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知鴻退到了一邊,靠在路燈燈柱上,看着這不但特別假,而且特別稚嫩的打鬥。
碰撞在一起的雙方,似乎是早有默契,不但打鬥時砍刀都往遠離要害的地方招呼,而且拿槍的幾個幹部,也都是持槍守衛在重要人物的身旁,完全沒有發揮他們手中武器的重要作用。
更讓莫知鴻索然無味的是,在這裡劈砍的千餘人中,最強的也不過只是會些莫知鴻從前所用的格鬥技巧,完全看不到半個術氣擁有者,至於其他幾區的幾種武技,更是毫無蹤影。
一直和各種強大人物打交道的莫知鴻,哪看得上這種小打小鬧,越看越是覺得鬧心。皺着眉頭擡頭看看天上那塊遮蓋了半個天空的渾圓陰影,莫知鴻對自己的判斷又疑惑了起來:這裡是天都嗎?
莫知鴻對混戰一團的戰場看不上眼,卻不表示兩邊戰場的主事人,對他也同樣毫不在意。
推着老者輪椅的男人側過臉來,對着戴墨鏡的小姑娘問道:“月林,這帶鬼面具的傢伙,是什麼人?”
“現在她對你有用了?”還沒等小姑娘開口,老人頭也不回的譏諷道:“不錯,我們趙家就是從流氓混到這一步的,但你的兩個兒子也太能耐了,這才幾歲?就把好好的一個姑娘眼睛給毒瞎了,過兩天該給你這個當家的下藥了。我當時就該宰了這兩個兔崽子。”
身後的男人一臉尷尬,垂下腦袋不敢做聲。
小姑娘推了推爺爺緊捏着的拳頭道:“爺爺,您說笑了。”
“孩子啊,我知道你有不滿,甚至覺得我這樣只是在裝模作樣。”老人摸摸小姑娘的頭,慚愧道:“我也沒辦法啊!他趙天豪就這麼兩個男娃,而且一起參與了給你下藥的事,要是隻有一個,或者你是個男娃,我當場就用家法直接把他們送回孃胎了。看在他們都和你一樣,已經是沒孃的孩子了,你就把心結放開了好嗎?”
邊說話邊咳嗽的老人,一張臉憋出了不正常的紅暈。
“沒事的爺爺,我真的沒在意,你看我這樣不是挺好的嗎?雖然看不見顏色了,但現在我可以幫爸爸點忙了。”雖是口稱自己不在意,但小姑娘說話時仍舊有些哽咽,像忽然想起什麼一般,馬上回答趙天豪道:“哦,對了,爸爸,那個男人和那個小姑娘,都是能力者,但那男人的身體上,還有好多我沒見過的顏色,不知道是不是一些其他的本事。”
“那我去看看,問問他什麼來路?”趙月靈看見兩個長輩都沒有說話,趕忙乖巧的試圖離開這裡,以化解這尷尬的氣氛。
“恩……那你注意安全,如果能拉攏就好,不能就算了,一個莫明其妙出現在這裡的使者,總讓我眼皮跳得厲害。”老人似乎也覺得應該讓孫女離開這裡,指了指邊上兩個持槍的男人道:“陳東,二馬,你們兩個和小姐一起去吧。”
兩人點頭跟着趙月靈一起走向了莫知鴻。
“多乖巧一孩子,就像她媽一樣。”老人輕聲感慨道:“你要是能護住幾個孩子的媽,他們至於做這種事嗎?我記得彪兒,笙兒小時候,和她可是親得不得了的。”
趙天豪看着趙月靈小心翼翼生怕摔倒的走路方式,輕聲的嘆了一口氣。
“家門不興啊!”
在另一邊的人中,恰巧也走出一個類似領頭人的角色。在看見趙月靈的目標同自己一致後,卻又折返了身子回到了本陣。
“先生你好,請問您爲什麼會忽然出現在這裡?”趙月靈雖然年齡不大,但說話和禮節卻已經做到了盡善盡美。
小姑娘彬彬有禮的站在莫知鴻面前,輕輕的鞠了一躬,坦然的看着臉上掛着掛着面具的莫知鴻,等待着對方的回答。
“詢問別人的時候,最起碼的禮貌是報上自己的名字吧?”還沒等莫知鴻的腦袋由仰視改爲俯視,水華已然不客氣的幫莫知鴻作答。
趙月靈歉然一笑,補充道:“我叫趙月靈,代表中區趙家!”
