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嬌在打瞌睡,哪裡知道夫子在講什麼?
她給鐘鼎使眼色,鐘鼎默默放開自己的書冊,手指不着痕跡地點了點上自己寫的註解。
顧嬌嘴角一抽,兄弟,你做的註解是趙國字……
顧嬌最終也沒能答上來,被夫子罰抄課文五十遍。
顧嬌咬牙坐下。
很好。
水逆了。
然而更水逆的是顧嬌下課後被叫到了明心堂的夫子值房,收到了一次來自書院的記過處分。
顧嬌嬌軀一震:“爲什麼記過?”
明心堂的江夫子道:“書院所有學生不得出入風月場所,否則記過一次!”
顧嬌:“……”
天穹書院有自己的飯堂,中午顧嬌與顧小順在書院吃。
伙食費是含在束脩銀子的,不用再額外交錢。
“姐!”顧小順樂顛顛地來到明心堂的門口。
顧嬌斂起被記過的不快,看向顧小順:“你今天課上得怎麼樣?”
顧小順道:“還行。”
顧嬌問:“有打瞌睡嗎?”
“咳,有。”打瞌睡不是上課的標配嗎?
顧嬌頓了頓:“沒被夫子點名了吧?”
顧小順連忙搖頭:“這倒沒有。”
所以同樣是打瞌睡,爲什麼只有她被夫子抓了?
都是因爲沐輕塵。
她就知道他沒這麼容易放過她——那晚被她劫持是他作爲輕塵公子一輩子的恥辱,他非得好生把場子找回來。
顧嬌淡淡地看着沐輕塵遠去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
“姐,你怎麼老盯着人家看啊?”顧小順察覺到了顧嬌的視線。
顧嬌收回目光:“沒什麼,他好看。走了,去吃飯。”
“哦。”提到吃飯顧小順就來勁兒了,想到了什麼,他湊近顧嬌小聲道,“可是姐,你怎麼能覺得別的男人好看?姐夫會吃醋的。”
我那不是順嘴一說嗎?都是讓你給問的。
所幸顧小順對吃的更感興趣,馬上就不在意這個了:“咱們交了那麼多銀子,不知道飯堂的菜好不好吃。”
二人來到飯堂,沐輕塵也在,整個飯堂的人都在看他,卻他通身散發着生人勿進的氣場,乃至於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招惹他。
“輕塵!”
二樓,一位年輕的書生衝沐輕塵招了招手。
沐輕塵擡眸望了對方一眼,邁步上了樓梯。
午飯是饅頭與三樣葷素搭配的小菜,管飽,吃多少都可以,不夠再去添。
一樓人多嘈雜,二樓看上去比較清靜,顧嬌打算帶着顧小順上二樓,剛到樓梯口便被國字臉一行人攔住了。
國字臉在沐輕塵那裡吃了癟,卻不敢生沐輕塵的氣,只得將氣撒在顧嬌的身上:“蕭六郎,你上哪兒啊?”
“他這是想上去找輕塵公子呢!”三角眼笑着說。
國字臉雙手抱懷,大拇指指了指樓上,傲慢地說道:“那可不是你們這些下國人上得去的地方。”
鐘鼎遠遠地瞧見顧嬌被堵在樓梯口的一幕,忙放下飯碗走了過來,拉着顧嬌轉過身,小聲道:“上面不是給咱們這些普通學生吃的。”
只有沐輕塵那樣的世家公子纔有資格上去。
顧小順嘀咕道:“什麼書院啊,規矩這麼多。”
顧嬌只是圖清淨,並不是饞上面的飯菜,不能去就算了。
“小順,走。”顧嬌說。
“誒!”
顧小順麻利兒地跟上。
國字臉一行人又懵了。
三角眼指着顧嬌的背影:“不是,他……他就這麼走了?”
不該和他們才吵吵幾句,下國人怎麼了?你們這個書院還分三六九等嗎?你們能上去嗎?不能的話嘚瑟啥呢?
這都吵不起來嗎?
