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的話,把袋子還給這個叫做文傑的傢伙。”一直默不作聲的石大哥突然開口了,同樣的,這句話只有阿育聽得見。
阿育楞了楞,他沒來得及思索石大哥這麼說的用意,但在他心情紊亂之際,一聽便連石大哥也這麼說,他便不再辯駁,將袋子朝文傑一拋,冷冷地說:“想當老大的是你,一直都是你,別以爲大家都看不出來。”
阿育看了小築一眼,發現小築站在文傑身後,用一種防範敵人的神情看着他,讓他感到一陣心寒,他再也不想理會這些事情,便轉身推門離去。
“你還在生氣嗎?”美君自後頭拍了拍阿育的肩頭。
阿育回頭,此時已經是放學時分,他刻意在校外逗留了一段時間,這才往捷運站走,就是不想見到小築和文傑有說有笑的模樣,整個下午,這樣的情景他已經看夠了。
美君主動和他說話,使他有些驚訝,他想起中午美君也站在文傑那邊,心中仍然不快,訕訕地說:“妳怎麼沒回家啊?”
“我有些話想跟你說。”美君這麼說,且伸出手拉住阿育臂膀,將他往巷子中拉。
阿育有些尷尬,他甩動着手臂,一面說:“直接說就好了,幹嘛去巷子裡?”
“有些話只能偷偷地說啊。”美君嘿嘿地笑,此時她的神態就像往常那樣開朗俏皮。阿育狐疑地問:“妳……”
兩人來到一條人少的窄巷中,美君將阿育往更深處拉,使得阿育本來鬆懈的情緒又漸漸升起,他不安地問:“妳到底要跟我講什麼?”
“我想知道那天你跟我接吻的感覺如何?”美君拉着阿育的手,輕輕搖晃着。
“唔!”阿育漲紅了臉,他的初吻確然在公墓山坡上獻給了美君,當時美君這麼提議時,他只當是玩笑話,但是當美君再一次地提議,且嘟起嘴巴向他湊來時,他不知怎地,並沒有撇開頭或是挪移身子什麼的,便這麼糊裡胡塗地接下了這麼一吻。
“那是誤會啦!”此時的阿育連連搖手,想解釋什麼,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誤會還能親那麼久喔。”美君神秘一笑,那時那一吻,長達好幾分鐘,阿育幾乎忘了自己姓什麼,只知道美君的嘴脣離開之後,他還發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呆。
“妳……妳到底想說什麼?”阿育急急地說,他發覺美君仍緊拉着他的手臂,便更大力地甩手,然後他發現,他甩不開美君的手,他覺得美君的手,像是鐵銬一樣,緊緊鎖着他臂膀上的肉,他終於察覺到自己的處境十分不妥。
美君仍然微笑,但是此時她的微笑像是卡通片中那樣誇張,嘴角不自然地咧開,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阿育,說:“跟我接吻的滋味很好吧,但是我老公很不開心,怎麼辦……阿育,你說怎麼辦……”
“什麼?你老公?”阿育感到手臂上的疼痛加劇,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向後一彈,總算掙脫了美君的抓拿,他向後彈撞在巷中的牆上,他見到美君的長髮緩緩飄揚,臉色僵青,雙眼直直盯着他看。
“我老公是阿世。”美君臉上仍掛着笑容,卻無一絲笑意,她緩緩地說:“阿世很不開心,他想要你向他道歉。”
“我……我爲什麼要道歉?”阿育感到十分別扭且不服氣,即便他當真與美君接吻了,那也是美君主動的,就算要道歉,也是美君向阿世道歉,這天他受的氣夠多了,現在又要他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阿世道歉,他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你不道歉,阿世會很生氣。”美君說,她的臉色更加詭異了,腦袋微微歪斜,向靠在牆上的阿育走近一步,雙手張揚開來,一付像是要撲殺獵物的母獅一般。
“對不起啦,阿世。”阿育見到美君這副模樣,莫可奈何,他想起自己將石大哥給了文傑,此時面對讓兇靈控制的美君,可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阿世說的道歉,是要你把舌頭割下來。”美君伸手進入書包中,取出一柄美工刀,喀啦喀啦地將刀刃推出。
“妳媽啦──”阿育想也不想就拔腿狂奔,他運動神經不差,此時在窄巷中奔跑得飛快健捷,但他從緊隨在後的腳步聲也能得知,美君跑得不比他慢。
他奔至轉角處時稍稍回頭,只見到美君離他身後極近,高舉着手上那柄美工刀,直直就朝他後背劈下。
“哇──”阿育猛而低頭坐倒,美工刀斜斜地朝他肩膀劃下,終究是他坐得較快,美工刀砍在他身後的牆上,刀刃立時崩斷。
阿育趕緊撐起身子繼續逃跑,他知道美君即便砍斷了美工刀,仍然不會罷手。同時,他又感到身上的書包提帶漸漸緊縮,勒得他透不過氣,他知道這是阿世施法所致,但他仍然不停下腳步,先前他和石大哥閒聊中得知,離亡靈越遠,受到的波及便會越少,此時他只能盼求能夠儘快逃離阿世的威脅範圍。
阿育終於奔到了另一端巷口,他覺得胸膛幾乎要爆炸了,再回頭,發現美君仍然僅離他不到兩公尺,神情仍然像是一隻狂追獵物的母獅子。
