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從那天起,陽光有了名字

夕陽,飄搖着最後的光彩。

晚照,紅菱般浸入流水潺潺。

即便擁有再多時間的人,也會對傍晚染紅的青葉產生波動的情緒。

本來興致勃勃的兩家人,早已在慌慌張張中消磨盡了耐心。

他們現在只有後怕。

年幼的崽崽實在不讓人省心。

飲品店中,林顧我站起身子,邀請雲朝到家裡做客。

雲朝嘆息了一聲,眼神飄向魏時歌的憔悴的樣子沒有說話。

魏時歌緊緊抱着雲青青,驀然擡頭看到了偷窺自己的雲朝。

雲青青看着這一幕,低下頭小手緊緊攥着裙角緊張而無助。

童兮詫異地看了一眼雲青青,她似乎察覺出了什麼,忽然對魏時歌笑道:“魏姐,都好久沒有去過家裡了吧。當初還說要帶着青青去認認門。”說着俯下身子,輕輕地捏着雲青青的小臉。

雲青青無辜地看着童兮的溫柔的眼神,她突然覺得好安心,好安心。

“當初你都快把小未雨當兒子了,我可還沒怎麼見過小青青呢。魏姐可寶貝小青青了呢。”童兮語氣略顯嫉妒地說着,隨後又對雲青青晃了晃腦袋,笑道:“對不對啊,小青青。媽媽可寶貝你了呢。”

雲青青看着童兮,她從來沒有像如今這樣的開心過。

媽媽可寶貝我了,媽媽都捨不得讓別人觸碰我,媽媽很愛很愛我了。

……真的嗎?

她想問一嘴,但看着童兮羨慕而嫉妒的望向魏時歌,她忽然覺得這一切都是真的。

自己……是值得眼前超級漂亮的阿姨都嫉妒的女孩吶。

魏時歌沒有察覺出雲青青的小心思,只是看着樣貌幾乎沒有變化的童兮,苦笑着感嘆一聲:“是啊,都好久沒有到小兮家裡做客了吶。當時去的時候,小未雨纔剛剛那麼大。”魏時歌將雲青青放到懷裡,用手比劃了一下。

“……現在的小未雨都長得這麼大了,會跑會跳了。”魏時歌打量着偷偷看着自己的小未雨,微笑道。

小未雨目光掃向雲青青,他不知道爲什麼眼前的魏姨會衝着自己笑,不過出於禮貌,他還是扯回一個咧嘴的笑容。

看到小未雨僵硬的笑容,魏時歌忽然繃不住噗嗤一笑。

“小未雨真的是越來越可愛了。”小未雨剛纔措不及防地叫了她一聲媽,她還有些困惑疑慮,但如今看來倒也蠻不錯的。

這麼一個粉嘟嘟、肉乎乎的小男孩開口叫媽媽,想必幾乎沒有什麼母親可以抵禦住這種誘惑吧。

隨着魏時歌的一聲輕笑,沖淡了不少緊張和壓抑的氣氛。

“好久沒有去小兮家了,要是小兮不嫌棄我會搶走小未雨,去坐坐倒也沒什麼事。”說着,魏時歌俏皮地向童兮眨了眨眼。

童兮嫌棄地望了埋頭戳雲青青果凍的小未雨,不假思索地笑着回道:“魏姐這是說的什麼話,你要喜歡把他送給你算了,留着也沒什麼用。”說完,又俯下身子,捏了捏雲青青的小臉,“是不是啊,小青青。”

雲青青看着童兮搖了搖頭,她認真地說道:“不是的,未雨是很重要的人,不能隨便送出去。”

童兮眉頭一皺,回頭瞅了瞅同樣用無辜眼神看着自己的小未雨。

“你到底對雲青青幹了什麼?”

“我交到了一個朋友。”

母子連心不是說說而已。年幼的小未雨居然真的讀懂了童兮眼神中的寓意並同樣用眼神答了回去。

“老林,你剛纔說什麼?”雲朝看了看魏時歌,突然問道。

林顧我一怔,回道:“我問你晚上要不要去我家做客。”

雲朝沉默了一會,又問道:“你喜歡吃火鍋還是烤肉?”

林顧我聽明白了雲朝的話,他笑着擺手,“不用了,你們來就已經讓我很開心了,沒必要買什麼東西的。”

“不行,那樣我會不好意思的。”雲朝堅定地說道。

魏時歌冷冷瞥了他一眼,平靜着聲音說道:“那你就不要去了。”

說完,一手抱着雲青青,一手拉着童兮走出了飲品店。

雲朝無奈地衝着林顧我一笑:“現在好意思了。”

林顧我打趣地笑道:“老雲,你臉皮變厚了啊。”

雲朝聳了聳肩和林顧我談着笑着走出了飲品店。

小未雨一個人坐在凳子上反覆碾着已經成泥的果凍。

林未雨坐在小未雨身邊,默默無語。

時光悄悄走了一會,童兮火急火燎地跑了回來,抱起小未雨,“未雨,不好意思,剛剛把你忘了。”說着,就往門外走。

小未雨在童兮的懷裡沉默了一會,才緩緩說道:“謝謝童阿姨。”

童兮一愣,又轉身走回店裡,把小未雨扔到原來的位置,語氣平淡地說道:“你自己走回去吧。”

小未雨望着緩慢地往門外挪動腳步的童兮,他又沉默了一會,然後很有禮貌地衝着童兮喊道:“童阿姨,再見!”

