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宜兒進宮,尚是沒品沒階的平常官宦女子,如今再度進宮,卻已是赦賜的一品郡主,而且按皇宮的規矩,郡主是可乘坐相應規制的郡主暖轎的,進了西華門,紅蓋紅幃的郡主暖轎早就準備妥當,劉道庵親自服侍宜兒上轎,舉止恭敬,謙遜有禮,到令宜兒有些恍惚意外。
自然了,劉道庵親自在旁侍候,也將一干內侍宮人給駭得目瞪口呆,那些個擡轎的內侍更是打了十二分的小心,生怕手上一個不穩,驚到了轎裡的宜兒,給自個招來彌天大禍。
起了轎,劉道庵就隨侍在旁,因那郡主暖轎只有上頂,不似一般的車廂輿轎,側面卻並沒有遮擋嚴實,是故並不妨礙坐轎人四下游目觀望,劉道庵跟着暖轎,宜兒是看在眼裡,這傢伙平日裡都是這般侍候皇上的,如今這陣仗,對她來說,似乎是有些越矩了,心裡雖覺有些不妥,可也無可奈何,只得由着他去。
路上劉道庵就道:“老奴是早想去郡主府,正正經經的跟郡主磕個頭,請個安的。只是郡主如今尚住在長公主府,卻是有諸多的不便,加上老奴平日裡侍候皇上,也尋不到合適的時機,這一下子就拖到了現在,還望郡主體諒則個。”
宜兒道:“公公言重了。”
劉道庵笑道:“郡主可能覺得老奴說這個,不過是表上的體面話,其實不然,老奴是真想當面跟郡主道一聲謝的。”
“道謝?”
劉道庵道:“瞿州府那八百畝皇莊的事,老奴是當真對郡主感激涕零,別的不說,蔡田那死東西欺下瞞上,幹下如此罔顧王法的事來,老奴身爲他的師傅,總脫不了教導無方之嫌,如今那死東西下了大獄,受了他該有的報應,老奴也算是鬆了口氣,這事全賴郡主居中調停,郡主不說,老奴也知道,郡主爲了老奴,當是和瞿州府打了交待的,這份恩情,老奴是銘記於心,不敢相忘的。”
宜兒怔了一下,也不知道這人說的是真話還是故意說的反話,也不敢如何應答,只是隨口笑了笑,打了個官腔給搪塞了過去。
進了坤寧宮,宜兒是早知道皇上也在,跟在劉道庵的身後,垂頭凝目,不敢隨意張望,入了大殿,恭恭敬敬的在蒲團上磕了頭,行了禮,道:“宛茗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拜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啓明帝高坐在正位,喊了起,就側頭對姜皇后道:“他們的婚事禮部可辦得如何了?”
姜皇后道:“禮部正加緊籌辦,進度還算正常,皇上放心,誤不了十月二十四的正日子的。”
宜兒臉上有一抹嬌羞,到不曾想她一進殿,皇上就和皇后就說起了她和姜宥的婚事。
啓明帝看向宜兒,讓宮人們看了座,這才道:“聽說你去了一趟瞿州,怎麼樣,朕賜給你的食邑可還滿意?”
宜兒剛剛坐下,聽得啓明帝此言,便又起了身,福身回道:“那八百畝食邑,都是沃土良田,宛茗叩謝龍恩。”
啓明帝笑着擺了擺手,道:“
你喜歡就好。坐吧,今日就只有朕和皇后在,你也不要太過拘謹了。小宥是朕的虎威將軍,朕是看着他長大的,論起來,他和銑兒在朕眼裡都沒什麼兩樣,你們即日便要成親了,朕和皇后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了。”
皇后也笑着道:“你此番去瞿州,可還順利?”
宜兒點頭應道:“一切都好。”
啓明帝哈哈笑道:“朕將姑姑支回了蕁東山,又將小宥遣去了苗西,想來以你的聰慧也早就明白這裡面的意思了吧,小宥的眼光不錯,你這事情辦得漂亮,既息了民憤,又懲治了該辦的人,最關鍵還在於,不見風也不見浪,這事就這般處置了,朕很滿意。”
至此宜兒纔算是徹底的放了心下來,知道瞿州府的事算是過了皇上的這一關了。
姜皇后道:“皇上既然滿意了,宛茗這可是又出力又出人的,皇上看看,可是該賞點什麼下來纔是啊。”
宜兒一怔,連忙道:“宛茗不過是去瞿州府走了一趟,藉着天家的威嚴威風了一把罷了,權當是出外踏了一回青,攬了一回勝而已。皇上和皇后娘娘對宛茗已是恩寵有加,可不敢再得皇上的賞了。”
啓明帝看了宜兒兩眼,道:“朕是一國之君,當獎懲分明,有過要罰,有功要賞。瞿州府這事你做得好,朕自然是有賞的。在這上面你可得學學小宥,那傢伙一直繃着一張臉,連朕都看不清他的喜怒,朕賞的東西下來,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就領了,有時候朕都沒說要賞,他都能一本正經的來求,你還別說,那小子一張冷臉,嘴卻溜得很,凡是他要求的東西,幾句話下來,連朕都覺得是該賞他的了。”
看得出來,啓明帝今日的興致挺好,竟隨口說起了玩笑話。宜兒不明所以,但啓明帝高興,對她來說,自然也算得上是好事,起碼不用太過擔心一不小心說錯話,惹了他的不快。
閒聊了幾句,啓明帝又道:“聽說你如今還住在姑姑的府邸上的?”