三角眼疑惑道:“他是不是沒將咱們放在眼裡啊?”
顧嬌找了個清淨的角落與顧小順吃飯。
顧小順愛吃肉,顧嬌將碗裡的紅燒肉都給了他。
說是管飽,不過紅燒肉這種硬菜是不能重複取的,一人只有一勺。
顧小順:“姐,你自己吃。”
顧嬌道:“你吃,我吃不完。”
二樓一間廂房內,一名戴着白色抹額的俊逸少年看向對面的沐輕塵,笑着道:“什麼風把你吹來了?從前我叫你來上課,你都不來,這次卻一連來了兩日,還跑來飯堂吃飯,我不是眼花了吧?”
沐輕塵沒說話,目光掃過一樓角落裡將紅燒肉全給了自己弟弟的某人,又看向自己面前的一桌美酒佳餚,問道:“兩個人吃飯,用得着這麼多菜嗎?”
“這還多?就八個菜。”抹額少年說。
須臾,抹額少年察覺到了沐輕塵不經意朝某處望去的目光,他笑了笑,看向角落裡的顧嬌:“怎麼?那小子礙你的眼了?也是,長得那麼醜,有礙觀瞻。你放心,不出三日,我就讓他在天穹書院待不下去!”
沐輕塵睨了他一眼:“不怕死你就去。”
“聽表哥這意思,我還鬥不過一個下國人?”抹額少年方纔都聽見了,這個臉上有胎記的少年是下國人。
他說完,似是意識到了什麼,難以置信地看向沐輕塵,“莫非你要護着他?”
“你想多了。”沐輕塵把飯碗往他面前推了推,“吃你的飯,少給你爹孃惹禍。”
提到爹孃,抹額少年不吭聲了。
下午是算術課,顧嬌依舊坐在鐘鼎身旁。
爲他們授課的是一位姓高的夫子,顧嬌依舊單手支頭打瞌睡。
鐘鼎敢確定她一個字也沒聽,好心地爲她也做了一份筆記,當然這次他學乖了,沒用趙國文字,而是用的燕國文字。
“你昨晚幹什麼去了?”下課後,鐘鼎問顧嬌。
“沒幹什麼。”顧嬌說。
“給你。”鐘鼎將筆記遞給顧嬌,“你下次別這樣了,聽書高夫子是書院最嚴厲的夫子之一,每月都出題考試,考不過的話會很慘的。”
“知道了。”顧嬌打了個呵欠,接過筆記,收拾收拾準備走了。
鐘鼎還在埋頭做題。
“第三題錯了。”顧嬌站起身雲淡風輕地說。
鐘鼎一愣,看看顧嬌,又看看四周:“你、你在和我說話嗎?”
“得數是十九。”顧嬌看也沒看,抓着書袋走了。
“怎麼會是十九?不是十七嗎?你看題了嗎?就在那裡瞎講。”鐘鼎纔不信呢,一個上課全程打瞌睡的人,知道題目怎麼做嗎?
……
晚飯後,顧嬌決定再進內城一趟。
南師孃道:“內城宵禁,你不如等風頭過去。”
顧嬌道:“這波風頭還不知何時才能過去,阿琰的病情等不得。”
其實南師孃覺得,問了那麼多醫館都沒有顧嬌所需的手術室,只怕手術室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可顧嬌身上的那股不認命的韌勁兒讓南師孃無論如何也講不出口。
有人認命,有人不認命,顧嬌是屬於不僅不認命,還要和老天爺搶命的。
“你自己當心。”南師孃叮囑。
“我會的。”顧嬌換了一身行頭,讓顧小順將自己送去了內城門口。
“這孩子啊。”魯師父嘆氣。
南師孃:“倒是叫我記起一個人來。”
魯師父:“誰?”
南師孃:“國公爺。”
“你是說安國公?”魯師父臉一黑,“你最近怎麼老提他?再這樣我生氣了啊!”
南師孃嗔了他一眼:“我只是覺得嬌嬌身上的這股韌勁兒與安國公年輕那會兒如出一轍,還記得當年安國公與軒轅小姐的親事嗎?”
