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天邊那頭兒起了紅紅的火燒雲,和夕陽餘光混在一起,恣意翻滾。凌小詩下班兒後只覺得特別累,伸手打算攔輛車。晚上跟胡月月還有約,索性打算回家洗個澡先睡一會兒。
一聲悠長的鳴笛,強烈刺激了脆弱的耳膜,不禁皺了眉頭望過去。
一輛銀色的奔馳SL停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車主的頭從車窗探出來,衝她喊:“嘿喲~讓我看看,這誰啊~凌小詩,跟這兒站着幹嘛呢你?”
“沒看見我這兒等車呢嗎?”這個時間,下班高峰期,出租車就是難搭。因爲早晨那事兒,她現在看見好車就來氣。再加上車主這份囂張勁兒,讓她說話頓時沒了好氣兒。
他慢慢把車開到她面前,“等什麼,上車。”
她看了他一眼“你那車敞篷的,我怕風吹着。”
她壓根兒不想上他的車,可是,他的車就擋在她面前,礙着她搭車,索性又往旁邊挪了挪。
“凌小詩,怎麼回事兒你。”他一向耐性有限,“你們這兒車難等,快上車。”
他這輛車太招搖,惹來了不少人的側目,她懶得和他在這兒耗,折了自己的清譽,索性拉了車門兒坐在了副駕駛上。
他看了她一眼,按下了方向盤上的按鈕,“呲~~”長長的自動音後,敞篷的車子被封了頂。“去哪兒?”
“我回家,櫻花西路”她有點兒困,懶懶的說。
“你們老闆怎麼壓榨你的?累成這樣兒?”現在馬路上車多,他也開的不急不慢。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她聊着天。“你自找的,老老實實去設計院上班兒多好,非自己找工作,把你們家老爺子氣的半死不說,還跟這兒自己受累。”瞄她一眼“你吃飯了沒有?”
“沒吃。我不餓。”他車上的冷風開的有點兒大,她微微的縮了縮身子。往旁邊靠了靠。
“嗒。。嗒”兩聲,他把風速調成了低風。“我也沒吃呢,順道兒,去綠波廊吧。”
“綠波廊?”她一下子真覺得餓了。她一向最愛吃綠波廊的年糕毛蟹。這會兒饞勁被勾上來了。滿腦子都是螃蟹對着她搖鉗子。但是這點兒骨氣她還是有的,“算了吧,我回家睡覺。”
“咱吃年糕毛蟹去吧?我好久沒吃了。”他隨意的說着,在恆安大道上拐了個彎兒。
是啊,她也是很久沒吃了,公司太忙,應酬也多,早就嚐遍美食無數,可是,還是對着那款菜情有獨鍾。她從小就有點認死門兒,愛一道菜便瘋狂的愛上,愛一種顏色便對其它顏色沒了眷戀。愛一種花嗅覺裡便從此絕了其它的花香,愛上某個人,便一心一意,心無旁騖。即使已然失去,也是心心念念,從此再愛不上其它人。
她不語,但是明顯還在猶豫。
“我請客。”他打斷她。目不斜視開他的車。
她閉了嘴,安靜的像小鳥。辯不過,只能眼巴巴的服從。小時候,能拗過他的人就幾乎沒有,她更不曾是他的對手,每次都看似旗鼓相當,可是每次的結果也都是不出意外的,她服從他。
那天年糕毛蟹他點了兩盤兒。結果,他也沒落着一口兒。那時她還說他。
“點兩份幹什麼啊?還有別的菜呢,又吃不了。”
他合上菜單,遞給旁邊的服務生“你還挺好意思說,你那麼愛吃,上次恨不得把人家碟子給啃了。我還敢點一份兒嗎?再說了,就光你愛吃啊,我不吃了?”他笑着奚落她。嘴角不經意間揚起了個弧度。“我請你,又不是你請我,你急什麼?”