“嘶!”童兮倒吸了一口冷氣,扭過頭震驚地看着小未雨。

小未雨用一種十分平靜的目光注視童兮。

林未雨坐在一旁繼續默默無語。

他早就猜到了結局,自己從小就不是臣服權威或者畏懼威脅的性子。

母子兩人就這樣平靜地對視着。

也許是一秒鐘,也許是一分鐘。

童兮緩緩走了過來,再次抱起小未雨,語氣異常平靜:“林未雨,你贏了。”

聽到這話,小未雨躺在童兮的懷裡嘿嘿地笑了,隨後又冒着腦袋在童兮懷裡拱來拱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已經聽不到小未雨得意的笑聲和童兮氣惱的低語。

坐在原處的林未雨忽然驚醒,他茫然地四處張望一番,才發現原來又只剩自己一個人了。

童兮回來把小未雨帶走了,可是把自己留下了。這是一種十分別致的心情,他笑了笑,站起身子,向逐漸黑暗的天地緩緩走去。

“這裡是京城時間七點整~”電視機里老套的說辭流出,在熱氣騰騰的水霧中,兩人喜笑顏開地吃着火鍋。

偶爾,能聽到林顧我和雲朝放肆地哈哈大笑。

偶爾,能聽到童兮和魏時歌低聲地竊竊私語。

偶爾,能聽到雲青青和小未雨拍手清脆“啪啪”。

坐在沙發上,林未雨看着眼前一幕,心中無比羨慕和憧憬。

直到小未雨將自己不喜歡吃的蔬菜夾到雲青青碗裡,雲青青驚訝地望着他,眼睛笑眯成一條彎彎的線。

“謝謝未雨,未雨真的好溫柔啊!”

聽到熟悉的嗓音,熟悉的名字。

林未雨才恍然驚醒,這一切,是他曾經擁有的,分毫未變的過去。

突然,他捂着臉,身子微微顫抖。

“我把那個看我就像是看陽光一樣的女孩弄丟了,我把深深愛着我的父母弄丟了,我把視爲我親生兒子的雲叔、魏姨弄丟了。”

這是第一次,他的腦海中沒有浮現時夏的身影。

童兮看着從自己碗中夾出牛肉丸放到雲青青的碗裡的小未雨,氣得照他後腦勺來了一巴掌。

雲青青氣鼓鼓地看着童兮。

“自己的未雨又被童阿姨欺負了!”

“童阿姨~”

“林未雨!你再叫童阿姨,我就把你扔到火鍋裡涮出來喂狗!”

林顧我喝得醉醺醺,聞言趕緊擺擺手,“小兮,說話歸說話,別總看我哈。”

童兮氣得把筷子一放,“不是你能有他嘛!”

林顧我撓了撓頭,雲朝臉通紅,不知道是熱得還是醉得,他一把摟過林顧我,大笑着:“老林,你家小兮說得沒錯。”

“媽~”小未雨看着這嘈雜的一幕,甜甜地叫了聲“媽”。

童兮聞言扭頭冷眼看着有些畏畏縮縮的小未雨, 心中怒火頓時消了大半。

“未雨,說到底還是個孩子。”這個想法一冒出來,童兮看向小未雨的目光頓時溫柔了很多。

“未雨~你知道嗎?你應該叫……林未雨,不許再夾我丸子了。”童兮忽然咆哮道。

小未雨一下子被嚇住了,隨即竟然哭了起來。

雲青青氣呼呼地看着童兮,也不吃飯了,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放,跳下凳子,拉着哭泣的小未雨跑到沙發上。

“未雨,不要哭。青青會保護好你的。”小小的女孩笨拙地伸着小手,爲小小的男孩擦着淚水和鼻涕。

小未雨呆呆地看着雲青青。

按照他的想法,正常順序應該是這樣的。

自己氣媽媽——媽媽開始咆哮——自己嗚嗚地哭——媽媽把自己抱在懷裡輕輕地哄着——自己拱拱腦袋做一個軟綿綿、香噴噴的夢。

可看着眼前年齡與自己相仿,眼中卻滿是心疼和溫柔的女孩,小未雨心裡忽然有了一種奇妙的感覺,他不知道怎麼形容,卻十分的安逸。

站起身子的林未雨替他表達了出心中的想法。

“雲青青給自己的感覺,就彷彿是媽媽給自己的溫柔的感覺。”

他記得很久很久以後,曾經這樣問過雲青青。

“妞,你幹嘛對我這麼好啊。”

對了,雲青青是怎麼回答的來着……

“因爲從那天開始,照耀我的陽光就有了一個別致的名字。”

她回頭明媚地笑着,臉上掛着開心和幸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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