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叢林,幕色將至。
在兩棵大樹中間有一小塊稍平的草地,李衍靠在樹旁正在消理傷口,那小女孩躺在草地上擡着頭愣愣的看着頭上逐漸變黑的虛空。這裡距銀狼墜落的陷阱已是幾十裡遠了,李衍覺的這裡已比較安全了,便在這裡過夜吧。
做爲獵人,身上必有療傷的藥包。李衍後肩上上的傷,對於常人來說,受傷的人是自己不好處理的。李衍身爲一個獨行的獵人,受傷是難免的,所以他就練出了雙手可以隨意觸摸到自己的背部各處。現在背上被氣忍所傷的傷口,對他來說很好處理。
他單手反過來清理着傷口,很痛,爲了轉移注意力,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看過小女孩身上的那件成人所穿的青裙,初看覺的很是普通,仔細觸摸,纔會知道這青裙的布料極爲不簡單,只有大的主城纔會出產給貴族所用。而這小女孩肌膚如雪,潤澤如玉,氣質清雅,顯是出身褔貴人家。但爲何她會獨自一個人穿着成人的衣裙出現在這妖獸出沒的叢林,李衍想不明白。
小女孩秀目一片茫然,望着虛空默然不語。小臉上突的出現一絲青氣,她身體頓時捲曲成一團,萎縮在地上不停顫抖。
李衍忽覺有異,轉頭看去,見那小女孩異狀,忙伸手去扶,“你怎麼了?”
剛扶着小女孩的肩膀,只覺她肩上冰冷異常,而她小臉慘白,嘴脣無色,雙眼緊閉,已是暈了過去。李衍忙把身邊能蓋的衣衫盡數的裹在她身上,但她還是冷的不停的顫抖。李衍索性把她已變的僵硬的身體抱在了懷裡,用體溫給她取曖。漸漸的一絲絲寒氣從女童身上傳出,李衍只覺抱住一塊冰樣。不知過了多久,李衍全身僵硬,他覺的好象腦子都被凍成冰時,小女孩身上的寒氣慢慢消去,身子開始曖和起來。
李衍長長的出了口氣,感到懷內小女孩僵硬的身子變柔軟了,小臉上也有了絲血色,便放下心來。一聲濡軟的童音從懷裡傳來,李衍低頭一看,卻見那小女孩並沒有醒來,而是秀眉緊皺,不停的低聲囈語。放鬆下來的李衍,只覺一陣疲倦襲來,雙眼一閉,沉睡了過去。
陽光穿過樹枝的間隙,曖陽陽的照在李衍的身上。李衍睜開了雙眼,他發現自己斜躺在樹下,背靠着大樹,懷裡擁着抱裹着厚厚衣衫的女童,一絲若有若無的幽香從她身上傳出,縈繞在他鼻間,一雙尤如點漆的雙眸空洞的看向遠方。
李衍喜道:“你醒了?”
女童毫無反應。
李衍站起身來,把女童放在地上。女童身子一軟,向地上倒去。李衍一驚,忙伸手把她抱住,這是怎麼回事?難道這女童全身癱瘓了?
“你家大人呢?”李衍問道。女童呆呆的沒反應。李衍心裡升起一絲不妙的感覺來。
“你知不知道你怎麼到這裡的?”女童還是呆呆的沒反應。
李衍能確定這女童會說話的,他昨晚可是聽到她在囈語。李衍覺得心煩無比,他昨天帶着這女童逃跑,是怕她被銀狼吃了。現在逃到這裡也應該是安全的地方了,看她身上的服飾,是大富人家的孩子,說不定她家大人剛好有事離開,這會正在找她呢?再回昨天遇到她的地方去,太危險了,李衍決定就在這裡等等看。
想到這裡,李衍找了一處平滑的草地,把女童放在上面。便在樹邊搭了個簡易的草棚,這草棚搭的很有技巧,從外表看只是一堆雜草。又在草棚四周做了幾個小陷阱。李衍看了看草棚,滿意的點點頭,便向一旁的小女孩走去。陽光下,躺在草地上的小女孩秀目微閉,氣息緩慢而悠長。李衍嘆了口氣,抱起女童走進草棚,把她放在一個舒適的位置上,攏了攏飄在她臉上的秀髮後,退出了草棚。
李衍掏了幾個野鳥窩,得了十幾個野鳥蛋。他就在草棚不遠處掏了個坑,把野鳥蛋用大片的樹葉包裹好放入坑內,再在上面堆上樹枝開始燒烤野鳥蛋。不久,野鳥蛋傳出一陣香味,李衍算算時間知道烤熟了。便把它們掏出來涼了涼,然後捧在手裡進了草棚。女童依然躺在原處,雙眸盯着棚頂一動也不動。