宜兒躬身道:“原是要搬的,只是去了瞿州,耽擱了幾日。”
啓明帝點頭道:“那好,朕看明日就是好日子,宜搬遷,乾脆你明日就搬去郡主府吧。”
“明日?”
啓明帝道:“朕不是說有賞嗎?明日朕就賞你個恩典,讓內務府領了旨意,過去爲你搬遷,另外,爲賀你喬遷新居,朕再賞你個物事,先不告訴你是什麼東西,明日你搬進郡主府的時候自然就能見到了。”
宜兒也是事後才得知,啓明帝今日之所以如此高興,竟也是因爲姜宥的關係。
原來苗西地境一向不太安穩,龜苗國虎視眈眈,時而入境劫掠一番,時而屯兵關外,劍拔弩張。這龜苗族人擅長使毒御象,彪悍異常,多年來已成了大輝王朝的心腹之患。而在苗西,除了龜苗國之外,尚有那支部落,珣然國,流昆族,花子喇寨等部族王國,其中多數部族都曾受到龜苗國欺凌,從而選擇與大輝建立邦交,尋求庇佑,不過近年來勢力大盛,實力僅次於龜苗國的
流昆族卻一直我行我素,態度不明,他們一不同龜苗國來往,二不與大輝王朝建交,究竟意欲何爲,卻是耐人尋味。
前不久,流昆族的首領可汗須彌桑身故,他的大兒子穆拓承了汗位,讓大輝王朝頗爲意外的是,這穆拓一坐上可汗的位置,就派了使臣出使踏沙城,向苗西守備,徵遠大將軍孟平冬示好,聲稱願意和大輝建兄弟之交,和平共處。
這消息傳回昀都,啓明帝不知虛實真假,有些躊躇未定,只是穆拓可汗順帶還提了一個奇怪的要求,要寧國公世子姜宥親赴苗西,與他會盟於大輝和流昆的交界處黑水河畔,商討建交細節,簽下兩國國書。
啓明帝不解,這穆拓可汗遠在苗西,難道也聽說了大輝的少年戰神姜宥的事蹟?
姜宥卻回稟說,當年北漠大戰,他曾在沙河堡外,解救過一支商隊,那商隊的首領自稱名叫穆拓,如今看來,怕是正是這流昆族的新任可汗了。
啓明帝沒想到竟還有這會子事情,隨即大喜,連贊姜宥乃是他的福將,當下就下了旨,命姜宥爲欽差大臣,前往苗西全權負責同流昆族商討建邦的一切事宜,這纔有姜宥之前的苗西一行。
而就在昨日,苗西傳了消息回來,姜宥不辱使命,已同流昆互換了國書,簽下了史稱的黑水河之盟,非但如此,穆拓還願意北面稱臣,同大輝聯姻,以示流昆族的誠心。
姜宥趕赴苗西的事情,爲防止龜苗國從中破壞,從頭到尾,此事都極其隱秘,消息傳回之時,啓明帝是龍心大悅,向姜皇后直贊姜宥的本事功績,經姜皇后提起,這才召了宜兒進宮的事情。
宜兒在宮裡的時候,並不知道此事,回了公主府之後,姜宥遠赴苗西,建邦流昆族的消息纔在朝堂上傳開了。熟悉苗西形勢的人都知道,和流昆族交好,就意味着在龜苗國的事情上,我大輝雄獅是進可長驅直入,少了後顧之憂,退則同流昆族互爲掎角之勢,遠近照應,堅不可摧。這事的促成,對苗西形勢乃至整個西北的形勢,其意義之深遠,簡直無可限量。
自然了,姜宥立下如此奇功,一時令滿朝文武都爭相交贊,啓明帝當即就封賞了三品的昭毅將軍虛銜下來,並稱待姜宥回京,尚另有賞賜,同時又大力嘉獎寧國公姜沛,一應賞賜下來,寧國公府再度成爲滿朝百官上下的焦點,風頭一時無二。
宜兒在得知這事之後,第一時間反應的不是高興,而是喚了門板過來,狠狠的教訓了這小幺子一番,當初她問過門板,姜宥這回遠去苗西有沒有危險,這小幺子舉了雙手的保證說沒危險的,可是兩族初次建交,底細不清,心機不明,哪裡就能說沒有危險的?況且苗西地處邊關,向來就是亂地,姜宥如此深入虎穴,其危險早就不言而明瞭。
門板也是有口莫辯,他家爺臨走時千交代,萬叮囑的,他又哪裡敢同宜兒說明真相原委,白白的害宜兒去牽掛擔心呢?所以宜兒此番訓斥,他便是一臉的無辜,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