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維桑妮亞王后不同,征服者伊耿的另一位妻子,雷妮絲王后性情更加活潑一些,也更喜歡騎龍飛行。”
……
安靜的學士房內,老學士聲音不急不緩,而坐在小桌對面緊挨着的三位男孩則專注傾聽。
“雷妮絲王后鍾愛藝術,喜歡音樂與詩歌,同時她也有一顆善良的心,她曾與丈夫提議廢止鐵羣島掠奪女性當鹽妾的習俗,也曾親手製訂了我們一直沿用至今的六下原則,她還——”
“什麼是六下原則?”
趴在小桌上的胖墩舉手打斷了老人口中的話。
伊斯蒙家的小胖子非常不愛學習,但因爲昨天與唐德利恩打架,他被懲罰在之後半個月必須要按時來聽老學士講歷史課。
然而這個胖墩顯然不會老老實實的坐在這裡認真聽,乃至於每當學士口中出現一個值得詢問的話題,他都要大聲提問,彷彿自己真的不懂。
正常人肯定會越來越煩的。胖墩心裡小算盤打的啪啪響,可惜老學士對此並不上套,他甚至反過來用對方的問題間接教學。
“藍禮,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嗎?”老人轉頭看向黑髮男孩。
“六下原則是一種法律條款,雷妮絲王后規定,如果妻子背叛丈夫與他人通姦,她只能受到不超過六次的鞭刑,使用的木棒也不得超出拇指粗。”
一旁的藍禮回答,並且不等對方再次發問,就自問自答地道:“爲什麼是六下,不是七下或者八九下呢?這是因爲我們信仰的七神……”
……
此時藍禮看起來就和旁邊的瘦子唐德利恩一樣認真,講話也慢條斯理,但他大半心思卻並沒有放在這個問題上,而是若有若無的在想着昨天那件事。
自打他離開“歷史副本”後,原本存在着的假牙就化成一堆粉末了,藍禮對此很遺憾,因爲他還沒搞明白那假牙到底是什麼。
直到昨天那場火葬,他才似乎瞭解到了一絲苗頭。
然而這也是一件無法真正確定的事。
藍禮不敢肯定那三顆假牙就是弄臣脫落的牙齒,他也沒辦法知道爲什麼是牙,而不是其他什麼的,更不清楚自己以後會不會再找到那種東西。
如果那牙真的是弄臣的,那麼爲什麼他的牙會這麼特殊?
如果不是,那假牙的起源到底是什麼?
和自己身上“金手指”的聯繫又是什麼?
很多問題困擾着藍禮,讓他沒辦法專心聽講,但因爲有胖墩在一旁吸引注意力,老人今天倒是沒發現他的異常,直到課程結束後,才專門和他說了一句話。
“快要到你的第五個命名日了,藍禮,也許我們該考慮送你什麼禮物好了。”
“謝謝克禮森師傅,不過我認爲除了醃魚之外什麼都好。”
黑髮男孩聳了聳肩,隨後滑下凳子,朝房外走去。
學士的房間距離塔樓頂部很近,但孩子的身體隱藏着龐大的活力。
他先是回自己房間內拿了點東西,然後快步朝着下方趕去,最後等到他來到塔樓底部的一樓大廳時,喘氣仍舊很均勻。
身後樓體隧道斜上方傳來其他兩個男孩的叫嚷與跑步聲,他們以爲藍禮下來是準備出去玩耍,只是等他們抵達此地後,見到的卻是對方跑到廳堂角落一張擱板桌前坐了下去,面對的則是一個陌生的棕發中年男子。
躲在樓梯口的胖墩好奇地瞧了瞧那人,又轉頭看向身後同伴。
“我記得他叫戴佛斯?”
“洋蔥戴佛斯,醃魚戴佛斯。”瘦竹竿貝里小大人般地點了點頭:“他是個走私犯,但他送來了食物,所以我們要感激他。”
“我不愛吃醃魚。”
胖墩聞言下意識皺了皺鼻子,但緊接着就納悶地嘀咕了一句。
“藍禮找他做啥?”
