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劫後餘生

南陵郡,朱樟鎮郊外。

此地,一片狼藉。地面上的草地,像是被炙烤過一般,都處於焦黑的狀態,還兀自向上升騰起濛濛的熱氣。一時間,白霧嫋嫋,但這並未見有仙境之感,只是更添了幾分如淵如獄的氣勢。

樹是倒了不少的,有些是樹幹攔腰截斷,斷口聳着無數尖利的木刺,年輪也被分割成支離破碎的無數塊兒,看起來分外駭人。顯然,呈現這般模樣的樹,是被極大的力量給硬生生摧倒的,完全沒有慢慢裂開倒下的步驟。

還有些樹,離此處稍遠,從中間形成了一個從上往下的縱向切面,這是先前黑色光幕的傑作。而今,這些原木色的截面,也在先前一連串的奇異爆炸與黑霧瀰漫中染上了焦黑,並且顏色隨着遠離狼藉中心而變淺變淡。其原本光整的切面,也變作變形扭曲的模樣,木刺橫生。

地面像是留下了無數的傷疤,裂縫無處不在,其間也是火與熱的氣息,向上蒸騰着嫋嫋的霧氣。翻卷而出的土地不翼而飛,只餘下一地的坑坑窪窪。

而靈夢公主,就在這樣的環境中醒轉了過來。她還是靠着樹坐着,只不過先前顏霜釋放的光球,早就隨着其主人離開而散去。

唔……頭很昏沉……

靈夢公主坐在樹邊,輕輕揉着腦袋,一時間還未完全回過意識。等到她看清楚眼前的狀況時,眼睛即刻瞪大,自然伸展的腿一瞬間就縮了回來,還條件反射般地掩口低聲輕呼了一聲 。

一旁候着的皇家侍衛當即反應了過來,對她便是一通行禮,禮節性地喚了一聲。

“這……這是怎麼了?”

靈夢公主撐起了微微有些痠疼的身子,站起身來,簡單拍了拍灰塵,皺眉問道。同時,她還環顧四周,除卻狼藉的環境,四散看起來沒啥問題的侍衛以外,她還敏銳地發現,阿璃不再此地,顏霜同樣也不在。於是,話語末了,她還看似隨意地補充詢問了一句:“阿璃呢?還有顏姑娘哪兒去了?”

侍衛答道:“殿下,此處發生的狀況我們還在探查。具體緣由不清楚,但過程是有不知名的黑霧出現,它能使沒有玄氣護身的人昏倒,弟兄們也大多因此昏迷,殿下您雖然有蘇小姐和顏小姐的保護,但也沾染了黑霧最後昏倒。後來黑霧越來越濃,我們幾個全部專心護衛在您身邊,外面已經看不見了,但能聽見風聲和連續的爆炸聲。後來,等黑霧突然消散之後,這一片就變成這樣了,蘇小姐和顏小姐也都下落不明,一部分弟兄和蘇家的侍衛一齊散出去尋找了。”

“不見了?”

靈夢公主頓時失聲道,一時間都沒顧及自己的舉止不太符合禮儀。這麼詭異的現象里人不見了,那事情就可能不簡單了,總不會是走去找溪水清洗妝發吧?

“目前還未尋到蹤跡。”侍衛拱手道,“二位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定不會有事。此地乃是南陵,所屬顏家,顏小姐的修爲不低,定能護己周全。”

靈夢公主皺眉,旋即斷然下令:“遣一人持我令牌往就近城鎮,尋城防軍相助。其他人立刻散出去,找尋蘇、顏二人。”

“可是,殿下,您的安全……”

“不得違令!”

侍衛話說一半,便被靈夢公主打斷了。看得出來,殿下甚是心慌與焦急,但侍衛本身也不可能真的把人全散出去,殿下的安全對他們這些皇家侍衛來說纔是最重要的。他們當前雖是聽從殿下派遣,但那是與皇上旨意不衝突的情況下才行,而皇上的旨意,便是不惜一切代價護衛殿下。因而,他接令轉身,對一旁使了眼色,有三人當即會意淡去了身影,藏身於暗拱衛殿下,他這才放心準備去傳達命令。

須臾,一名侍衛已經快馬加鞭趕往朱樟鎮了。也得虧黑霧對馬匹也沒有殺傷力,大多數都馬匹還是存活了下來,至於人則是有傷無亡。

靈夢公主懷揣着着焦急的心境,在晴兒的侍奉中清潔整理了衣冠,目光卻頻頻四周環視,希望能有侍衛帶來好消息。可惜,回來的只是一句又一句某個方向多少裡地沒有蹤跡。

一旁,言兒有些手足無措地站着,小美人的臉色有些驚惶和茫然。她的侍奉的主子,是蘇大小姐,如今小姐不見人影,她自然也不知該何去何從。只是一個人在不容易擋路的位置站着,小手絞着自己的衣角,楚楚可憐的面容似乎下一刻就會落淚一般。

“言兒,沒事的,阿璃她這般的好,上天自有庇佑。再何況,還有顏姑娘,她們這般要好,定會護着阿璃的。”靈夢公主終於注意到這孤單落寞的小美人,幾步上前,勉強笑了笑,柔聲說道。這話,既像是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着自己。

“殿下。”言兒慌忙行禮,期期艾艾地說道,“如果……現在好像沒有什麼跡象表明,小姐和顏小姐是在一起的,如果她們不在一起呢?殿下,那……那要怎麼辦啊!”

