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夢是在從機場回去的路上,突然想起早晨看到手機上有王玲的未接電話,心下一緊,趕緊把手機拿出來,確定是王玲給她打了電話之後,立即就回撥了電話。
“邵太太。”她的聲音顫抖。
電話另一頭則是很長時間的沉默,然後才響起王玲略顯沉重的嗓音,“你過來一趟。”
聽出她話音裡的沉重,陸夢心裡沒來由的咯噔一下,不安的預感襲上心頭,她重新發動車子,握着方向盤的手指都好似在顫抖,根本不敢多想,她害怕結果會讓她太失望。
好不容易趕到邵家,正打算繞進去,一輛120的救護車從邵家院子裡開出來,擦着她的車子開過去,她幾乎是下意識一腳踩下油門,回頭,目光追着那輛救護車。
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濃。
“周太太,你來了。”傭人看到她,客氣的打招呼,側身讓她進去。
陸夢腳步遲疑,往前走出一步之後又飛快的退了回來,問傭人,“我剛剛過來的時候看到一輛救護車出去,發生什麼事了?”
她問的小心翼翼,傭人同樣小心翼翼的看她一眼,飛快的搖頭,“這件事還是讓太太親自跟你說,您請進去吧。”
傭人的態度也讓陸夢的心情越發忐忑,她放輕了腳步進屋,屋裡靜悄悄的,王玲不在,也沒看到致軒,傭人提醒她往樓上去,氣氛被他們弄的神秘兮兮的,也讓陸夢一顆心不安的懸到了嗓子眼。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難道是邵子謙……
還是致軒?
只是想到這個可能,就讓她腳下打了個晃,差些從樓梯摔下去,幸虧她反應夠快,及時扶住樓梯的把手,跟在後面的傭人也伸手託了她一把,“周太太,你當心。”
陸夢勉強回頭看她一眼,心口突突直跳,摁着心口壓驚,緩了好一會之後才繼續往樓上走,邵子謙的房間在走廊盡頭靠近窗戶那裡,長長的走廊也不見一個人影。
陸夢越往裡面走,腳步也似灌了鉛一樣,越發的擡不起來。
整棟房子安安靜靜的,沒有一丁點的聲音。
一直走到房間那裡,陸夢鼓起勇氣往裡面看,入眼的一幕卻叫她整個人呆在當場。
……
“你沒看錯,子謙他是醒了。”許是她在門口站了太久,王玲站起來,對她解釋。
陸夢整個身體僵了一下,不可置信的擡頭看她,眸子瞪的圓圓的,怔怔望着王玲,王玲被她吃驚的模樣刺的一陣不自在,忙轉開臉替邵子謙拉被子。
解釋道,“昨天晚上我就給你打電話,你沒接,不過當時也不確定,就是子謙的手指突然就動了,後來請了醫生過來檢查,再後來,他眼睛也睜開了,能聽懂我們說話,就是自己還不能說。”
“陸、陸夢。”
王玲的話還卡在喉嚨口,半靠在病牀的邵子謙突然就發出不連貫的聲音,雖然因爲太久沒說話,他的發音顯得很奇怪,可真真切切是喊出了陸夢的名字。
明明上午的時候,他還無法說話。
王玲大驚亦大喜,猛地握住他的手臂,“子謙,子謙,你能說話了。”
邵子謙轉着眸子看她,脣角蠕動着卻並沒有說出話來,王玲立即又顯得很失望,邵子謙則早已把目光轉向陸夢,艱難的重複着,“陸夢,你、你來看我了。”
整整三年了,他終於能開口說話。
陸夢用力洗着鼻子,不知不覺中早已淚流滿面,緊走幾步來到病牀前,“是啊,我來看你了,邵子謙,你睡了好久,你要是再不醒過來,我,我。”
她泣不成聲,再也說不下去。
而旁邊,王玲則吃驚的看着這一幕,明明邵子謙對着她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可現在,看着陸夢竟然能說話了,而且那樣的眼神,深情而充滿了愧疚,根本就不像一個昏睡了三年剛剛醒來的人應該有的眼神。
大驚之下,她又盯着陸夢看了好久,暗暗想着,莫非陸夢真的對她的兒子有這麼大的影響力?早知如此,她當初就該再狠一些,直接讓陸夢來照顧子謙,或許,子謙早就醒過來了。
被自己自私的想法驚到,王玲也是忙低下頭,不敢讓陸夢看透自己惡毒的想法。
“對,對不起。”邵子謙突然去碰陸夢的手,陸夢被嚇到,直覺的反應就是要把手縮開,突然反應過來便剋制自己沒有動,邵子謙白皙的手輕輕握着她的手,重複了一遍,“對不起。”
陸夢並不明白他爲何要道謝,含着眼淚搖頭,“你不需要道歉,應該道歉的人是我,邵子謙,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不。”邵子謙緊緊握着她的手,兩道劍眉着急的皺起來,“我媽不應該搶你的孩子,致軒他。”
陸夢倏地擡眸,他昏迷着,卻竟然知道致軒……
旁邊,王玲也震驚的盯着兒子。