……
他們口中的走私犯戴佛斯對於這個問題也同樣很好奇,所以當昨天有僕人通知他風息堡的藍禮少爺想要見他後,他就一口答應了下來,並且如約而至。
只是對方說出口的話卻讓他充滿迷惑。
“你是說,你有辦法弄到食物,但需要我的幫助?”看着坐在對面努力挺直腰板的小屁孩,戴佛斯遲疑地重複了一遍。
“是的,戴佛斯爵士。”藍禮認真點了點頭。
此時他穿着一件袖口鑲金邊的白色綢緞襯衣,外套無袖的小牛皮緊身短裝,坐在走私犯對面,胸前紋繡着的金底寶冠雄鹿看起來異常顯眼。
“我可不是什麼爵士,藍禮大人。”
“那我也不是個大人。”男孩邊說邊攤開手掌,示意了一下自己的小手。
“你註定會成爲大人的,孩子。”
戴佛斯被他的動作逗笑了,心情也放鬆了許多。而對方接下來一段話更是讓他有點啼笑皆非。
“如果你替我辦成這件事,我相信你也會註定成爲一名爵士。”
男孩看起來很認真,但其稚嫩的長相很難叫戴佛斯跟着嚴肅起來,所以他只是笑呵呵地反問:“好吧孩子,你想叫我去做什麼?去神木林裡捕烏鴉?”
最近城堡內的確有人提議嘗試去那片古老的樹林子當中尋找食物,事實上城中的僕從士兵們已經有人去揭樹皮吃了,那裡存在着的一些野生鳥兒自然也就成爲了這些飢不擇食者垂涎的目標。
“我要你帶着捕魚工具和你的船,從巖洞港口離開風息堡,然後找一個有魚羣棲息的地方,將一捧特殊的粉末撒入海水中。”藍禮說道:“接下來你自會知道該怎麼做。”
風息堡坐落的高聳岩石根部有處縫隙空間,是古代風暴王們修築的私人港口,走私犯之前就是從那裡抵達的城堡。
但那地方的海水不深,且亂石密佈,非漲潮時小船都進不來,藍禮可不指望那裡會有多少魚——不然他就用不着找眼前這位了。
可惜,儘管戴佛斯聽得仔細,但還是認爲眼前發生的只是一出鬧劇,或者說小孩子天馬行空,不着邊際的計劃。
“我很希望能幫到你,但孩子,這件事……”他似乎在猶豫該怎麼說才能不打擊到小朋友的積極性,最後他想到了一個完美的藉口。
“你二哥史坦尼斯大人不會准許我離開風息堡。”
“爲什麼不準?”男孩追問。
“如果我這麼做,我就成了逃兵,也不會有人相信我是爲你辦事。”
走私犯回答的很有道理。
只是藍禮並沒有因此放棄自己的計劃。
他找走私犯去辦這件事的原因主要是對方並不是風息堡的人,或者說目前還不是。
而如果藍禮找其他人,想都不用想,消息會直接傳到史坦尼斯的耳朵當中,甚至被所有人都知道——
這代表的是一些很難預料到的事情,可能有好的,但肯定會有壞的。
所以他堅持開口:“據我所知,你不是風息堡的人,”
“我不是這的人,但我知道這裡的情況。如果我出城,你兄長就會考慮,我會不會去投奔他的敵人,然後把這裡的信息告訴他們?”
“我相信我們的敵人早就知道風息堡的情況了。”藍禮可沒有被對方的話糊弄住。
“我也相信,外面很多人都知道。不然你幹嘛運食物過來?”
說完,他沒等對方回答就再次開口道:“你也許會說,現在情況和之前不同。我得說,現在是比以前更糟糕,但當外面那些人聽說到我們即將混到吃人肉的地步,你猜他們是會高高興興的繼續等下去,還是迫不及待的跑來進攻?”