“啊啊!”阿育繼續奔逃,當他在大街上衝奔了好一陣後才發現,一直緊跟在他身後的美君不見了。但是當他鬆懈下來,趕往捷運站時,卻又發現美君呆滯地守在捷運站入口外。
“喝──”阿育發現美君也看見他,且開始直直向他走來之際,嚇得趕緊再度轉身逃跑,他發現美君步伐越來越快,他卻已經漸漸感到體力透支時,他趕緊攔下了一輛駛近身旁的出租車。
美君飛奔追來。
“司機,開車,快開車!”阿育連忙閃身縮進出租車中,將門重重一關,急忙大喊着。
儘管阿育只是個國中生,但那司機倒十分專業,秉持着顧客至上的道理,且他也從後照鏡中瞧見了猶如厲鬼一般猛衝而來的美君,便也未加多問,踩下油門,車子駛動。
司機一付老神在在的樣子,但是他第三次看向後照鏡,卻見到美君離他的車子更近時,也不禁有些慌,一面將油門踩得更深,一面透過後照鏡對阿育說:“我靠,你馬子跑得這麼快喔。”
“她……她不是我馬子……”阿育無奈地解釋,又回頭去看,由於司機加足了油門,美君終於停下腳步,呆呆站着,兩眼仍然怨毒地望着遠離的阿育,還對着阿育做出一個割喉的動作。
“人小鬼大喔,我越來越不懂現在小孩子在想什麼了,我兒子也是這樣,搞不懂你們。”司機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我也搞不懂……”阿育應和地說,他雖然暫時逃離了“阿世”的威脅,但又不禁擔心起美君的安危,看來阿世是纏定美君了,美君接下來會變得如何,已經難以預料。
他在自家門前下車,提心吊膽地回到家中,就怕美君又殺出來,畢竟美君是知道他家地址的。他拉起了窗簾,將網球拍、棒球棒等東西全挪移到書桌旁,膽戰心驚地在書桌前抓頭思索着解決事情的辦法。
自然,他想破頭也無計可施。
這一晚他睡得極不安穩,他夢見鬆仔讓酗酒父親揍得鼻青臉腫,他夢見美君在自家房間上吊自殺,爲的是要和她的阿世作伴,他夢見小築和文傑手牽着手在樹下召靈,召來了一個又一個守護靈,圍繞在他們身旁。
阿育感到無比的難受,在這樣痛苦的夢中,他看見文傑和小築臉龐漸漸接近,嘴巴碰上了嘴巴,那畫面便如同當日在公墓山坡上,他與美君接吻一般。
“唔──”阿育在夢中也不禁發出了難過的聲音,但他仍然未醒,他覺得自己像是讓麻繩綁在夢中一般,他幾乎能夠感覺得到自己躺在牀上,手和腳貼在被窩中,眼睛還是閉着的,但文傑和小築相吻的畫面仍是那樣的清晰,他無法逃離這個場景,他甚至感覺不出自己在夢中的身體,這就像是一場直接在他腦海中播放的電影一般,他被強迫着觀賞。
“放心啦,這只是夢而已。”石大哥說話聲音清晰地響起。
阿育眼前仍然見得到文傑和小築相吻的畫面,但是一聽見石大哥的說話聲,就像是溺水人抓着了浮木一般,他聽到自己在問:“石大哥,是你嗎?是我在做夢,還是你真的跟我說話?”
“都是啦,我託夢給你。”石大哥哼哼一笑。
“石大哥,文傑有沒有對你怎樣?你還好吧,你……美君她出事了,她被那個『阿世』迷得團團轉,跟瘋婆子一樣,我差點就被她殺了!”
“你不用擔心我啦,我好得很,你同學文傑就要倒大楣了,你知道我爲什麼要你把袋子交還給他嗎?”
“爲什麼?”阿育問。
“解鈴還需繫鈴人,就算我用拳頭把他養的鬼打跑,但他不認清事實,之後還是會繼續找鬼來養,沒完沒了,所以我要讓他一輩子後悔自己曾經碰過這東西。”石大哥冷笑說。
“哈哈,石大哥,你有對付文傑的辦法?可是他身上有那麼多守護靈,你只有一個人……。”阿育擔心地問。
“那些孤魂野鬼都被我揍了一頓,現在跟你一樣都叫我石大哥啦,乖得跟狗一樣。”石大哥哼哼地說。
“你真有一套……我真想看看文傑被你整的樣子。”阿育知道石大哥道行深厚,對付幾隻孤魂野鬼確實不是難事,如果這夢當真是石大哥所託,那麼文傑肯定要慘兮兮了。
“小弟,別高興太早,我託夢給你,不是逗你開心的。最麻煩的是你那個暗戀的女同學。”石大哥語氣轉爲沉重。
“小築?她怎麼了?她也讓她的守護靈騙了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築不是那樣的人!”阿育一想起小築這兩天對他和對文傑的態度,心頭就又酸又麻。
“她很麻煩,最麻煩的就是她,連我也拿她沒辦法,你得自己想辦法。”石大哥嘆了口氣。
“什麼?”阿育陡然一驚,心想倘若小築豢養的守護靈連石大哥都束手無策,那他又能有什麼辦法,他試探地問:“小築養的那隻鬼很難纏嗎?比石大哥你更厲害嗎?”
“小弟,你又想用激將法啊,這次真的沒用喔。她養的那傢伙不是鬼,是一隻狐大仙,我不是牠的對手。”石大哥說完又補充解釋幾句,原來他隨着文傑一同去醫院探視小築和她母親,立時就感受到病房中那股邪怪氣息。原來文傑替小築召得的守護靈,是一隻百年狐狸精。石大哥無須動手,已經心中有數,光憑自己絕對無法制服那狐精。
“那傢伙霸佔了她媽媽的身體,她媽媽看起來確實好多了。”石大哥這麼說。
“這……這該怎麼辦纔好。”阿育愕然地問。
“先處理簡單的部分好了,你說你另一個同學被她養的鬼迷住了,還要殺你是吧?”
“是啊。”
“你仔細聽,一定要記住我說的話,你起牀之後,就照着我說的話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