魯師父沒好氣地說道:“我又不是燕國人,也不像你在燕國住了那麼多年,我怎麼會記得?”
南師孃好氣又好笑地瞪了瞪他:“軒轅小姐曾對安國公說,‘你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在我手裡一招都走不過,我爹爹說了,我們軒轅家的女兒要嫁就嫁世上最驍勇善戰的男人。’”
魯師父疑惑道:“那她怎麼還嫁了國公爺?”
南師孃笑了笑:“是啊,還是嫁了。所有人都認爲不可能的事,國公爺沒有放棄。嬌嬌也是這樣。”
魯師父沉吟片刻:“但我覺得……給阿琰治病這事,比國公爺當年求娶軒轅家的千金更難。”
說是難於登天也不爲過,安國公好歹只是從軒轅厲的手裡搶女兒,嬌嬌卻是要從閻王爺手中搶人啊。
南師孃嘆氣:“誰說不是呢?況且嬌嬌在燕國舉目無親的,真是難爲她了。”
進內城查得更嚴了,顧嬌這次沒再選擇掛在馬車的底部,而是找了一個裝貨的箱子藏進去,上面蓋着綾羅布匹。
“停下!”
到內城門口時,馬車被守城的侍衛攔住,侍衛不僅上上下下地檢查,連車底都沒放過,還打開了每個箱子,確定裡頭確實裝的是布匹才放行。
馬車停下後,車伕去叫人來卸貨。
顧嬌趁機從箱子裡出來,她四下一看,突然就迷了。
怎麼又來國公府了?
“好了,你們幾個,把最上面的兩箱綾羅搬去二夫人的院子!”
“是!”
“餘下的那些綾羅與珠寶首飾給慕姑娘送去,她醫治國公爺有功,這些全是二夫人買來賞她的。”
“小的們知道了!”
談話聲逼近,顧嬌從另一邊走了出去。
忽然,一道黑影自不遠處的草叢裡掠過,速度極快,若不是顧嬌恰巧在附近,只怕根本察覺不到。
她眉心一蹙,本能地感覺到了一股殺氣。
那道黑影直往東南角而去。
那裡是國公爺的院子。
有人要殺國公爺!
南師孃提醒過顧嬌,不要與國公府扯上關係,國公爺只是一介陌生人,與顧嬌沒有任何關係。
“算了,不管了,國公府有自己的護院,不必我多此一舉。”
那人身法詭異,躲過了所有巡邏侍衛,成功潛入了國公爺的院子。
那個叫連翹的丫鬟又偷偷溜去玩了,屋子裡只剩國公爺一人。
灰衣刺客抓着明晃晃的匕首來到牀前。
匕首反射的冷光落在了國公爺緊閉的雙眸上,不知是不是有所警覺,國公爺的手開始簌簌顫抖。
灰衣刺客卻毫無猶豫地朝國公爺的心口刺了下去!
嘭!
一道小身影飛速閃來,一腳將刺客踹飛!
刺客撞上身後的柱子,重重地跌在地上,顧嬌不給他爬起來的機會,又是一腳飛過去,將他踹得朝後翻倒在地上,當場嘔出一口血來!
刺客冷冷地看着這個突然出現的蒙面少年,心知今日行刺計劃已失敗,不再戀戰,自窗口躍了出去。
顧嬌拾起他來不及帶走的匕首,揣進了自己懷中。
她來到牀前,方纔刺客雖未真正得手,不過刀尖還是劃傷了國公爺的手背。
“你受傷了,我給你包紮一下。”反正這裡也沒人,顧嬌用的是自己的聲音。
國公爺的指尖動了動。
顧嬌唔了一聲,道:“你能聽見我說話?”
國公爺的指尖又動了一下。
看來是真能聽見,病人已經對外界的刺激有所反應了,這是一個很好的信號。
顧嬌從懷中取出急救包:“那我給你處理傷口,你別亂動。”
頓了頓,她補了一句,“不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