“你是趙月靈?”莫知鴻愕然的看着這個粉雕玉琢的孩子,除了同樣戴着一副墨鏡之外,還真看不出她和自己記憶中的那個女人,有什麼相同之處呢!
既然已經有了星彩給的幾句話做前奏,莫知鴻的吃驚,也僅僅是秒餘鐘的事,忽然間他心念一動,蹲在了趙月靈的面前,伸出兩隻手就往姑娘粉嫩嫩的臉蛋上捏去。
這樣的動作,若是在一個熟人看來,實在是不算什麼,但由這臉上帶着半張蒼白麪具的陌生人做出來,這氣氛立刻就完全翻倒了。
“幹什麼?”“老實點!”兩個保鏢的動作幾乎是一致的。擡起槍的他們,立刻把槍指向了莫知鴻面門。
莫知鴻完全不管他們的所爲,徑直將雙手捏在了姑娘臉上,上下搓捏的手掌,使得趙月靈粉嘟嘟的小臉變幻出各種形狀。
“閣下這樣的挑釁,很容易引起紛爭,即便您是一個使者,這樣頂着槍口,對趙家的一員做這種肆意妄爲的舉動,似乎也太冒風險了。”趙月靈小眉毛一挑,但仍舊硬梆梆的擡起了手臂,阻止了保鏢做進一步行動。
“切,裝大人!”水華剛纔看了趙月靈的鬼臉,已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現在見她還是和自己從前一般模樣,便很不客氣的批評了一句。
“很早以前,我就想這麼做了!”莫知鴻也難得笑得這麼開心。
我和他認識嗎?而且我應該不可能和四十多歲的大叔有什麼仇吧?對莫知鴻這句莫明其妙的話,趙月靈很是難以理解。
“而且我還有一點好奇,這大黑墨鏡下的,是怎樣一雙眼睛呢?”莫知鴻輕輕的擡起雙手,卻被趙月靈牢牢的握住了。
“先生,您過分了。”還沒產生多久的傷痕,不但是傷在眼睛,更是傷在了心裡,見莫知鴻要碰及自己心中的痛處,趙月靈比許多大人更爲莊重的形象,在瞬間被打破了。
一雙小手用力扣在莫知鴻的手臂上,微微長長的指甲,用力扣進了莫知鴻的肌肉裡。
“請放手!”見莫知鴻根本對這種反抗不爲所動,趙月靈再也沒有了剛纔的平靜。
“叫你放手!”二馬高舉着槍柄咔嚓一聲,砸向莫知鴻的腦袋。
“恩”隨即二馬又悶哼一聲,握着手腕踉蹌退後,手中的手槍,也隨之飛向了高空,而莫知鴻卻好像動都沒動。
心中這一點固執的好奇,讓莫知鴻在趙月靈的抗拒下,依然摘下了那副大黑眼鏡,趙月靈的淚水,也在同時從眼眶中滾落。
那雙眼睛並不美麗,用可怕來形容,也一點都不爲過,如同蜘蛛網一般的紅色血絲,在趙月靈眼白處密密麻麻的附着,本該呈黑色的瞳孔,則是不停的閃出各種色彩。最可怕的是環繞眼睛的眼睫處,紅色的血絲蔓延到這裡後,變成了一根根頂起皮膚的血管線,把原本還不算嚇人的眼睛,變得如同鬼魅。
莫知鴻沒想到這眼睛下居然是這樣的情況,忽然間覺得自己有些殘忍,即便是長大後的姑娘,再如何平淡冷然的對待自己,在此刻,她不過是一個小女孩。但自己卻因爲心中的一點好奇和戲謔,揭開了她心中的痛楚。
小姐的眼睛是個什麼情況,作爲跟在趙家多年的干將,陳東再清楚不過,可偏偏他又不知道這個能力者的深淺,只能冷然道:“這位先生,我們小姐只有8歲,您不覺得您的所作所爲,有些殘忍嗎?”
