花雪月的詩句裡我在年年地成長。
流水它帶走光yin故事改變了一個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發黃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聖誕卡,
年輕時爲你寫的歌恐怕你早已忘了吧,
過去的誓言就像那課本里繽紛的書籤,
刻畫着多少美麗的詩可是終究是一陣煙。
流水它帶走光yin的故事改變了兩個人,
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流淚的青春……”
我的眼睛模糊了,模糊了的還有大學時代與田宇相伴的記憶。
轉眼間,那已經是青春年少時的事了。樹影斑駁的校園,月光清涼的晚上,活力喧鬧的球場,湖邊空曠的草地……少年的愁單純而做作,我和田宇沒有瘋狂和歡笑,更喜歡的是沉默和靜謐。幾年時間竟這麼眨眼而過,青春的容顏和年輕的心已經老去,只剩下這熟悉的歌,記載着舊時光。
作爲一個人,誰又能看見更加模糊不清的前路?“聽天由命”是一個消極的詞語,但除了如此,一個微小的人,又有什麼力量把握未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