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昨夜之事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李月樓也送了口氣。可是,卻莫名其妙地有些失落。原來,她在自己牀上的緣由,是她也醉倒了,而非……
穿戴完畢的雲錦書也沒先去整理自己略有凌亂的頭髮,而是坐在了同樣已經理好衣裳的李月樓身邊,輕笑着問道:“月樓姑娘,你對我爲何扮作男子來這紅塵醉一事,就不好奇麼?”
“那自然是好奇的。”李月樓很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順着她的意往下柔聲說道。
“這是個秘密,不告訴你!”雲錦書笑得更開心了,眉眼彎彎,露出了可愛的小虎牙。
確實還是個小姑娘。
李月樓也露出了暖心的微笑,待她笑得差不多了,纔看着她的髮梢出言道:“小姐可還需要小女子服侍梳妝?”
“既然敞開了,那也不必喚我小姐了。”雲錦書正色道,“重新認識一下吧,我叫雲錦書,你直接叫我錦書就行了,我也直接喚你‘月樓’,可有不妥?”
“小姐樂意便是。”李月樓柔聲道,見雲錦書面色有異,才恍然改口,“錦書。”
“月樓。”雲錦書也喚了一聲,得來她淺笑着點頭示意,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
“梳妝一事,倒還要麻煩你了。”雲錦書接回先前李月樓的問話,兩隻手交錯着扭在一起,話語間竟是有幾分罕見的羞赧之色,“我不太會……你知道的,一直都有人幫我梳妝整理,所以我也沒去學……這種事很簡單的啦,只不過我懶得去學罷了。”
小姑娘還挺嘴硬。
李月樓頗感有趣,臉上依然是溫柔善意的微笑,溫而不灼,柔而不弱。“若是錦書感興趣,我教你也未嘗不可。”她看着她說道。
或許李月樓自己都沒發現,這一次稱呼的轉變,是那麼自然,就像是排練過了無數遍——心裡。再者,她的自稱也從禮貌客套的“小女子”變作了“我”,一時間,彷彿只隨着這稱謂的變化,彼此之間的距離一瞬間便被拉近了很多、很多。
“好啊!”雲錦書笑靨如花。
梳妝鏡前。
已經洗去臉上妝容的雲錦書恢復了最真實的模樣,可惜,她依然是那般秀美。她先前的妝容,不過是爲了修飾她過於柔和的面容來佯裝男子,只不過,給她梳妝的人兒似乎技術還不夠過硬,成效是顯而易見的——明眼人一眼堪破。
“錦書這般天生麗質,也不太需要精緻的妝容,束結一個合適的髮髻,便無可比擬了。”李月樓手持着木梳,輕柔地梳理着她的頭髮。怕木梳的質地過硬而拉扯她的髮絲,李月樓還先用手輕輕捋過一遍,以求她能更舒適些。不過,事實證明,雲錦書的髮質相當不錯,最起碼並沒有多少頭髮打結,梳理起來很是順暢。
“孃親說過,妝容是對別人最起碼的尊重,可以不化全妝,但應該有,至少也應塗抹脣脂以示敬意。”雲錦書嘟囔着,“不過我不太喜歡這般,費時費力,在自己臉上抹些亂七八糟的總有些不適應。”
“這方面呀,令堂的確在理。實質上,妝容其實大有講究,單論一個脣脂,便有不同情境換不同的胭脂塗抹。”李月樓梳着頭,耐心地溫聲道,“比如說,檀色多爲少女所用,也有用之日常當中;硃色,則多用於出遊,點於脣中,有如畫龍點睛;還有絳脣,則多是典禮或其他正式場合所用。此外,還有細分下去的各種顏色,便不詳談了。像錦書你這般底子,淺淡的檀脣便可,加之粉黛薄覆,傾國傾城可非難事。”
“算了,太麻煩了,不如月樓你幫我記着怎麼樣?”雲錦書轉頭笑嘻嘻地對李月樓說道,眉眼彎彎。
李月樓心中一顫,見着雲錦書天真可愛像是在對自己撒嬌的模樣,忽而溢出滿腔的柔情。“好啊。”她的迴應還是那般溫柔。
我幫你記着,幫你記着這一生。
雲錦書不覺有異,滿意地點點頭,又偏回了腦袋,小表情滿是得意之色,還微微眯起了眼瞳,哼起了不知名的小曲兒。
髮髻很快便紮好了,李月樓按着自己對她的印象,盤了一個充滿青春活力氣息的髮髻,少女味十足。雲錦書似乎也很滿意自己目前的形象,反正她也只是個喜歡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接下來,便是李月樓對雲錦書理妝了。雲錦書並不喜歡化妝,也沒有這方面的技巧,自然是什麼都沒有。所以,給她敷面的各種胭脂水粉,自然都是李月樓自己的。