李衍把野鳥蛋在女童面前一晃,道:“小妹妹,吃不吃?”女童依然沉默不語。李衍暗想,這女童不會是個傻子吧?無耐之下,只得扶起女童,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裡,剝了個野鳥蛋吹了吹,覺的不燙了,便喂在她嘴邊。還好女童幸許是餓了,張嘴吃了下去。李衍一喜,會吃東西就行。一連餵了幾個,給她喝了幾水後,這女童才閉嘴不吃了,過程中竟沒發出一點聲音。
就這樣,李衍就守在草棚邊,餓了就獵了野物來烤着吃。
一天就這樣過去,夜幕慢慢降臨,這附近一個人也沒有出現。
李衍在這周圍遊蕩,射了一隻野雞,又掏了不少野雞蛋。回到草棚,卻見女童小臉暈紅。忙放下野雞和蛋,問道:“你怎麼了,那裡不舒服?”女童依然無語,但小臉卻是越來越脹紅。李衍心思敏捷,問道:“你是不是要解手?”女童神色一鬆,小臉卻是更紅了。李衍這時確定這女童在清醒時是真的不會說話了,這女童幼小,他也不避嫌,抱着女童去了草棚外,找了處樹下解開她衣裙抱着讓她方便。
月已中天。草棚內,女童躺在原處,身上搭蓋着衣衫沉沉睡去。李衍躺在另一邊,也已是入睡。突的一陣微弱的異響傳出,李衍警覺心很強,立馬從睡夢中醒來,手已摸在身邊的獵刀刀柄上,身體沒動,眼珠四轉。卻見棚內並異常,只是那女童身體在顫抖。李衍忙起身來到女童身前,觸手一摸,果然和昨晚一樣,一絲寒氣從她身上傳入手中。李衍一陣頭痛,這女童又是發寒病了。沒法子,李衍只有把她已是僵硬的身子擁入懷內,一股寒氣從女童身上散發出來,李衍也漸漸被凍僵了。一絲輕微的囈語又從女童嘴裡傳出,李衍側起頭,努力的想聽清她說了些什麼。
李衍的記憶力很強,但凡他看過聽過的東西,他都會深深記入腦海,這是他的一個天賦。他聽出這女童的囈語就是在反覆低頌一段幾十字的句子,剛開始她還唸的斷斷續續,後面幾段就越來越流暢。良久,李衍感到女童身上的寒氣消去,自己的身體也開始回曖,便明白這女童的寒病已發作過了。他也雙眼一閉,沉沉的睡去。
三天時間轉眼已過,這方圓十里沒有一個人影出現。
李衍心裡感覺到了不妙,心裡也開始有點煩躁。他甚至冒險去了那天發現女童的地方,但一無所獲,連陷阱裡的那頭受傷的銀狼也不知所蹤。他覺的自己可能遇到一個麻煩了,這女童對他來說是一個太大的負擔。在這危機四伏的叢林中,照顧一個全身都動不了的女童,最大的可能就是雙雙送命。
第八天清晨,李衍爲靠在懷裡的女童喂完野鳥蛋後,把剩下的鳥蛋放在她身邊,最後看了看她緊閉雙眸的小臉,毅然轉身出了草棚,向遠處奔去。
傍晚,已遠離草棚幾十裡的一處叢林中。
咻,一支竹箭擦着一隻野兔的頸子釘在地上,野兔嚇的撒開四肢閃電般的竄入草叢中不見了。李衍氣惱的錘了下身邊的樹,這是今天第十九次射失手了,這是以前不可能發生的事。他感到心裡很壓鬱,他知道自己爲什麼壓鬱,他覺的自己爲那女童做的夠多了,還救了她的命,自己不欠她什麼,她只不過是一個全癱的傻子,可爲什麼心裡就是有一絲隱痛。他在叢林中已是穿行了一天了,離那草棚越遠,他的心裡反而更沉重。
啊,啊,啊!李衍怒吼着拔出獵刀在四處亂砍。忽地他收刀而立,轉身飛奔而去,方向正是那草棚。
夜已深,明月高掛。
月光下,李衍奮力的狂奔。這幾天有他守護在女童身邊,四周野獸不可能去到草棚處。但他知道在叢林中,什麼情況都會發生。沒有他在身邊,那女童就直接陷入了野獸的威脅中。他突地想到,再過一段時間女童發寒的病就要發作了,這幾天都是他擁着她,幫她度過寒氣發作。他內心突的懊悔萬分,他感到他即將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