邵子謙則似乎苦笑了下,“致軒是個好孩子,他每天都來陪我說話,他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陸夢已經驚訝的說不出話。
邵子謙又對着她抱歉的笑了笑,然後才慢慢回頭看王玲,“媽,別再爲難夢兒,把致軒還給她吧。”
兒子都已經醒了,王玲還有什麼理由不答應呢,當即是連連點頭,“好,好,既然你醒了,我什麼都不追究,也什麼都不在乎了,致軒,你馬上就可以帶走。”
驚喜來的着實太突然,就在陸夢根本沒有任何防備的時候就這麼到來了。
陸夢只能看着王玲,感激的道謝,“邵太太,謝謝你。”
王玲也含着眼淚搖頭,“你不怪我就好。”
“不會。”
陸夢笑,孩子終於可以回到自己身邊了,她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麼還會去怪誰呢?伸手抹了把眼淚,她終於也是露出了三年來第一個發自肺腑的笑容。
邵子謙怔怔看着,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後就慢慢閉上了眼睛,他剛剛醒來,還說了那麼多話,實在是太累了,需要好好的休息休息。
眼看他很快睡着了。
陸夢在王玲的示意下從房間出來,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客廳,王玲當即一把拉住她,“周太太,過去的事我希望你看在大家都是女人也都是母親的份上,不要跟我一般見識。”
“不會。”
陸夢很快答應,卻看王玲欲言又止的看着她,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陸夢便直截了當的問,“邵太太,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王玲似尷尬的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的點頭,“是這樣的,致軒我可以還給你們,你能不能……能不能。”
她欲言又止,幾次也沒把話說出來。
“能不能經常過來看看邵子謙?”陸夢直接把她的未說完的話接過去說完了。
王玲吃驚的擡頭看她,表情慌亂。
陸夢早已笑出聲,“放心吧,我會常來,還會帶着致軒一起來。”
她的大度和胸襟簡直讓王玲無地自容,王玲羞愧的低頭,還想說些什麼話,陸夢拍着她的手背制止了她,“邵太太,現在一切風波總算都過去了,事情也都朝着更好的方向發展,過去的事就不要提了。”
王玲再一次深深的覺得自己的卑劣,尷尬的點着頭,“好,好,那你們常來,致軒在他自己的房間,我讓張媽帶你去。”
“嗯。”
……
跟在張媽身後,陸夢第一次來到致軒的房間,房間很大,被佈置成海藍色的風格,房間裡堆滿了各種模型,有汽車模型,還有變形金剛和鋼鐵俠、蜘蛛俠,牆角還躺着一個足球,地上則堆着高高的積木,致軒躺在圓圓的小牀睡午覺。
海藍色的牀褥,小小的他安靜的躺着,像小天使一樣。
陸夢示意張媽先離開,自己輕手輕腳的走到牀邊,致軒似乎感覺到了什麼,長長的睫毛顫抖着,突然就醒了,小小的身體靈活的從牀上爬起來,昂起頭盯着陸夢看。
觸到他純澈之中帶着迷糊的目光,陸夢的心不安的抖了一下。
生怕致軒不認識她,更怕致軒不肯跟她回家,畢竟,他在這裡呆了三年,讓一個孩子改變慣有的習慣太難。
“漂亮阿姨,致軒認得你!”
索性,小小的人兒似乎對她的印象還不錯,說完之後,小小的身體就撲到她懷裡,抱着她小腦袋在她懷裡蹭來蹭去,“好香香。”
陸夢鬆了口氣,暗暗笑了,嘉月也總說她身上香,可她明明什麼香水也沒用,真不知道這兩個孩子到底覺得她哪裡香。
不過,幸好,孩子還樂意和她親近。
小心翼翼將致軒抱在懷裡,她很小聲的問,“那致軒願意跟阿姨回家住嗎,阿姨家裡有好多帥帥的衣服,致軒穿上之後一定會更英俊。”
她並不敢強行把孩子帶回去,只能先想辦法讓致軒自己同意跟他們回家,然後再一點點改變他的觀念,及至讓他接受他們是他父母的事實。
致軒果然把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奶奶告訴致軒,這裡是致軒的家,致軒不可以隨便跟陌生人走,雖然漂亮阿姨很香香,可致軒不能跟你回家。”
三歲的孩子說話口齒還不那麼清楚,可神情卻特別認真。
陸夢心中一酸,摁着小小的人兒圓圓的腦袋將他抱在懷裡,哽咽着低喊,“阿姨不是陌生人,阿姨不是。”
她要怎麼才能讓他明白,她不是外人,而是他的媽媽,是媽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