她說,敷鉛粉、尤其是長期敷鉛粉對臉不好,所以改用一些特製的香料蚌粉來敷面打底。雲錦書皮膚本就細嫩白皙,這一步省略也未嘗不可,但李月樓偏追求一種全妝的儀式感,雲錦書也便只好隨她。
旋即抹胭脂,雲錦書並不喜歡胭脂氣味,所以李月樓僅僅是淡抹一層,讓那臉上多了一分淺淡的自然暈紅罷了。至於描眉?李月樓無需看一眼都知道,這般美人兒,不需要。
花鈿則是選取了似花非花的紅鈿,由上細長下短的瘦長類菱形排布成扇狀,讓這人兒更多了幾分靈動與嬌俏之感。
面靨妝與斜紅妝被雲錦書嫌棄,加之李月樓自己也不太喜歡這般造型,便省去不論了。因而,便到了最後一步,也是增添氣色最重要的一步——點脣脂。
李月樓再度洗淨了手,修剪得圓潤整齊的指甲在盒中挖出一點點檀色口脂,然後伸手覆上雲錦書的嘴脣。她的手緩慢而堅定地探去之時,雲錦書就這麼看見鏡子裡的自己,那雙白玉似的手壓向了自己的脣。
頃刻間,觸碰。
不知爲何,二人竟是不約而同地顫抖了一瞬,鏡子裡的目光交匯,又在下一瞬相互分離。
我在想什麼?
雲錦書考慮起了這麼一個顯然具有套娃性質的問題。而李月樓呢?不經意間的,臉已經隱隱約約染上了緋色。
她的指尖點在了雲錦書的脣上,觸感柔軟而順滑,自己還能感受到她鼻翼下呼出的溫熱氣流,即使是呼在手上也感覺暖人心肺一般。她按捺着撲通撲通跳動的心,手指在那綿軟的脣上抹勻着脣脂,觸感愈發地順滑,那本就豐潤的脣,看起來也愈加誘人。
李月樓看着她的臉,不自覺地靠近,再靠近。
雲錦書只覺心中有些悸動,似乎有什麼破開來了似的,鏡子裡的她離自己的臉越來越近,自己也似乎恍然不覺。
李月樓扭身於前,螓首卻從未遠離過她,秋眸盯着她絲毫不躲閃的眼瞳,卻是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而她的手指,還停留在她的脣上,輕輕撫弄着,似乎是貪戀那一抹柔滑,捨不得放手。
終於,手指落下,紅脣覆上。
雲錦書不知怎的,腦中一片空白,閉着眼瞳,被動地被索求着一抹溫暖的慰藉,手臂很自然地,環上了她的脖頸。
李月樓不知怎的,也閉着眸子,含住那豐潤的櫻脣,似乎是因爲那脣脂味道極好,她探着丁香小舌,品嚐起了自己才爲她塗抹上的脣脂。
清晨的輝光,傾灑在二人身上,如同鍍上了一層華美的金邊。近看而去,像是有無數金色的絨毛,在微微的風中搖曳生姿。
此間,佳人閉眼而擁,相互纏綿,索求着料峭初春裡的融融暖意。
暖,便要暖徹人心。
良久,脣分。
李月樓看着她,眼中流淌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面目乃至脖頸皆是誘人的緋色。
雲錦書低垂着眉眼,完全不敢擡頭看她,嬌顏滿是羞紅,耳尖都紅的通透。
終於,雲錦書擡頭了,見李月樓看着自己,臉上更紅了幾分,又垂了下去。可隨機,她又擡首看向了李月樓,語氣有些支支吾吾的:“你……我……爲什麼……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啊?”
李月樓理着自己的頭髮,目光卻依然沒有離開過雲錦書,含着至深的溫柔:“因爲……我心悅於你啊!”
終於說出來了,說出來之後,感覺一切都輕鬆了不少。不管怎樣,面對接下來的這一切吧,她的規勸,她的嘲諷,或是她的巴掌,都可以。
“啊?”雲錦書的言語依然期期艾艾,“可是……可是,我們都是女子,女子之間,怎麼可以……”
“怎麼不可以?”李月樓柔聲打斷了雲錦書的磕磕巴巴,如水的眼波里,似乎是要溢出來的溫柔。
你不對我有偏見,那便是對我最好的慰藉。
雲錦書被嚇得不敢與她對視,偏過頭去,聲音輕輕細細的:“可是……哪兒有這樣的事呀!”
“現在不就有了嗎?”李月樓簡單把頭髮一挽,坐近了雲錦書幾分,傾身過去輕聲說道,“相比於那些,我更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的想法?”雲錦書轉回了頭,面色依然羞紅,但眼中的光芒,有些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