“這——”戴佛斯有點被眼前這孩子的聰慧勁給驚到了,但話語並沒說出口就被對方打斷。
“況且我不認爲你會投敵。”男孩說着,露出了一個只有他自己懂的笑容。
這話要是正常人說,走私犯指不定會有所感動,不過眼前這位卻是個不足五歲的小孩。儘管這孩子看起來非常聰明,但他的話聽起來反倒更像是孩童一句單純又美好的想法。
於是戴佛斯只是乾咳了一聲。
“就算史坦尼斯大人准許我出城,雷德溫的艦隊也始終在城外緊盯着我們,我可不認爲他們能給我機會去捕魚。咳咳,孩子,你是叫我去捕魚的對吧?”
“我是叫你去自救。”
藍禮話鋒一轉:“地牢內現在關着七個囚犯,其中兩個還患了灰麟病,你也許能猜到等食物耗盡之後我們面臨的選擇,那麼你想沒想過,當那些囚犯被吃光了呢?當他們被吃光了之後,我們接下來會怎麼做?”
戴佛斯愣住了,顯然沒想過一個小孩能夠說出這番殘酷的話,更沒想過男孩話中的含義。
“這裡誰最容易被捨棄呢?是土生土長的自己人,還是……”
戴佛斯聽得喉結滾動。
“我相信史坦尼斯大人不會這麼做。”
“如果你認爲你對他的瞭解比我要深,你大可以去這麼相信。”藍禮聳了聳肩,無所謂地道:“我認爲他會死守城堡,死守。知道這個詞的意思嗎?”
見對方臉色有所變化,藍禮單手支着粗木桌面,上半身前探,聲音壓得很低。
“想想你來風息堡的目的吧,戴佛斯。冒着被砍頭的危險突破海上那些艦隊的封鎖,在我們最困難的時候送來一船食物,爲的是什麼?是爲了讓我們去了解你的肉有多難吃?好吧,也許史坦尼斯不會這麼做,那麼你呢,你會甘心就這麼等下去?你的船翻了,不然也許會獲得一份你應得的回報,可惜就眼下來說,你的幫助對我們來說根本就不重要。”
“我是一個走私者,我的一生都在冒險。經驗告訴我,不是每次冒險都能有回報。”戴佛斯本能地回答,聲音有所警惕。
“儘管這次是我冒的最大一次險,但我不會因此失望。沒錯,我不會……”
他說的肯定,可惜語氣已經暴露出了他內心一些真正情緒,所以藍禮聞言後並沒有接對方的話茬,而是撈起凳子上一件東西放在了桌子上。
那是一個密封的鐵盒子,暗淡光線下,看起來灰撲撲的毫不起眼。
“現在,補救的機會就在你手邊,抓緊它,你的冒險會非常值得,相信我,這東西對魚來說特別有效。”
“如果你不信。”他說着,將另一隻手上始終握着的一個瓷杯放在了鐵罐子旁邊。
“送你條小魚,自己去試。”
“我還沒……”
看着推到眼前的兩樣東西,走私犯驚疑地道:“而且這有很多問題——”
“回去好好想想,然後認真嘗試。還不想,那就將東西還給我,你應該能打聽到我住在哪。”藍禮邊叮囑邊滑下長凳。
“這粉末珍貴的很,雖然我還有很多,但你用的時候最好小心着點。還有,別忘了這條魚,你知道對現在的風息堡而言這魚可不好搞。”
他最後留下一句話。
“如果你肯幹,那麼這些東西就是你的,隨你怎麼想來源。功勞也是你的,記得保密。”
男孩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戴佛斯對此嘴脣顫動,但直到那矮小身影消失在樓梯口,他也沒想好自己到底該說什麼。
呆呆半響,他最終擡手撈起桌上木酒杯,仰頭將裡面的棕色麥酒一飲而盡,繼而低聲咒罵。
“七層地獄啊,大貴族家的孩子都這麼早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