“對不起!”莫知鴻輕輕的將姑娘面頰上的淚珠拭去,把眼鏡又戴在了姑娘的眼睛上。透體而過的能力波動,悄然的撫平了眼角的輻射狀的凸起。
“什麼情況?”發覺不對勁的趙天豪,也帶着幾個人跑了過來。
前方戰場已經亂作一團,當幾個持槍者從中穿過,這些打鬥的人都會自然而然的讓出一條道路,搞得好像這只是一場街道上的表演。
“沒事,爸爸,沒事!”
趙月靈的能力,可以通過對方身上的色彩濃淡以及走向,分辨出對方的種種動態,剛纔莫知鴻一瞬間的碰觸,她立刻看見了兩道能力波動,從自己的面頰遊走到眼角。待莫知鴻雙手放下,她下意識的擡手一摸眼角,頓時停止了抽泣。
見到父親要找這能力者的麻煩,已然含淚而喜的趙月靈,趕忙拉住了父親的手。
雖然距離不近,但趙天豪還是看得出剛纔女兒受了欺負,被女兒牢牢拉住的他,沒好氣道:“這裡不是閣下待的地方,請速速離開。”
“恩。”莫知鴻也不多說,牽着水華轉身就走。
水華可是連死人都不畏懼的怪異小孩,又哪會被那雙眼睛嚇着,站在莫知鴻身邊的她,對剛纔的情況可是看得一清二楚,見到這些傢伙如此對待恩人,很不屑的輕聲嘀咕道:“切,得了好處連一點表示都沒有。”
實在心有不甘的水華,在嘀咕了這一句之後,尤嫌不夠,回過頭對着趙月靈很不客氣道:“喂,小毛孩,你的打扮一點都不像一個正常的小孩。”
“恩?”趙月靈愕然,隨即輕快一笑,答道:“你的說話方式,也一點都不像個正常小孩。”
莫知鴻牽着水華走了老遠,纔沒頭沒腦的問道:“你們合得來?”
水華奇怪道:“爲什麼這麼問?”
“你回不去了。”莫知鴻淡淡的將星彩說給他的情況重複了一遍,然後又道:“我很不善於給人找居所。”
“你不可以也不回去嗎?”水華垂着頭,期盼道:“我沒什麼親人,無所謂的,你的親人,好像也都在那裡死了,也應該無所謂的吧?”
這一句問住了莫知鴻。
雖然水華把那些警察同僚錯當作了莫知鴻的親人,可正如小姑娘所說,莫知鴻對自己所在何處並沒有太多感覺。
況且在那個大約是10年後的世界,自己已經被人類當作了公敵,就連該守護的東西都沒了,呆着又有什麼意思呢?追思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的一段生命旅程,莫知鴻很快想起了虛月兒,那個可憐的,失去了唯一親人的女孩:最少還有一個人在真心誠意的等着我吧。
莫知鴻覺得這想法真的有夠淒涼的。
“我必須回去。”莫知鴻堅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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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再沒有對話,這樣在長街上靜靜的走了許久,水華才長嘆一口氣道:“即便我說我願意照你說的改變自己,也不行嗎?”
莫知鴻沒有回答。
“好吧,我很遺憾。”水華忽然間怒氣橫生,加快了行走的速度,大聲的譏諷道:“隨便把我丟在哪個孤兒院就行了,沒必要問我喜不喜歡,就像我父母曾經做過的一樣。你已經比他們做得好多了,最少你施捨了我一條命不是?”
莫知鴻仍舊沒有聲音。
等到水華因這沉默而詫異的扭轉頭時,她發現莫知鴻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停下了腳步,正在和路邊的另一個男人搭訕。
你就連聽我說話的功夫,都不願施捨嗎?水華眼圈一紅,掉轉頭漫無目的的衝着前方狂奔起來。
而在這時候,莫知鴻纔剛剛和麪露古怪的男人,說上了第一句話。
“從我出現開始,直到現在,你一路跟着我幹什麼?”
PS:誰說我今天回家?真失敗,看樣子語言的表達能力真的有待提高了,我不過是打打預防針嘛~