翻過最後一個土坡,草棚就在前面不遠處。李衍已是遠遠的看到了草棚,他突地看到草棚處是乎動了一下,有什麼東西鑽進了草棚。李衍心裡大急,全身急躍而起,在空中他已是連發三箭,箭箭正中草棚入口。落地時已是拋開弓箭,拔出獵刀竄進了草棚。
草棚內一切如常,女童一如即往的躺在原處,雙眸木然的盯着棚頂,身邊還放着那幾顆野鳥蛋。李衍衝着前,一把抱起女童,先查看了下她全身並無異樣,發寒病似乎還沒有發作,心中狂喜,忍不住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然後摟在懷中。那種失而復得的喜躍心情,使他都想放聲長嘯。
“你。。。。。。不。。。。。。要。。。。。。我。。。。。。了?”一個圓潤柔膩的童聲斷斷續續從懷裡傳出。李衍一驚,低頭看去。只見懷裡的女童那雙木然的雙眸竟有了一絲神彩,剛纔那斷續的聲音就是她所發。
李衍心中大喜,想不到這女童竟開始說話了。
“不,”李衍盯着女童的雙眼,說道:“我怎麼會不要你呢,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女童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伸出小手努力的向他臉上摸去。李衍忙握住她的小手,放到自己的臉上,女童的小手細膩而冰涼。
“我該怎麼叫你呢?”李衍問道。
“我。。。。。。什麼。。。。。。都。。。。。。不記。。。。。。的了”。女童費力的說道。
原來如此,李衍想到,這可能是失憶了吧。看着透過草棚灑在她身上的月光,心中一動,道:“要不我叫你月兒?”
突然李衍感到懷內月兒的身子一僵,一股寒氣從她體內傳出。李衍便明白月兒一天一次的發寒病開始了。月兒這時秀眉緊鎖,小臉毫無血色,已是暈過去了。李衍這時心甘情願的把月兒緊緊摟住,讓她最大限度的吸收自己身上的熱量,那怕自已也是被凍的全身發僵。
一聲微弱的聲音從月兒的嘴裡斷續傳出,李衍知道這是月兒在夢中的囈語,她自己並不知道。這些囈語中所念的其實就是不斷的重複一段經文。李衍和月兒這麼多天相處下來,這段經文也是早就記熟於心了,一共只有三十六個字。這段經文在李衍心中記熟後,他知道了這段經文的名字,叫“同契訣”。而且每次月兒低頌“同契訣”時,都是開始斷斷續續,幾遍過後才順暢起來,而後發寒病就消失了。這是不是有什麼聯繫?李衍聽了這麼多天了,直到現在纔想起有這麼一種可能。
李衍心中一動,也小聲的準備念“同契訣”。他這時才發現,他竟是讀不出“同契訣”。他覺的奇了,這“同契訣”在他感覺中是很好唸的,但不知道爲什麼他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連第一個字的音也發不出來。他細細的聽月兒的低頌,連聽了幾遍,試圖搞清她發音的規律,但每次都發不出聲音,連試了幾次,頓時他覺的頭暈腦脹,胸悶欲嘔。在月兒又一次從頭低頌“同契訣”,剛要吐出第一個字時,李衍全身發燙,用盡全力開口順着月兒的口音念出了第一個字。頓時他覺的全身一震,出了一身大汗,感到遍體舒泰,暢快無比,連懷內冰寒的月兒也不是那麼冷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月兒的低頌聲音已停下了,她身上的寒氣也消失不見,李衍也是一如以往的熟睡過去。
又是新的一天,當陽光再一次的照在李衍的身上時,李衍睜開了雙眼。他只覺疲憊之感全去,全身精力充沛,從來沒有這麼好的感覺過。李衍回想起昨晚的事,難道自己身體的變化和那“同契訣”有關?懷內的月兒也已醒來,她小臉上已有了血色,雙眼也有了神氣。
放下心中的疑惑,李衍抱着月兒站了起來,心意一動,反手將她輕輕負在背上,用細布紮緊在自己的身上,道:“月兒,哥哥帶你去打獵。”月兒小臉上露出欣喜之色,李衍心裡也是暗暗自責,這幾天月兒竟是一直躺在草棚內的。