她氣結,“不就請我一頓晚飯嗎?用的着這麼趾高氣昂嗎你?再說,我壓根兒不想來,你又威逼又利誘的,我才上的賊船。大不了下次,我請你!”她看着他的笑臉就來氣,果真,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花人錢的氣勢短啊。沒細想氣呼呼的罵回去。心裡倒是痛快了點兒。
她爲什麼會在她鍾愛的年糕毛蟹選項面前做掙扎,就是因爲每次和他吃飯,都會被他有心無心的氣到沒了胃口。她看着對面的人,他微微笑着,眼睛雪亮,她一臉的不待見,難得他長的還人模狗樣的。
“喲~難得~成,這可你說的啊,下次換你請我。”他頓時眉開眼笑的。“下次咱去哪兒呢?私房菜還是西餐廳?”
她哭笑不得,剛以口舌解了心頭一時之快,原來是自己把自己賣了,還樂呵呵的幫人數錢呢,剛纔他又拿話嗆她來着,她就順理成章的入套兒了。讓他佔了個便宜。白了他一眼,“別臭美,我現在沒錢,頂多請你吃頓兒自助。”吃自助?吃自助都算便宜他了。
他毫不介意。仍舊臉上春光無限,“自助也成啊,就金錢豹吧,金錢豹也是自助。哈哈~”
“你。。。。。。我沒錢,要去你自己去。”她這頓飯對着眼前這個男人是沒法兒吃了。她斜了他一眼,“腐敗份子。”
“別別別,你定,你定還不成嗎?”他笑的眼角都彎了“咱定下個月第一個週三吧,這個月我日程全滿,下個月的排到第一個週二,我辦完事兒,直接接你去。”
她不再理他,和他這種人一起,多說多錯。然後自顧自的喝着茶。聽他在那邊兒說些有的沒的,偶爾附和他兩句。
熱乎乎的菜一盤盤端上來,她等的焦急。雖然餓,但始終是吃的有一搭沒一搭的。
“這麼多盤菜,你都沒胃口。”他夾了一顆娃娃菜到碗裡,“你整個兒一死心眼兒。”
夾菜的動作有一秒的停頓,隨即又迴歸正常。眼前的精緻美味就是觸動不了她。她知道他話裡有話,索性裝作沒聽到。兩個人都不再說話,靜靜的吃着。終於,她盼到了她的最愛。忙不跌的衝他笑笑,夾起一塊兒年糕。精精細細地吃,吃了年糕吃螃蟹,一塊兒接一塊兒,吃的心滿意足,突然想起一件事兒。
“唐韜。”她冷不丁的叫他。
“怎麼着?吃了這麼久,剛想起來待見我啊。”他看了她一眼,繼續吃。“怕我吃完不買單?”
她吁了口氣,她冷靜,爲了胡月月的幸福她也不能躥火。於是她笑笑對他說,“九點我和同事約好,在王府井那兒吃宵夜。你送我去成嗎?我沒車,不方便。”
他放下筷子,直視着她。“就這麼簡單?”眼神淡淡的, 但是看的凌小詩頓時起了身冷汗。
“呵呵,是,當然就這麼簡單。我還能怎麼着你啊。”心一慌,突然諂媚着笑的眯起了眼睛。“其實吧,我那同事長得挺漂亮的,人也不錯,既溫柔又可愛。。。。。。。”有點心虛,於是低頭喝起了湯。沒再看他。
“喲~合算着是要給我介紹女朋友啊。成,既然你說的她這麼好,那我就見見,也不折我和你的交情。”沒想到他不怒反笑,還答應的這麼痛快。順便往椅子背兒上一靠,擺了個pose。這種男人,任他隨便擺個姿勢,就是一副風流倜儻的樣子。
不過,好在他沒拒絕。她算徹底放心了。偷偷的呼了口氣兒。心情突然變的很好“放心吧,保證不會讓你後悔跑這一趟的。”她衝他笑,她笑起來眼睛像迷離的小花貓,絨絨的,很漂亮。“呵呵,還真是晦氣一掃,開心不少。”
“晦氣?哪兒來的晦氣啊?”他說今天她怎麼直打蔫兒呢,原來是粘上晦氣了,他心裡笑。
“今天早上上班兒遲到了,被扣50塊錢。你說晦氣不晦氣?”她皺皺小鼻子。“這纔剛月初呢。”
“嗨~我還當是個什麼事兒呢。合算着就因爲50塊錢?你就因爲這個跟蔫兒草似的,至於嗎你?”他覺得好笑。他想笑,總是掩飾不住。於是真的笑出來,結果被她瞪回去。“話說回來,你們那是什麼公司啊,這什麼年月了,還這麼紀律嚴明,弄的跟軍隊似的,你們老總誰啊,要不我明天給他打個電話,讓他開開竅兒?”