靈夢公主頓時愣住了。

對啊,阿璃和顏霜都在這黑霧濃郁之時沒了蹤跡,但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她們是一起失蹤的,如何有什麼不可抗的外因使她們也分散了呢?這樣的猜想,未免讓靈夢公主也擔心更甚。

“言兒,你想多了。即便是當時阿璃出了什麼意外,顏姑娘也必定會去關照她的。我相信,一定是有什麼緣由讓她們暫時無法歸來罷了。”靈夢公主依然安慰着她,心中卻也在努力相信自己臨時強扯的話會是真相。

“嗯嗯,小姐她那麼好,一定會沒事的!”言兒用力地點着頭,水汪汪的眼睛似乎要滴出淚來一般。

靈夢公主心中哀嘆一聲,目光又開始環視着四周,希冀着某個方向或許能給她帶來什麼好消息。

兩個時辰後,無果。

已是午後,晴兒呈上吃食,靈夢公主也沒有心思吃上多少。算算時間,順利的話,去往朱樟鎮的侍衛,也即將回返抵達了。至於朱樟鎮的派遣效率,靈夢公主不知幾何,但若是有所拖延,她不介意讓其快些。最佳辦法爲何?換了那鎮守便是,上一家換下去了,下一家會明白上一家失職之緣由的。

如今,皇家侍衛大多回返了,蘇家侍衛還在不懈找尋。理論上來說,已經找尋瞭如此之久,若是離得近,早該找尋到了。既然沒有,那便不是他們這些人力所能及之事了,還是待朱樟官兵前來幫忙尋找、適當擴大搜索範圍比較實在。但蘇家侍衛這般上心蘇家大小姐之安危,不論於公於私,倒也卻是值得他們這般不懈。

“殿下,待人令皆歸,接下來我們該當何如?”

侍衛保持了一個安全而禮貌的距離靠近了靈夢公主,拱手行禮,低聲問道。

雖然靈夢公主的心境甚是焦躁,很想下令繼續找尋,但事實不容許她這麼做了。先是黑霧與爆炸的驚嚇,再是四處奔赴找尋線索,侍衛們大多已有了疲態,繼續顯然不是個好主意。此處離祁水不遠,河邊稍作休整纔是要緊事。

於是,靈夢公主清聲回道:“往祁水之岸清洗休整,兩刻鐘之後繼續更換方向找尋蘇小姐與顏小姐的線索。”

末了,她還覺着有些不妥,輕輕蹙了蹙眉,補充道:“若是……黃昏之前仍無線索,我們……先回返朱樟,再做打算。”

話罷,靈夢公主很少見地沒有理會侍衛的應允,低頭想起了其他,眉眼憂色不減。

阿璃……你究竟在哪裡啊?

皇家侍衛們已經陸續開始休整了,一些敬業的好漢甚至連午飯都沒吃,現在正隨便吃點東西墊墊肚子。蘇家侍衛還是大半散在四處,保持聯絡的同時儘可能地毯式地搜索,找到蘇大小姐,對他們而言無疑是第一要務,在那之前怎敢隨意休息?

幾分鐘後,送口信的侍衛回返交還令牌,並稟報說,朱樟的官兵將在半個時辰內抵達。即便朱樟是個交通要地,但級別終歸只是個鎮,地方官兵不可能太多的,所以倉促間鎮守派遣了數十人前來,已經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了。

靈夢公主當然清楚這一點,她也沒有怪罪鎮守的心思,只是心中更爲煩躁,那親愛的摯友,究竟身在何方?

在皇家侍衛們的休整時間剛結束時,朱樟馳援的三十六名官兵已至。小隊長當即與侍衛長商量,隨後與蘇家侍衛一起共同開展進一步的搜尋行動。

可惜,今日無果而終。

看着西下的夕陽將天穹暈染成纁色,靈夢公主咬了咬牙,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這片爆炸之後的狼藉,下令回返朱樟。蘇家侍衛也自知暫時無法尋得大小姐,簇擁着言兒一同隨靈夢公主離去。

是夜,山林間萬籟俱寂,劫後之餘生,依然繼續着它們日復一日的生活。它們的命運並沒有因此改變什麼,但有些,卻已經完全導入了另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會有着怎樣瑰奇絢麗的色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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