李衍揹着月兒,手提木弓,穿行在叢林間。身上雖說負着一人,但他卻感到身輕如燕。李衍站在一土坡頂,舉目看着遠方山脈,心中豪氣頓生。他想起所念“同契訣”時的感受,試着發出第一個字的聲,這次是聲音發出來了,卻毫無異常。他不斷試着念頌第一個字,什麼變化也沒有。那昨晚念出這第一個字時,爲什麼會有那種感受呢?他回頭問了問了月兒,月兒卻茫然不知,根本不知道晚上寒病發作後的事情。李衍暗自猜測,這月兒出現的詭異,看服飾也不是普通人,這會不會是月兒暈後潛意識念出的“同契訣”來保護身體的?。李衍疑惑不解,只有到了晚上月兒發病時再試試了。這一天,李衍揹着月兒上樹掏過鳥蛋,在小溪裡捉過魚,在草叢中製做陷阱。背上的月兒很少說話,但李衍能感受到她心情的喜悅。
夜晚草棚中,當月兒的寒病發作時,李衍疑神屏氣,在月兒念出第一個字時,他同步念出了第一個字,意識瞬間進入一個美妙的玄境之中。在月兒念出第二字時,玄境被打破,他的意識退了出來。但就在這意識在玄境中一進一出的瞬間,他感到身體莫名多了絲氣息。在月兒開始念第二遍時,他同步念出第一字後,第二字卻是無論如何也念不出來,憋的他一陣胸悶,直欲噴血,體內那絲氣息也欲消散。李衍忙靜下心來,心中產生明悟,後面的字句不是他這時能念頌的。他只在月兒每次念第一個字時同步念出第一個字,細細體味每一次瞬間進出那玄境的韻意。他體內那絲本欲消散的氣息也凝固下來,隨着他每一次頌念那絲氣息竟是慢慢壯大起來。
十天過去了。白天,李衍帶着月兒四處遊獵。晚上他跟隨月兒念頌“同契訣”的第一個字,體內的那絲氣息也越發的壯大來到了一個臨界點,終於在一天晚上,李衍跟着月兒念“同契訣”第一個字時,順勢念出了第二個字。頓時那絲氣息化爲一道曖融融的熱流在內腑中發散出來,全身就如泡在熱水裡一樣舒暢無比。
白天帶着月兒打獵時,李衍感到他雙眼看到東西的距離更遠了,而且全身有使不完的勁。射箭的精度進一步有所提高,真的是達到了百步穿楊的修爲。
轉眼過去三個月。月兒身體也有了好轉,身上也漸漸有了力氣,有時可以自己走上一段路了。而李衍現在的“同契訣”已可以念上五個字了,他這時知道了“同契訣”六字爲一句,不知學會一句“同契訣”後會有什麼變化?
從那之後,他每晚幫月兒驅寒,在她低頌“同契訣”時,李衍都會努力學着月兒的韻味念頌“同契訣”。每次都忍着念不出聲的意煩胸悶,堅持發聲。又是二十天後,“同契訣”的第六個字終於被他念出聲音。他念出“同契訣”的第六個字後,他好似聽到體內發出一聲輕微的破裂聲,他頓感身體一輕,體內是乎有種禁錮被打破了。
他感受到周身叢林間鳥叫蟬鳴,樹枝被風颳動,樹葉向下飄動的聲音。漸漸地,這些聲音完全消失,天地間一片肅靜。他聽到了自己身上血管內血液流動的聲音,心臟裡的那顆心跳動的聲音。慢慢地,連身上體內的聲音也完全消失,一片寂靜。他感覺不到自己,只覺的自己融入進天地間的一種韻律中。
良久,李衍清醒轉來。他知道了煉成“同契訣”第一句後的結果。這是仙訣嗎?李衍想到,自己只不過是煉了“同契訣”的第一句而已,身體就有了這麼大的變化,要是全學會了呢?他嘆息着搖搖頭,一看天氣,竟是到了第二天中午。月兒乖巧的靜靜坐在他身邊,托腮凝眸的看着他。李衍微微一笑,擾了擾她的頭,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全身骨格頓時咯咯作響,小腹內那團熱流就如一隻小老鼠一樣在他經脈裡流竄。
李衍環顧四周,感到是時候走了,他們在這裡好幾個月了,從沒見過人影。月兒體質雖弱,但現在也可以行走了。李衍打好包裹,牽着月兒離開了他們住了幾個月的草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