“快算了吧你。“看他那一臉唯恐天下不亂的笑,她就懶得搭理他。
她看了眼手錶,8:15,他叫人過來買了單。
直到他發動車子,她才突然想起來問:“你什麼時候換車了啊?你那輛保時捷呢?”
“你都坐了半天了纔想起來問啊?”他把車開出停車區,漫不經心的說着“這是我一朋友的車。我的車送去維修了。”
“怎麼了?撞了?”
“今天早上在二環遇上一新手兒,給颳了。直接就送去噴漆了。”看了她一眼,車已經開上馬路。“我看你還是別學車了,我給你當司機吧,現在馬路殺手太多了,就說今兒早上那女的吧,都四十多歲的人了,還跟我這兒較勁。結果,把我颳了,她還一點兒都不覺着她有錯。。。。。。”他自顧自的說着。旁邊的人聽的安靜。
“呵呵,那今天早上刮你的那輛車是不是輛沃爾沃啊?”
他瞄她一眼,笑出來“嘿喲,什麼時候學會算命的?也不告哥們兒我一聲,我保證帶一羣老闆,往你那兒看風水去,保證你門面紅火。比現在賺的多。”
她在那兒蘊氣。不做聲。
“不行,我得帶你去個地兒。”隨即他哈哈的笑,“今天可得帶你買彩票兒去,今兒你買,準中。”
她向上吹了口氣,額前的劉海兒被吹了起來,轉過臉來,衝他笑,“那這麼說今兒一大早兒你那輛寶貝保時捷真的被一輛沒有技術含量的沃爾沃在二環給颳了?”
“這還什麼真的假的?颳了就認栽唄。”他滿臉的不在乎,就這麼點事兒,她用的找一再確認嗎,他漫不經心的看她一眼。
唐~韜~!他真是有本事,恨的她直咬牙切齒的~哼~他還滿不在乎,他行。說的還這麼理所當然的,好啊。她今天運氣好,罪魁禍首愣是跑到她眼前自首來了。真是老天垂青,給她一個機會,讓她好好發泄一下她的喪錢之痛,下一秒,她就開始摩拳擦掌。
“喂,幹嘛你,喂喂,凌小詩,你幹嘛打我?喂,凌小詩,你怎麼回事兒你?”他一手抓着方向盤,一隻手伸過去抓她。
“我怎麼回事兒?“她又伸手打了他幾下,”原來就是你。“
“什麼啊?什麼就是我?你怎麼回事兒你?”他被打的莫名其妙,眼睛都瞪圓了。“你給我說清楚。”
“去你的吧。”他還挺有理?他和她瞪眼睛?想着就來氣,朝着他腦袋就是一下。
“我跟你說,不帶這樣兒的,打人不打腦袋,哎?你是不是瘋了,你要再打一下,你試試,你信不信我這就把車開溝裡去。”
北京的夜,綠波廊所在的那條大道上,兩旁是通明的路燈,一輛一輛的車經過,遠光燈恍如一條銀色的火蛇。一輛奔馳SL畫着龍。飛馳在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